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日,马政一觉醒来,果然即刻来见司马展,追问司马展下山之事!司马展笑道:“马将军,不急,不急!”
“恩相军令如山倒,庄主怎说不急?”马政急得跺脚。
“马将军说说,那方腊座下伪宰相方七佛,武功如何?”司马展未直接回答,反而笑吟吟地问马政。
“这,马某尚不清楚,传言他可飞檐走壁,飞花伤人!”
“哈哈哈。”司马展大笑,“马将军不知,我司马展可清楚得很呐!方七佛师出铁头陀,走的是外家路子,学的是横练硬功夫,一身铁布衫、铜佛头倒是炉火纯青,说他飞檐走壁、飞花伤人,他尚无此本领!”
“当真?”
“我司马展焉敢诓骗你马将军?”
“庄主言下之意,方七佛并无能力潜入我军营帐?”
“正是!”
“恩相无须他人特别保护?”
“可以如此说。”
“那庄主也不用下山?”
“将军来的目的是什么?”司马展不答反问。
“请庄主下山,确保恩相安全!”
“童相怎会不安全?”司马展追问。
“方七佛可能来刺杀。”马政回答。
“方七佛如何进军营?”
“他进不了军营。”马政又回答。
“马将军应该明白了罢?”
马政被司马展连珠炮追问,搞得晕头转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司马展乘着马政迷迷糊糊,又道:“马将军奉童相之命,来鄙庄请在下,若马将军空手而回,必然难以交差。”司马展顿了顿,望着马政。
“正是,正是!”马政仿佛清醒了几分,鸡啄米般点头不迭。
“马将军,你看这样如何?在下教田隆随你下山。”
“田总管?”
“马将军认为他不行?”
“岂敢,岂敢。”马政口里连连说道,其实心里还真有此想法。
“方七佛那三教猫武功,我们宜泰山庄尚看不上眼!我们宜泰山庄梅花剑法十一式,正是它方七佛横练功夫的克星!再说田隆武功和我不相上下呐,要不在下唤他来向马将军请教请教?”司马展说完,不待马政回复,一拍手,一庄丁应声而出,司马展道:“你去请田总管来。”
田隆随庄丁轻飘飘地走进大厅,对马政和司马展施礼毕,司马展微笑道:“马将军欲考考你的武功,你可得拿出真才实学啊!”
田隆抱拳躬身道:“请马将军指点!”
“哎呀,司马庄主、田总管,你们可取笑马某了,马某航海、打仗尚可,拳脚教人见笑得紧!岂敢班门弄斧?”
“打盆水来!”司马展对身边庄丁喝道。
不一会,一位庄丁端着个大铜盆进来,铜盆里荡荡漾漾有大半盆清水,庄丁径直放在马政面前。
司马展看马政脸露狐疑之色,指着大半盆水:“马将军,请你端起水来,泼向田隆如何?”
“这如何使得?”马政愕然。
“但泼无妨!”司马展见马政还是不解,笑道:“在下本欲命庄丁泼这盆水,唯恐马将军怀疑我等作弊,只好劳马将军大驾,亲自动手了!”
司马展说完,又对田隆道:“田隆,你站大厅中间去!”
马政方才反应过来,这是要他亲自测试田隆的武功啊!可测试的方法是向田隆身上泼水,而不是最寻常厮杀决斗,此等方法确实新奇,也相当恰当,既不会因马政失败而伤他脸面,又教马政有一种考试官感觉。不过他又有疑问:“司马庄主,就用这大半盆水?分成多次泼还是一次泼?”
“当然一次泼过去!”司马展笃定道。
“在下泼水,田总管不躲避?”
司马展闻言,哈哈长笑:“躲避能体现真水平么?”
马政寻思,难道我这一盆水泼过去,田隆站着不动,水沾不到他身上,这是何等武功?真有妖术还是邪术?我还真不信了,想到此处,马政突然生出捉弄一下田隆的念头!
马政猛然窜起,双手端起铜盆一掀,盆中之水犹如一张宽大透明的弧形帘幕,罩向田隆全身。马政此等手法,实乃多年在海上撒网打鱼练成,平常渔网在他手,随便一甩,破网尚能被他甩出蚊帐一样的盖子来,何况这半斗水?
