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对弈
随着两边对弈继续进行,棋子的交锋初见端倪,步步凶险。
何叶清双手抱胸,双眼紧盯着棋势走向,眼神中满是专注,一扫平日给人的散漫形象。
江玉成则相对风轻云淡一些,每步棋几乎没有花太多时间思考,仿佛何叶清下的每一步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总能立即做出反应。
四周的见习此时早已纷纷起身,站成一圈围绕着下棋的两人,静静注视着棋局的发展。
由于两边棋子长的完全一模一样,双方在移动了二十手之后,韩荔就已经有些分不出棋盘上的棋子究竟属于哪一方,他不禁有些好奇难道下棋的两人都不会认错棋子吗?万一移动到别人的棋子岂不是很尴尬?。
随着时间推移,江玉城和何叶清两人犹如两尊静止的雕像,不发一语、一动也不动,只见棋盘上的棋子时快时慢的跳跃移动着。
终于,棋局在七分多钟时出现了变数。
何叶清运用精神力操纵着外观像一名骑着马的骑兵在棋盘上做出左一进三的移动,而在他移动完之后,原本透明的棋子却发出闪烁着阵阵红光。
“该死!”何叶清低呼一声,“移动错了,这只“马”是你的才对。”
江玉城听了温和一笑,道:“承让了。这都第五十七手了才出现第一次失误,可见何院长依然是宝刀未老啊!”
何叶清听了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唉!果然是老了啊!放在我年轻时可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透过两人的对话,一旁的见习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何院长刚才那步棋移动到的是江教官的棋子,一旦移动错棋子,透明的棋子便会闪烁红光。
“看来晚上得让厨房给我这老头炒盘菠菜炒猪肝来好好补补血了。”
何叶清苦笑着说道,然后他伸出手,缓缓从棋盘上拿起那只闪烁着红光的棋子。
刚才两人移动棋子的速度都很快,而随着何叶清拿起棋子,这下子周围的人总算是看清楚了,棋子的底座下方确实有着一根三公分左右的钢针。
“愿赌服输啊!”何叶清叹了口气,猛的一用力,将手中的棋子插进自己的左手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围观的见习发出阵阵惊呼。
随着钢针完全没入他的左臂之中,透明的棋子开始贪婪的吸食着他的血液,不一会儿,透明的水晶棋就充满了血色。等到棋子吸饱了血,何叶清便将它从臂上拔出,插回棋盘上原本的位置。
鲜红的颜色明显和其他棋子不同,其中的血液似乎还在棋子内部沸腾流转,散发出一抹诡异又危险的气息。
“你们知道吗?中世纪时人们一度认为适时的放血对人的健康是有好处的,当然后来医学证明了这是无稽之谈。”何叶清望着四周年轻见习那吃惊的眼神,笑着开口解释到。
“一个成年男子全身上下的血液约在四千到五千毫升之间,若失血在百分之十以内,损失的血浆、无机盐等等人体可透过组织液的渗透在短时间内得到补充;红血球和血红蛋白恢复较慢,需要几周的时间,但人体并不会产生明显的不适。”
“若失血在百分之二十左右,则会出现嘴唇苍白,冒冷汗,手脚无力,呼吸急促等症状。”
“当失血量超过一千两百毫升时即大约百分之三十,就可引起大脑供血量不足,这时失血的人会出现视力模糊、口渴、晕眩、神志不清或焦躁不安,甚至昏迷等症状,若不及时输血生命就会发生危险。”
说到这里何叶清抬头环视周围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按照骑士棋的规则,是先倒下的一方判输,一边各拥有十六枚棋子,其容量相加刚好是五千毫升,也就是约莫一个人体内所有血液的总容量。”
在场见习听闻此处,莫不寒毛直竖。
“所以往往还未下到将军那一刻,就可能因为一方失血过多而晕厥,进而分出胜负。”
“即便是身体素质强横的战骑,也扛不住短时间内失血超过一半以上。”江玉城开口补充道,“被对方吃一子,便要失去该棋子所对应的血量,且每一只棋子从体内抽取的血量并不相同,所以如何取舍是很重要的,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如此一来,一开始制定的战略就很重要了,因为赢棋的条件不单纯是将军而已,也可透过以小换大的策略,让对方先达到失血过多的临界点,这么来也能取胜。”
江玉城毕竟是受聘而来的教官,落子之余,不忘对周围的新生做出提点。
韩荔心中恍然,如此一来,前面的“让子”就说得通了。
依照一般下棋的观念,强的一方礼让弱的一方,自然是强者舍弃其拥有的棋子,例如让对方一只“马”或是让一只“车”。
可是偏偏方才江玉城说要让何叶清三子,却是何叶清拔除了他自己的棋子。
一般情况下自是不符常理,但在骑士棋的规则下就完全说的通了。
