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者:执子之手,敲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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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拍了个鬼

    第一圈,相安无事。

    虽说都是直线行走,但由于蒙眼的缘故,几人的姿势都是一手扶墙、一手探前,直到触碰到墙角的另一人。

    工寮空间其实并不大,两墙间隔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也许是失去了视力,抑或是气氛的烘衬,体感上,每一次的移动都感觉格外漫长。

    仿佛只有触碰到下一个人的那一刻,手心传来的体温,才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第二圈,继续。

    根据韩荔和徐真的笔录内容,第二圈时,几人像是说好了一般,不约而同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肯定有人已在心中默默后悔,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所以脚步声相较第一圈更显急促。

    第三圈,异变突生。

    徐真感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于是他沿著墙接力往前走,此时的他只觉得饥肠辘辘,甚至有些分神,边走边思索着今晚不知徐母会不会炖红烧肉,想著想著竟满嘴生津,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还正想著呢,往前探路的右手忽然触及了冰冷的墙壁。

    卧槽!

    他差点大叫出来。

    刘诗婷呢?人去哪了?

    慌乱之下他双手乱舞,右掌似乎触及了一个柔软之物,再次摸去,已是空空如也。

    徐真扶著墙大口喘著气,渐渐冷静下来,同时心中暗嘲自己胆小。刚刚刘诗婷或许只是刚好没站在正墙角处,而是偏离墙角一小步,所以第一时间他才会先碰到墙,然后才碰到她;而她被拍到的瞬间,很自然地就会往下一个人的地方移动,自己在原地再次挥掌当然就碰不到她。

    想明白其中缘由,徐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后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叫出声来,否则一定会被其他人取笑好久。

    这一惊一乍,他的饥饿感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

    另一边,韩荔的状态不是很好。

    黑暗中的他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从第二圈开始,除了脚步声外,他仿佛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隐隐约约、断断续续、若有似无。

    他很肯定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声音,但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那和记忆中重叠的声音到底出自何处。

    很快他便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移动完两次后,韩荔安静的半倚在墙角,等待刘诗婷过来拍他。四周寂静无声,所以很容易透过脚步声的远近来推测谁在移动。

    此时的韩荔却听到了同时有两个脚步声,由远而近,同时向自己靠近。

    啪嗒、趴搭、趴搭。

    每一声都像敲击在韩荔的心上。

    颜忆琪为什么也往这走?有人拍到她?走错了方向?

    无数疑问在那短短数秒从韩荔心中闪过。

    他很想立刻扯下头上的丝巾,或者发出声音开口询问,可冥冥中似乎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制约。

    办不到。

    身体异常紧绷僵硬、动弹不得。就如同被陷阱困住的猎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猎人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趴搭、趴搭、趴搭。

    脚步声越来越近。

    非礼勿视......切莫妄言.......切记!切记!

    韩荔脑中忽然响起这句话,犹如有人在他耳边呢喃低语。

    人在失去视觉后,其他观感往往会变得异常敏锐。

    他察觉到,其中一人的脚步声有些怪异。

    夹杂的一种声音,不太明显,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发觉。

    事后韩荔才发觉,那是某种东西被拖行的声音。

    以为过了很久,实际不过弹指一瞬。

    就当韩荔感觉两边脚步声近在咫尺之时,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

    是颜忆琪的尖叫声,但声音离韩荔似乎有些距离。

    那在自己身边的是谁?

    韩荔此时似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第一时间扯下蒙眼的丝巾。

    以为会有两人出现在眼前,不料却是空无一人。

    对角线的墙角,徐真手握丝巾,四下张望,一脸疑惑。

    刘诗婷缩在墙角,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的瑟瑟发抖,脸上全是惊恐。

    惟独不见颜忆琪人影。

    两个男生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在工寮内四处张望查看,六、七坪的空间根本毫无藏身之处。

    围绕符阵的六根蜡烛已熄灭了三根,竟是无风自灭。

    原本用红色粉笔画的六芒星此时格外刺眼,颜色腥红,仿佛鲜血的抹痕一般,分不清是微弱烛光下所产生的视觉错觉,还是真的血液。

    会不会是她自己跑出去了?

    虽然颜忆琪不具备那种顽皮的性格,韩荔内心还是抱持著一丝侥幸的希望。

    “嘎嘎嘎~”

    拉开木门所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直接浇熄了他内心的幻想。如果是她开门跑了出去,在刚刚那种安静的环境下几人不可能毫无知觉。

    “现在怎么办?”刘诗婷已经抱头嘤嘤啜泣。

    “总之先报警吧!”韩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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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就是根据三人的供述所得知的案发经过了”小丁说道。

    “有什么看法?”

    刘士民双手合十,下巴紧靠其上,眼睛半睁半闭。

    “荒谬至极!”

    小丁不禁脱口而出,随即便有些后悔。队长一向不喜欢他这种不经思考的行事说话风格。

    他弱弱的抬起头,以为会受到责备,却见刘士民竟在微微点头,好像认同他的话。

    “确实很荒谬啊!”刘士民又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

    “可这世道有时候就是荒谬的如此蛮不讲理啊!”