眼看水幕全部盖在了田隆身上,只见白光一闪,众人眼前一花,水幕犹如被一堵白墙隔开,俄后“哗”地一声,全部落在离田隆前面不到一尺远的地方,田隆身上愣是未沾着一颗水珠。而田隆手中,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一柄软剑。
田隆从拔出软剑,至运内力将软剑抖直,再至舞剑,最后用剑幕阻隔水幕,一气呵成,电光火石形容未免太迟缓了,这份内力得有多深厚?教马政看得痴痴呆呆,司马展也颇感意外,未料到田隆近期内力、剑法精进如斯,既而深感欣慰。
“如何?马将军,田隆能否代替在下承担此任?”司马展朗声问道。
“田总管内力如火纯青,武功出神入化,在下佩服万分!去得,去得!”马政由衷道。
“既然这样,马将军在舍下盘桓几日再出发?”司马展以退为进。
果然,马政立即接口:“恩相那边火烧眉毛,岂能再呆下去,今天就走!”
“马将军军务在身,在下也就不强留了。田隆,你去收拾收拾,准备和马将军下山。”
“是。”田隆躬身退出。
“那马某也告退了!”马政抱拳向司马展说道。
“马将军请!”司马展望着马政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这件棘手事终获圆满解决。司马展舒心地坐下,安然端起桌上龙井热茶,此茶系女婢刚沏不久,颜色翠绿喜人,司马展低头惬意地呷了一口。闭目慢慢品味上等龙井的味道,茶水豆香浓郁,从鼻孔贯入,直冲脑门,于脑海盘旋之后,沉淀胸腔,这股豆香和茶水入口饱满鲜活的滋味呼应中和后,另外一股细微甜润的感觉悄然在体内绽放,啊,真是一种超凡脱俗般享受!
蓦地,司马展感觉有些不对劲,睁眼一看,马政赫然又出现在大厅门口。饶是司马展一代宗师,定力十足,心中也是波澜微现。
马政见司马展张开眼睛,快步走进,急促促道:“庄主,马某急急忙忙,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哎哟,竟然还有比保护童贯老贼更大的事?”司马展内心激荡,头皮发麻,表面却不动声色地:“哦,还有大事?”
“是呀!”马政坐定,欲言又止。
司马展会意,挥手让众人退出。
司马举眉头微皱:“马将军,谈谈罢,何等大事?”
屋内仅剩两人,马政方庄重道:“庄主应该听说过林灵素罢?”
“林灵素,号'元妙子',道教神霄派掌门人,江湖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司马展正襟危坐。
“庄主对'论道会'更是了如指掌罢?”马政又问。
“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论道会'名曰论道,实乃由朝廷主持的比武大会,四年一次,比武状元名'道主',说来惭愧,先师就是第一期'道主'。可,唉…”
“马某冒昧了,想当年,庄主恩师武学天人,未曾想到…”
“不提这些了,马将军所说的'元妙子'不是第四期'道主'么?去年在第五届“论道会'前不知为何负伤,并未参加第五期'论道会',引起世人种种猜测,江湖人士更是议论纷纷,后来不知所踪啊?”
“他回家乡温州疗伤了!”马政低声道。
“马将军如何知晓?”司马展不禁问。
“马某也是最近听人说的,故而特意上门找庄主!”
“此事和在下有关系?”司马展愈觉奇怪。
“以前没有,以后难免便有了。”
“为何?”司马展忍不住问道。
“因有人请庄主趁他重伤未愈,将他杀了!”马政盯着司马展双眼,徐徐说道。
司马展听得心头一紧,问:“何人要杀他?”
马政还是盯着司马展,反问:“你一定要知道?”
“倘若在下接受委托杀他,在下自然有权知道受何人所托!可在下并未打算接受这个委托。因而在下尚不想知晓!”司马展淡淡地说道,司马展很自信,他如此回答,既明确表明了自己态度,又刺激了马政,马政一受刺激,难免自己主动将幕后老板说出来。
果然,只听得马政说道:“此位主儿的委托,庄主无正当理由,真不能拒绝!”