一来,己方棋子数目的减少,其实有利于记住哪些棋子属于自己的,毕竟动错一步棋,就要被抽取错误棋子的血量,无异于把自己推向输的一方。
二来,一开始棋子减少,等同于对方能吃的棋子也变少,迫使对方无法使用多吃棋子逼得对方失血过多的战略。
当然一开始的让子数目也不能太多,否则即便一开始就让一半的棋子,虽可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但两方拥有的棋子战力差距过大,最后终究还是会被将军。
想明白其中的各种因素,韩荔不禁感叹,设计这骑士棋的人还真是鬼才,想要赢棋,其中要考量的点实在太多了,除了斗智斗勇,同时也比拼着下棋双方的意志力。
在失血的情况下,要时刻保持大脑清醒,除了观察棋局的变化,还要记忆棋盘上的每一子究竟属于我方还是他方,但凡下错一步,都可能出现一步错步步错的绝境。
此时棋盘上两边移动棋子的速度明显比开局慢了不少,双方从一开始的试探,逐渐转为白热化的攻防。
“砰!”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是何叶清的“砲”高高跃起,吃掉了江玉城的“车”,高射炮外观的棋子落下,将江玉城的棋子撞出棋盘之外。
“有意思。”江玉城歪头看着棋盘走势,“姜还是老的辣啊!何院长这招围魏救赵、声东击西确实玩得漂亮,连我都被你的演技给骗了。”
“哈哈哈!虚长几岁,磨练多年,演技自然是要精湛一些。”何叶清抚摸着下巴,有些得意的说道。
原来他刚刚移动江玉城的“马”,还露出懊恼的神色,全是故意为之,目的是在吸引江玉城的注意力,进而遮掩他后续几步棋的目的,果不其然,江玉城没料到何叶清貌似佯攻之举,其实是为了抽他的车。
车的棋子大小比马要大上不少,这波交换对何叶清来说绝对是稳赚不赔。
“真是意料之外啊,棋子数目较多的我竟然先被吃子,惭愧惭愧。”江玉城说完轻叹一口气,用精神力控制着桌上那枚被吃掉的棋,飞往自己的肩头,钢针如同未受到任何阻力一般,瞬间整根没入他的肩膀,弹指间就吸饱了满满的鲜血,散发出渗人的血色红光。
他的双手齐根被人断去,自然只能选择插在自己的肩上。
“棋逢敌手乃人生一大乐事啊!”江玉城笑盈盈地说道,看似心情竟是十分愉悦。
何叶清没有回应,专注着蹙眉苦思下一步棋的走向。
棋盘上,攻防交错、险象环生,明明只是棋子的博弈,却让周围的见习看出了两军交锋的错觉,你来我往、合围分击,连观棋者都为之屏息。
终于,百步之后,胜利的天秤看似开始向其中一方倾斜。
“将军。”江玉城轻轻说道,此时他的肩头已经插了七枚棋子,各个都吸饱了鲜血,这让江教官看起来好像是广场上玩行为艺术的人一样。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何叶清的额尖滑落,此时脸色惨白的他闭起了眼睛,在脑中反复推敲着有无破解之法。
他的模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左右手臂两边各插了大大小小四枚棋子,外加移动对手棋子所受到的惩罚,他的失血量已经逼近一千四百毫升,连嘴唇都微微发青。
场上他只剩六枚棋子,硬要交换是可暂时躲过眼前江玉城的逼王进攻,可换完之后,先不说自己能不能撑过再抽两支棋子的血量,在两边所剩棋子数量差异悬殊之下,自己也再无翻盘的可能。
江玉城也不急,静静的等待何叶清思索推演。
良久,何叶清缓缓睁开眼睛,长叹一口气,多番推敲的结果皆是死局。
“看来只能认输了啊!”他落寞的说道,然后缓缓伸出手,拔起自己棋盘中最大的那枚王棋,插在自己的手上,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带着王冠的王棋从他体内抽出大量的血液这才注满整只棋子,何叶清只觉得手脚冰冷,身子都有些颤抖,他以手肘撑住桌面,双手支头,静静等待晕眩感消退。
“承让了,何院长。要不帮你叫个圣骑来看看?”对面的江玉城关切的说道。
“不必了。”何叶清声音有些虚弱的开口,拒绝了江玉城的提议,“愿赌服输,这本就是我该承受的,现在认输至少不至于在这么多见习面前昏过去,我这老头脸面还是要的。”
“棋圣果真是名不虚传啊!”何叶清赞许地说道,又看向了周围的见习,开口道:“江教官的棋艺你们若是能学上个两三成,那对你们将是莫大的帮助。”
所有见习连忙点头称是,他们见了刚才江玉城的表现,也想从他身上学习点东西。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好个言教不如身教,差点要我老命。”何叶清自嘲一笑,拔出手上的棋子插回棋盘,棋子当中的血液瞬间被棋盘所吸收,又变回了透明的模样。
何叶清随即起身,缓缓走出训练室。
“那么,我们就开始上课吧!”目送何院长离开后,江教官对着众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