傍晚

    “叮！”尽力雕刻的精致，但单薄且材质并不好的带窗木门被人推开，门上的铃铛随之摇响。

    “早上好……玛丽莲小姐。”大概仅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踩在木梯子上整理两面墙的货架，头也不回的说道。

    “早上好。”穿着多层且一尘不染，但是没多少装饰的白色长裙的少女，站在门口，脖子上围着朴素的灰色围巾，看着那个忙碌的背影说道：“查尔斯，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您身上的染料味有薰衣草的味道，我们这儿可没有其他的太太用这个味道的香水。”那个被称为查尔斯的年轻人理好了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儿的客人，用戴着黑色丝手套的左手取下了一小瓶果酱，之后下了梯子。

    “两便士，谢谢。”黑发黑瞳的爽朗青年，面带微笑地将果酱放到了柜台上，同时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玛丽莲小姐递出了一张两便士的钞票，神情中交杂着惊喜与好奇。

    查尔斯收下了钞票，同时说到：“您在番茄炖肉当中添加果酱的配方，令人印象深刻。”

    那位小姐的手上正提着一点用纸袋装的牛肉和番茄。这里虽然只是临近下城区，但大多数居民的经济状况依旧不容乐观。

    玛丽莲小姐经营的小染布房，虽然生意还算可以，但也远远算不上富裕。哪怕已经到了年末，在准备好做一道菜，尤其是肉菜的时候，当然只会买与之相关的东西了。这对他来说并不难猜。

    “哦，查尔斯，你的观察力总是这么惊人。”玛丽莲小姐说着，将果酱放进了纸袋里。

    对此，查尔斯表现的非常谦虚。“我的能力不算出众，只能机灵些了。”

    “话说，你为什么总是戴着手套。”玛丽莲小姐看着查尔斯双手都戴着的丝织薄手套，问道。

    查尔斯坦然，但是有些无奈的说道：“以前干活的时候出过一些意外。”

    说着将右手的手套向下拉了一点，露出了小部分的手背，上面有几条狰狞的伤疤，似乎是用很钝的刀刃缓缓的划出来的，不算深，但是创面很大。

    “哦…抱歉……”玛丽莲小姐看着那骇人的伤疤，神情中带着愧疚与心疼。

    “都过去了…没事的…”查尔斯笑着说道，顺便把手套拉了回去。

    随后，玛丽莲小姐出去的同时，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那两人打了个照面，互相问了个好。

    查尔斯只站在柜台内看了一眼，就十分自然的说道：“菲利普先生。”

    那是个有淡金色头发和碧蓝瞳孔的年轻人，看着与查尔斯年纪相仿，也同样成熟，脸上的微笑让人看着很容易亲近。

    “黑麦面粉我放在门口了，还是老样子，五便士。”查尔斯伸手指了指门口旁边的空地，那里有一个倚靠在货架旁边，鼓鼓囊囊的麻袋。

    经营养父养母遗留的面包房的菲利普先生，虽然将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送进军营，培养成了收入颇高的士官，但是生活依旧简朴，而且维持着从收入角度来说，可有可无的面包房生意，每两天买一袋面粉，基本不间断。

    因为外面的天气冷，正在朝手心呼气的菲利普听到查尔斯的话，看向了一旁，随后说道：“哦！谢谢！”

    说着，一手扛起麻袋，一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五便士的钞票。“今年的冬天真冷啊。”菲利普将钞票递给查尔斯，口中呼着化作白雾的热气，说到：“说来，这还是查尔斯第一次在这过冬吧。”

    “嗯……所以冷不冷的，没什么概念。”查尔斯转头向杂货铺的橱窗外望去。

    十三号街，城市环境法案出台之前，是流浪猫的聚集地，所以也叫老猫街。往东不过百步，就是七号十号街和码头区组成的下城区。

    因此，这里的环境条件也极为差劲，外面的瓦斯路灯只维持着最低量的瓦斯供应，发出的微光只能保证精神状态正常的人不会一脚踩进臭水沟里。

    往路旁望一望，哪怕工厂的废烟已经遮住了星光和月光，也没有几户人愿意打开家中的瓦斯计费器，有亮光的，大多也是老式的油灯或劣质蜡烛。

    因此。“可以打烊休息了，查尔斯。”天差不多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通向杂货铺内部的门打开了，留着淡棕色半长发，看上去年纪刚刚接近三十岁的青年从屋里探出了身子。