“哦?”司马展不置可否,再无话语。
两人沉默一阵,空气一刹那间仿佛凝固了。马政毕竟绷不住,主动打破沉闷:“庄主最好还是不知晓的好些!”
“在下本无意知晓!”
“马某欲听听,庄主为何不应允?”
“将军有何让在下应允的理由?”
马政迟疑一阵,再次下定决心说道:“有,委托庄主出手的主儿身份,便是天大的理由。”
“这位主儿身份比童相还尊贵?”
“尊贵得多!因他乃当今太子!”
“啊?”司马展一个激灵,脑袋电闪雷鸣,吓得几欲从靠椅上站立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当今太子为何与一位江湖掌门人有过节?况且此位掌门人还身受重伤!当今太子又为何委托自己来办此事?司马展只觉得脑袋如同一团浆糊,又如同串在一起的丝麻,剪不断,理还乱。
“庄主大概极欲知晓,为何当今太子欲致'元妙子'于死地罢?”
司马展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他真的是很想知道缘由。
“其实,太子恨'元妙子'几乎是朝廷公开的秘密!”马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同为道教中人,想来庄主对林灵素为人及武功也清楚得紧。”
“在下近年虽隐居袁山,可江湖动静,事关庙堂,在下也略有耳闻!”
“请庄主谈谈'元妙子'林灵素的传闻如何?”
“马将军欲考在下了?”司马展一笑道。
“岂敢,马某正欲了解了解,江湖传闻和事实之间有多大差距?”马政认真地说道。
“听闻,政和六年,'元妙子'林灵素获得第四届'论道会''道主',被道君皇帝封为'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除了武功卓绝外,也略知奇门遁甲、占卜医术,道君皇帝对他异常宠信,采纳他的进言,于京师城内建‘上清宝箓宫’,该宫通道连接皇宫。又在天下各地建‘神霄万寿宫’。为扩大道教影响,林灵素还提议在朝廷设立道学,每年举行考试,允许道士穿读书人长衫、长袍参加道学考试,收集古今道教历史、轶事,作〈道教纪〉、〈道教志〉,汇编成册,道君皇帝赐名〈道史〉。说句心里话,林灵素此等行为,看似光大了我们道教,我等道教中人似应引以为豪才是。其实大不然,林灵素居心叵测,他无非以此为契机,发扬他们的神霄派罢了。他之野心,实欲借道君皇帝之手,一统道教五大派!”
“道教五大学派?”马政插口问道。
“马将军未听说过道教五大派?”司马展略感意外。
马政脸一红,讪讪而言:“惭愧,惭愧!马某愿闻其详!”
“在下卖弄了!”司马展谦逊道,“介绍道教当下五大派之前,在下简要梳理梳理道教的发展。道教各派俱奉春秋末期道家创始人老子的传世经典〈道德经〉为圭臬。自东汉末年,我道教祖师张天师讳'道陵',创立道教,也称天师教、五斗米教。此为道教之发端,后经历代演变,道教派系虽多,却不兴旺。至我朝'大中祥符'七年,真宗皇帝亲临河南老子故里鹿邑县朝拜,下诏改鹿邑县为卫真县,真宗皇帝以此向天下臣民宣示,捍卫道教真理,维护道教法统。自此,道教始才繁荣,形成了如今道教五大派。而江湖其他武林派系,在道教昌盛强力排挤下,逐渐走向式微!”
“原来如此!”