    “你想明白我为什么要你问清楚【圈数】这个问题吗?”

    隔著蒙蒙烟雾,刘士民看著小丁问道。

    “我不明白。”

    小丁诚实的说。他是真的不懂绕一圈两圈,又或是七圈八圈和案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刘士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下属,然后长叹一口气。

    四个部下里面,小丁不缺热忱、不缺干劲;但就是不够心细,也没有敏锐的直觉。

    接班无望啊。

    “说了多少次了,所有看似合理的事,往往隐藏著关键的线索。何况.......这案件处处充满了不合理。甚至根本超乎常理的范畴。”

    刘士民拉过桌上盛装披萨的空盒,又拿起签字笔,在盒子的四角分别标上A、B、C、D四个字母。

    小丁把头凑过来,不明所以。

    “我们假设这个盒子是案发的工寮,这四个角就是屋内四个角。因为不知道哪个墙角方位靠近南方,就先假定是左上角A这个点好了。”刘士民用笔指了指被他标记出A点的盒角。

    小丁点点头表示明白,因为四人是顺时针而走,所以右上就是B点,右下是C点,最后D点对应盒子的左下角。

    “所以表示徐真站在A点,B点是刘诗婷,C点是韩荔,最后则是颜忆琪,对吧?”小丁指著盒子说到。

    “没错,那么接下来,有趣的就来了。“

    “徐真从A点出发,到达B点,然后伸手拍了在那里的刘诗婷。”刘士民一边说,一边用笔从A到B画出一道长长的箭头。

    “紧接著,换刘诗婷出发,前往C点,找到了韩荔。”刘士民再次在盒子上标记出从B到C的箭头。

    “接下来,是C到D点,韩荔会在D点碰到第四顺位的颜忆琪。”

    “然后呢?”小丁还是不明白队长葫芦里卖著什么药。

    “迟钝啊!”

    刘士民用力从肺里吐出一大口烟,这个属下那么笨,是不是废了?

    “知道你笨,却没料到你能笨得如此清新出奇。看清楚了!”

    “此时颜忆琪应该往前走,去拍排在第一顺位的徐真,让整个回圈继续下去。”

    刘士民在盒子上画下从C点到D点的最后一个箭头,四个箭头刚好构成一个方形回圈。

    “懂了吗?”

    “蛤?”

    小丁一脸困惑,懂什么懂啊?

    “果然朽木不可雕啊!”刘士民忿忿的掐熄手中的烟头。

    他将A点圈起来,然后又画上一个大大的叉叉。

    “站在D点的颜忆琪沿著直线往前走,到达A点,问题是,此时原本在A点的徐真早就已经移动到B点,她是要拍个鬼啊?”

    刘士民大声质问。

    小丁倒抽一口冷气。八月夏日,办公室没开冷气,他却如坠冰窖,一股刺寒沿著他的脊椎骨一路串到脑门。

    还真有可能拍了个鬼。

    “明白了吧?”刘士民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这个游戏从始至终根本不可能进行得下去,所以我才要你问清楚他们究竟绕了几圈。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得到超过一圈的答案。”

    “所以......这更好证明瞭他们在说谎对吗?”

    不知为何,原本确信他们在说谎的小丁,反而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刘士民耸耸肩,“我不那么认为,除非找到那么做的动机,据说韩荔和那失踪的女孩是男女朋友关系,可能询问他们的家人朋友能获取一些有用的资讯。另外......”

    “明天记得把那个林洛可叫来问问,就是他们那位先行离开的朋友。顺便调他手机的通联记录,确认下午那通电话是不是真的是家人打来的。”

    “队长,你怀疑他有问题?”

    刘士民摆摆手,“只是做我们能做的,排除一切可能性。其他的话也只能指望鉴识科那边提供我们额外的线索。”

    小丁拿出工作日志默默记下。

    “已经晚了,收拾收拾早点回去吧。你现在也是有孩子的人了。”

    刘士民慢慢踱步到办公室的窗边,他喜欢站在这里望著窗外独自思考。办公室这面墙外头刚好没有高楼,天气好时还能看见星空。

    “等这阵子忙完你把特休请一请吧!多花点时间陪陪家人。小孩子的成长一生就那么一次,错过了就错过了。”

    “是,谢谢队长。”

    小丁收拾完东西,准备和队长道别,看著他站在窗前的背影,似乎满是落寞。

    “队长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别让嫂子等太晚了。那啥......嫂子还那么年轻,如果队长你努力一下,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就换你抱孩子了。”

    这小子.......

    刘士民笑了笑没有回答,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窗上的玻璃倒映出他两颊凹瘦带点胡渣的面孔,他悠悠地叹了口气。

    孩子吗?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低头看了看腕錶,思索片刻,他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小丁整理的笔录一页一页仔细翻看起来。

    这一夜,不能安睡的人何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