    他的相貌，虽然不算差，但也让人不敢恭维。鼻子塌的很，眼距也很小，虽然也说不上丑陋，但是和查尔斯、菲利普相比，要差上不少

    “哦，好的，弗莱彻先生。”查尔斯走出柜台，推门到了外面。

    相比于还算温暖的屋内，寒风不断的屋外，温度确实要低上不少。衣服颇为单薄的查尔斯，拿起倚在门旁的简陋招牌，就缩回了屋里。

    显然，这间规模不大的杂货铺并不是他的，他只是个外地来的打工人，因为没有学识和其他长处，只能来这里做做收银工作。

    不过在现在的锡隆德城里，这已经是大部分下城区的平民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了。

    都不用向东百步，在中城区与下城区的分界线往那边望去，就能在巷子里看见数量惊人的流浪汉，也许是没有身份的偷渡者，也许是因为身体残疾被赶出工厂的工人。

    这种天气里一夜过去，这些人就会从街头消失，出现在救济院或者教会的停尸间里。

    大概一周前，如果不是被弗莱彻先生收留，查尔斯在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就会成为他们的其中一员。

    ……………………

    “吱……”查尔斯推开了门，右手顺势接住了一撮不知为何夹在门缝的头发，撇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门页有些生锈的无锁木门，纵宽不过四五平的空间，摆在地上的大木箱子，翻个身就可能掉下去的小木床，还有一个朝着北边，照不到什么太阳的小窗户。这就是查尔斯现在的房间。

    虽然小，但是也姑且够用了，比起寒风凛冽的街头，不失为一个好住所。

    查尔斯蹲到木箱子的面前，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箱锁，拿出了一小罐油灯用的煤油，还有一个尖头的滴管。

    随后，他将左手的手套向上拉了一点，那手套和袖口之间的缝隙中露出来的，居然是银白色金属的光泽。

    他用滴管吸起燃油，从那个口子中注了进去。

    之后，他将手套拉好，把燃油放了回去，但是又不自觉的，在箱中的几件旧衣服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个叠的非常小的小纸条。

    他坐在箱子上，背对着门口将其张开，那是张比手掌大上一圈的光滑纸张。

    查尔斯，从怀中掏出齿轮式打火机：“咔…呼！”小小的火光将夜幕烫出了一个洞。

    他丝毫不害怕火焰将那张纸点燃，直接将打火机凑到了旁边，看着上面的字。也许，他甚至期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实验编号：326-■5，实验■录：实验体接受试验32■-14后无排斥反应，各项数■正常……”

    那洁白异常，并且展开之后莫名其妙没有任何折痕的纸张上，印着一个精细的表格，和埃隆德文的实验记录之类的东西。只不过查尔斯读不懂其中的某些生僻词汇，并且那张表格上有很多模糊的单词，就像是印刷的时候墨水晕开了一样。

    但就是这样一张东西，代表着查尔斯自己都不太清楚的过去。

    …………………………

    夜色渐深，十三号街照旧安静了下来，除了微弱的寒风声之外，连以前响上整晚的猫叫声都听不见了。

    但是说来奇怪，城市美化法案无非是禁止了居民直接在街道上倾倒垃圾，反而在附近的巷子里多设了更多垃圾桶。居民生活渐渐富裕，剩菜剩饭反而更多了起来。

    但当初的那些流浪猫就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在附近几个街区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包括下城区的一些流浪汉尸体，尤其是临近下水道的，也是如此。

    刚来到这里仅仅一周的查尔斯，又或是玛丽莲小姐那种普通居民，大概是不知道原因的。

    他们只知道，街道变得更加干净，更加错综复杂，也更加有效的下水管道，也让街道旁的水沟不至于漫上污水。

    只是那些地下通道似乎有些太过完善了，完善的，让人也能随意行走在其中。

    “万鳞之长，轮回之主，伟大的沃耶克，您是开始，是道路，也是结束的终点，四之降临圣日已至，属于我辈一族的祭典，要开始了……”

    披着绘有诡异图腾的黑袍的人，渐渐走上了通向下水道中一段废弃路段的地下石阶，打开一道暗门，从杂货铺内部一个大储物柜的里面，走了出来。

    腰间带着诡异血锈的怪异弯刀，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双手捧着的扭曲圣杯，正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