“道教南派,即祖师张天师所创,创立之初,传道教正宗内功心法—〈正一心法〉,作〈正一经〉传于后世,故称'正一派'。我祖天师一百三十三岁羽化,传第二代天师讳'衡',时至今日,掌门人是第三十一代天师。自第四代天师,始定居于江南饶州龙虎山,故而,我'正一派'也称南派,五派中,我南派传承最为久远。在下便是师承第三十代天师,想必马将军也有耳闻!在下的'宜泰山庄'自然也属南派。”马政听得连连点头。
“道教东派,即方兴起不久的'神霄派',创始人及掌门人俱为林灵素,总舵在林灵素故土温州。'神霄派'虽兴起未几年,可进展迅速,道徒众多,野心也最大。”
“道教北派为‘关令派’,由北魏寇谦之创立,此人乃我'正一派'之叛逆,寇谦之最早跟我'正一派'天师修炼'正一心法',学成之后,欺师灭祖,自创所谓的'关令派',狂妄宣称改良我'正一派',剽窃祖天师〈正一经〉,篡改而成一册所谓〈录图真经〉,迷惑北魏朝廷,竟被北魏太武帝封为国师,故而颇为繁盛。总舵如今在燕山北岭峡,故称北派,掌门人为'玉虚子'胡徒美。”
“道教西派为‘太华派’,由陈抟老祖创立,陈抟老祖历经晚唐、五代及本朝初,本朝太宗皇帝曾赐号'希夷先生',端拱二年,陈抟老祖以一百一十八岁在陕西华山张超谷羽化,该派以陈抟老祖所作〈胎息诀〉为内功心法,总舵一直在华山张超谷,现任掌门人乃'微观子'张寇虚。”
“道教中派为‘真元派’,本由王屋山的吴筠创立,吴筠乃唐朝中期著名道士,自创〈玄纲经〉,因而别成一家,世代隐居河南镇平山,总舵也在此,现任掌门人乃'无涯子'冯不害。”
“道教除了上述五大派,四川青城派、华山‘华山派’也属大派,祖天师最早传道即在四川青城山,后天师移居龙虎山后,青城山的天师教并未因此解散,早落地生根发芽,形成了如今之青城派,故而青城派本属'正一派',可青城派却自认比“正一派”更为悠久、正宗,并不承认龙虎山‘正一派’为正统,两派争论颇大!”
“‘华山派’与‘太华派’同宗同源,个中是非,一言难尽!”司马举叹道。
“哎呀!庄主一席话,教马某获益匪浅!然而第二届道主王老志、第三届道主王仔昔似乎并非属于五大派,他们又是何来头?”马政似乎突然想起而问道。
“马将军问得好!'洞微子'王老志略显神秘,他本是洪州人氏,入道前,乃朝廷小吏员。有日,王老志在一群叫花子之中遇见一位奇人,授予他一颗仙丹,并传授他内功心法,王老志吞了丹药,练了一旬内功心法,武功大增,一次与人口角,王老志一挥手,竟一掌将人击飞丈许。从此,王老志在荒郊野外搭建一处茅屋独自练功,八年后,竟练就一身绝学,入京师以个人身份参与第二期'论道会',侥幸获得‘道主’之尊,他之经历,也是机遇天成,旁人难以效仿!第三期'论道会'中,王老志被'通妙子'王仔昔击败,后不知所踪!”
“'通妙子'王仔昔乃‘嵩山派’创始人,自幼喜爱道学,四处寻访名师,也是机缘巧合,自言遇许逊,许逊乃西晋人氏,为道教‘’净明派’祖师,一百三十六岁时羽化,王仔昔焉能遇上此仙?王仔昔所遇之人,或为‘净明派’隐居高道,其传授王仔昔〈大洞隐经〉即是‘净明派’内功心法。王仔昔得此真传,隐居嵩山,练成绝世武功,后传教收徒,创立‘嵩山派’。王仔昔虽为道教中人,却锐意于向道君皇帝邀宠、争名、夺利,实与道家清静无为、自守求真之旨相悖,第四期'论道会',被神霄派掌门人林灵素击败,本来,王仔昔败则败矣,可他功名心太盛,竟不弃剑认输,终于惨死在林灵素之手!”
“唉,总是名利太诱人,岂能强求人人皆如先师?林灵素何尝不是如此呢?在下曾想,林灵素有王仔昔前车之鉴,总该吸取教训,熟料,林灵素重蹈覆辙。马将军,但不知,林灵素如何得罪了当今太子?”
“林灵素以武功见长,如何就获得了道君皇帝的宠信?庄主恐怕未必知悉原委。”马政接口道。
司马展对此等秘史确实一无所闻,心中也常纳闷,闻马政主动提及,欠身认真道:“在下愿闻其详。”
“林灵素获得第四期'道主'之位,道君皇帝照例在宫内召见林灵素,垂询林灵素的基本状况。林灵素或也早探知道君皇帝极其信奉道教的底细,他一见道君皇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本正经地大话连天,陛下,天庭有九霄,最高是'神霄'。治所名曰'神霄府',住着'神霄玉清王',主管南方,陛下便是'神霄玉清王'下凡,号'长生大帝君'。天庭暂时由'神霄玉清王'的弟弟名'青华帝君'管理。”
“道君皇帝本对道教情有独钟,被林灵素一吹捧,不由得惊喜交加,激动地问道,林爱卿,此话当真?”
“林灵素忙道,臣焉敢欺骗陛下?陛下如非上帝之子降生,焉能贵为天子?臣也是'神霄府'一名散卿,名'褚慧',降临人间,辅佐陛下以道教治理天下,故臣创立了'神霄派'。”
“道君皇帝又问道,蔡京他们也是仙官?”
“那林灵素早成竹在胸,说道,蔡京是神霄府'左元仙伯',王黼是'文华使',盛章、王革是'园苑宝华使',郑居中、童贯、梁师成等都有名号,臣不能一一道来!”
“林灵素的高论,教道君皇帝精神大振,关键时刻,林灵素又加了一句,宫中刘贵妃,臣记得是'九华玉真安妃'下凡。”
“彼时,刘贵妃正受道君皇帝宠爱,林灵素最后一句,可谓画龙点睛,道君皇帝龙颜大悦,好感大增,随即封赐林灵素道号,赏赐钱物异常丰厚,林灵素由此得宠!”
“林灵素真可谓处心积虑!”司马展叹息道。
“正如庄主所说,林灵素处心积虑获得道君皇帝的宠信后,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政和七年正月,应林灵素请求,道君皇帝在“玉清神霄宫”汇集二千多道士,命林灵素宣讲帝君下凡之事。道君皇帝亲临宣讲现场,搭建御棚,让林灵素高坐讲道经,除道士外,士人、平民皆可来听,且管饭吃,发赏钱,后两项举措,尤其吸引人,于是观者如堵。”
“林灵素讲经期间,时时有人举手发问,林灵素现场作答,问的人问得有趣,而林灵素回答得滑稽,引得听众哄堂大笑。”
“一位武学宗师,不讲武功宣道经,教人啼笑皆非!”司马展摇头不已。
“当年四月份,道君皇帝受林灵素蛊惑,明示'道箓院',朕是上帝长子,怜悯中华大地被佛教迷惑,恳请上帝,下凡人间做帝王,教天下归于正道,卿等应上表章,册封朕为'教主道君皇帝'!”
“'道箓院'接皇帝诏令,岂敢怠慢?顷刻上表朝廷,不几日,道君皇帝便册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我等皆称当今皇上为'道君皇帝',正因为此。”
“此事,在下也有耳闻!”司马展苦笑着道。
“政和九年,道君皇帝听信林灵素谗言,下诏将全国寺院俱改为宫观,改佛祖释迦牟尼为“大觉金仙”、菩萨改“仙人”、罗汉改“大士”、和尚改“德士”、尼姑改“女德”,换服饰,称姓氏,引起举朝内外的极端反对!”
司马展惊讶问道:“此事始作俑者竟是林灵素?”
“非他谁敢如此?”马政一撇嘴道,“不到三年,林灵素的徒子徒孙竟然达到了两万余人,教人触目惊心啊!适才听了司马庄主的介绍,马某始知林灵素有一统道教的野心,难怪他的‘神霄派’如此膨胀!”
司马展见马政说起朝廷轶事来漫无边际,寻思道,无怪阉贼童贯选派他出使金国。如若浪费这等口才,岂非可惜得紧?忙插口道:“马将军好口才啊!”
马政也意识到自己扯得远了,回到正题上来:“正因林灵素受宠于道君皇帝,林灵素逐渐得意忘形。一日,在开封府衙前不远处,林灵素领着一帮徒子徒孙,趾高气扬、招摇过市,正遇当今太子迎面而来。林灵素娇惯成性,傲气凌人,明知太子车驾,仍不主动避开。他眼中还有当今太子么?”
司马展惊骇道:“林灵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张狂啊!”马政愤愤地道,“当今太子乃储君,要说这林灵素,没长眼睛,莫非也没长脑子?太子是他能得罪的?太子一怒之下,进宫告御状,道君皇帝的态度却教人意料不及,道君皇帝说,林灵素乡村野人,不知礼数,你休与他一般见识,太子一听,气得怒火攻心,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也难怪林灵素如此狂妄了!”
“道君皇帝如此维护林灵素?实教人意想不到!”司马展骇然。
“太子焉能咽下这口气?可那林灵素武功卓绝,道徒众多,又极受道君皇帝宠信,太子想整治他,一时束手无策!”
“后来如何?”司马展似乎有些急切了。
“太子身边自有能人啊!有人为太子出谋划策,林灵素广收门徒,不到四年,门下道徒已逾两万,照此规模,不出十年,京师城岂不成了他林灵素的天下?一语点醒梦中人!太子恍然大悟,连夜进宫向道君皇帝禀奏,道君皇帝起初不相信,派内侍出宫查访,果然,京城内外,‘神霄派’弟子遍地皆是,林灵素开坛收徒,人满为患!道君皇帝警惕了、心惊了!再不及时遏制,开封城真要姓林了!当下,道君皇帝即召蔡太师、恩相等入宫商议。蔡太师满腹经纶,对付此等小丑,一举手灰飞烟灭!蔡太师当即提议,临近第四期'论道会',可由宫内沈御医调配一剂无色无味的'消功散'',赐与林灵素吃,林灵素武功丧失,'论道会'上自有人收拾他!”
司马展惊讶道:“此等计策虽好,却甚不厚道,非江湖正道所为!”
“庄主所言极是。道君皇帝当即也不同意,说道,朕贵为一国之君,焉能做此等江湖诡计?蔡太师忙道,为江山社稷计,大事不拘小节。太子及恩相也在旁力劝。道君皇帝思虑良久,遂下口谕,召沈御医配置'消功散',第二日,召林灵素入宫,将那调有'消功散'的茶水赐予他喝,林灵素不疑有他,爽快地一饮而尽。”
“当日晚,林灵素回宅,照常盘膝运功,初始尚无异样,调息半晌,忽觉真气涣散,林灵素陡然一惊,复又运用神霄心法,提聚真气,勉强调息,真气犹自四下游走,始终难以在丹田聚集。林灵素心中了然,定是着了皇帝的道儿,兀自不敢声张。欲凭自身深厚内力,将毒逼出。熟料,这沈御医虽为宫内御医,实乃用毒、解毒圣手,这'消功散',却是内力真气的死对头,内力稍差之人,早已四肢俱废,饶是林灵素内力深厚,也难抵御。眼见第五期“论道会”迫在眉睫,林灵素感觉功力恢复无望,遂在'论道会'前夕,主动上书道君皇帝,请求回乡归养,退出论道。”
“按'论道会'惯例,前一任“道主”自然获得前三甲论道资格,林灵素主动退出论道,成了第二位主动放弃论道资格的前任'道主'。庄主自然清楚,尊师是第一位主动放弃论道资格的前任'道主'。”
“先师乃淡泊名利,与林灵素无异云泥!”司马展一哂!
“林灵素岂可与尊师比肩?”马政顿一顿,说道,“林灵素上书第二日,道君皇帝下诏,准予林灵素即日回温州,不可携带朝廷赏赐、不可携带朝廷诏书、随行回乡人员不可逾十人。林灵素接诏,情知大势已去,当日,在宫中内侍的监督下,草草收拾行李,灰溜溜的启程回乡。”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司马展感叹。
“可不是如此?”马政拍案赞同,“林灵素刚走,太子又不乐意了!”
司马展不解:“太子如愿以偿,赶走了林灵素,怎不乐意?”
马政望了司马展一眼,说道:“庄主不知,太子对林灵素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太子气…”司马展本意欲说“太子气度也忒小了些!”猛然想到这话对太子大不敬,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改口说道:“太子气难平罢!”
“太子不仅气难平,且采取了行动。太子命东宫护卫'白莲钩'、'黄藕锏'尾随林灵素回乡路上,乘林灵素内力未复,伺机刺杀!”
“西北'一钩一锏'藏在京师东宫?”司马展失声道。
“哦,庄主说'一钩一锏',是指'白莲钩、黄藕锏'吗?”马政反问。
“正是他们!两人一位使钩,其钩状如白莲,一位使锏,其锏形似黄藕。因两件特殊兵器,名字反而被人遗忘了,他们在西北威名赫赫,武功虽高,可颇乏侠义精神,怎的被太子网罗进了东宫?”司马展道。
“此事马某也不知缘由。但知'白莲钩'、'黄藕锏'赶到滁州,追上了林灵素。林灵素奉旨回乡,不教大张旗鼓,仅带五位弟子,晓行夜宿,夜间运用神霄心法,努力恢复功力。故而走得缓慢。当晚,林灵素照往常,在客栈打尖,命弟子休息后,自己盘膝于床上,打坐调息内力,林灵素也是大意,全未想到有人行刺于他。故而未教弟子警戒。”
“白莲钩、黄藕锏待到三更,突然从窗户口杀入,直取林灵素后背。林灵素此时内力仅恢复二三成,白莲钩、黄藕锏走进客房,林灵素始有觉察,反应之际,听'一钩一锏'一左一右已然袭向后背,那林灵素武功端的卓绝,倏尔转身,双掌挥出,内力如两股热浪涌向‘一钩一锏’,将‘一钩一锏’震开,白莲钩、黄藕锏本欲一击得手后,收工回京,未料到林灵素内力大失,其绝技'轰雷掌'还有如此威力。两人不禁骇然,不约而同,左手扬出早已准备停当的'迷魂香'…”
“可见江湖传言非虚,'一钩一锏'行为竟如此下作!”司马展蹙眉插口道。
“林灵素见两团白雾袭来,不知何物,但毕竟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辣,情知有异,双手连挥,可因内力大为减弱,两者相距咫尺,‘一钩一锏’蓄谋已久,动作毫无征兆,林灵素迟缓一步,些许'迷魂香'被吸入口鼻之中。这'迷魂香'传自西北西夏国,异常凶猛,林灵素只觉脑袋一晕,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一钩一锏'两人乘势欺上,左掌拍出,一左一右击在林灵素双肋。林灵素心口一甜,吐出一口鲜血,硬挺着最后真气,'轰雷掌'悍然劈出,将'一钩一锏'击退,'一钩一锏'欲再向前,毕其功于一役,门外传来清晰脚步声,林灵素的徒弟听到隔壁动静,过来援救了。'一钩一锏'料难得手,飞身纵出窗外。”
“林灵素英雄一时,竟伤于小人之手,岂不可惜?”司马展叹息道。叹息完,司马展又笑着道:“马将军描述得绘声绘色,教人身临其境!”
马政脸一红,嘿嘿一笑,说道:“这过程,是我友人亲耳听'黄藕锏'自己讲述的!故而了解甚为详细!”
司马展听到这,忽然想起一事:“太子已将林灵素驱除,又将他打成重伤,可说是了却心头大恨,何必又要在下去杀他?”
马政又嘿嘿一笑,低声对司马展说道:“马某实话实说,此事太子尚不知情,去温州杀林灵素,实出于蔡太师主意。”
马政如此说,司马展心中也明了,自是蔡京为讨好这未来的皇帝——当今太子,自作主张请童贯出征顺路办的罢!
“奸贼!”司马展暗骂一声,自忖:莫说不是太子交办,纵是太子亲自安排,此事也断断不能出手。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岂是我司马展所为?
“此事在下难办呐!”司马展缓缓思索着措辞道,“虽说林灵素野心较大,可与在下仍不失为同道,先师曾谆谆教诲在下,最忌同道相争,何况致对方于死地?先师为何主动放弃第二期'论道会',也正源于此!实际上,先师也有强烈心愿,即将天下道派同归于一,林灵素的想法,其实与先师殊途同归,唯其手段不同而已!先师讲求光明正大、自愿归一;林灵素却欲借助皇权,强行整合!境界差距太大,结果也远不相同!现林灵素身负重伤,后果尚未能预料!在下岂宜上门催命!请马将军予以理解,另请高明!”
马政听完,哈哈大笑,起身道:“此事恩相也仅交代马某谋求可靠人员,并未具体指定何人!请庄主出手,系马某临时起意,司马庄主不方便,马某不敢勉强!那在下就告辞了!”
马政说完,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