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吞没掉最后一丝黑暗时，枫凌雪依然把颜陌的手含在嘴里，即便尿意汹涌，她仍不允许自己脱离这张充满温暖和爱意的床。

    “床，陪伴我们终生，我们在它上面生，在它上面长，在它上面释放爱，最后也在它上面死。”她说着，从颜陌的怀里钻出来，然后把颜陌弄到她的怀里去。

    在她眼里，颜陌其实和一个孩子没什么区别，也许每个男人都这样吧，每个男人都是需要被爱的，即便他们从来不说出口。她之所以明白这一点，那是因为颜陌从来都不拒绝她那种母性泛滥的爱，她明白颜陌缺少了母亲的爱，但她不能当颜陌的娘亲，所以她一直都强调自己是颜陌的姐姐，事实证明，颜陌也很乐意接受。

    “你一直都很暖。”颜陌回了一句，用力挤了挤，似乎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爱。

    “我们就这样，不起床，好不好？”她问。

    “我想尿尿。”

    “我也想，可是......”她搂得更紧了，但她试探了一下，直到确定自己的力道不会伤害到颜陌之后才把力道定格住。

    “外面并不那么冷，不用怕的。”

    “我不是怕冷。”她说，“我只是想一直都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永远相依相抱，外界的一切因素都在极力让我们分开，比如上厕所的时候。从和你在一起开始，我开始痛恨生命，痛恨世界不能让我们永远抱在一起。”

    “我真的憎恶这个世界。”她接着说：“世上没有一处安静平和的地方供我们谈情说爱、相依相偎，因此我希望有一座坟墓，那里是最安静的，没人打搅，通向天堂。在那里，我们紧紧抱着，难解难分，我的脸藏在你的怀里，或是你的脸藏在我的怀里，没有人能看到我们，没有人能拆散我们。”

    “唇齿相依般的爱情！”颜陌感叹了一句，他想起了过往，枫凌雪无时无刻都要牵着他的手才能放下心来。

    “我好怀念你脑子愚钝的那些日子，那时你傻，对我唯命是从，我出去上班的时候叮嘱你不能跑出去，你就真的一直在家里等我，我那时的幸福，你没法感同身受！可你脑子好了之后，你就不听话了，害得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就算到哪里都牵着你的手，我也会感觉到你的心早已飞走。”

    “我只是有了自己的想法。”颜陌说，“你疼爱我的日子已经够多了，接下来的日子轮到我疼爱你了，为了给你更好的，为了报答你，我不能一直躲在你的怀里了，我得出去。”

    “除非你要让我伤心！”她紧张起来了，“我说过了，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要让你疼爱我，更不是为了你那种不必要的报答，而是为了让我可以疼爱你。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那就不要喜欢别人，听我的话。”

    “好吧。”颜陌口服心不服地应一声，然后说：“你先去上厕所，不要憋坏了。”

    “不行，你先去。”她说完之后思索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不太安心，接着叮嘱，“我就在这儿等你。”

    颜陌去了，回来的时候发现她一直在注视着门口，似乎要第一眼必须见到他才能安心，他走到床边叫她起床。

    “你上来。”她说着已经把颜陌拽了上去，然后说道：“亲亲我我才去。”

    颜陌照办，然后她又叮嘱颜陌要等她回来，颜陌答应了她才肯去，回来的时候巴不得越快越好，几步路都弄得气喘吁吁。

    “我们还不起床吗？”颜陌问。

    “还没到吃饭时间呢。”她傲娇地说。

    颜陌只能由得她去。

    奇怪的是，他们只要彼此抱着，都不会感觉到任何的无聊，手机这个令人上瘾的东西，在他们的世界里根本就不需要。

    在中午吃饭的时候，颜陌终于向她说了自己憋了好久的心里话，他是这样说的：“我觉得我该去做些什么，不能一直让你出去辛苦工作了。”

    枫凌雪忽然把颜陌手中的碗筷拿了下去，但并没有从颜陌的怀里出来，平静地问：“你想去做些什么？”

    “不清楚，但也不能帮人家打工了，那样子一辈子都别想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很重要吗？”她问。

    “不出人头地，怎么对得起你？”他反问。

    “怎样个出人头地法？”

    “如果可以的话，赚多多的钱，当个大老板，让你以我为荣。”

    枫凌雪伤心的吸了吸鼻子，然后说：“我不会让你去赚钱的，因为我吃过赚钱的苦，如果赚钱像你想的那样简单，那么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亿万富翁了。获取钱财的代价非常沉重，例如虚伪的卖笑，消磨健康的愚蠢，失去自我灵魂的悲惨，这些我都经历过，我那么爱你，怎么能让你去吃那种苦？”

    “可是......”

    “我说过了，我不是其他的女人！”她叫道，“别的女人需要男人养，她们为了追求幸福的生活，巴不得自己的男人越勤奋越好，越有钱越好，她们也许知道赚钱有多么辛苦，但她们不在乎，她们会认为男人养她们是理所应当的，那只是她们的想法，无论这种想法是对是错，我不想去定论。我想说的是，我真的爱你，我根本就舍不得你去吃任何的苦，也绝不允许！”

    “我是男人，我必须对你抱有责任，我一定要为你做些什么。”他反驳。

    “虽然我是女人，但我绝不会让我的男人吃一点苦，除非你想逼死我！爱情的代价应当俩人一起承担，而不是全靠男人辛劳。你爱我就是你的职责，我负责其他的事。”她接着问：“你觉得我赚的钱够不够我们花了？”

    颜陌沉默。

    “我的年薪差不多五十万。”她说，“这点钱并不多，我还可以赚更多的钱，但我不想离开你半步，你相信我。”

    “让你一个人去吃苦，我怎么......”

    “对！”她哭着打断了他的话，“由我独自承担所有苦难，但是我们有福同享！”

    “雪......”

    “你仅有一个责任，爱我就够了。”她再次打断了他，“如果你真想有一份像样的工作，那你就把爱我当成你终生的工作吧。”她说到这里整理了一下语言，接着说：“这都是一样的，我是你老板，我给了你这世上最轻松的工作，你只要爱我，我就给你发薪水，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好吗？”

    他吻了她，但不说话。

    “这都是一样的道理，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她急了，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哭丧着脸吼道：“如果你想要一种认同感、仪式感和代入感，那我就每个月给你两万，你爱我爱得越多，提成就越多，行吗？反正我的就是你的，我赚钱又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既然我是为了你而活，那你为了我而活又有何不可呢？啊？宝贝？”

    颜陌觉得她的话出现了漏洞，因为他们走在一起之前，枫凌雪就有很多钱了，难道她能预料到未来，然后事先把钱赚好吗？

    这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他依旧不说话。

    “你爱我，服一下软好不好？”她摇着他的胳膊。

    “我被什么遮风挡雨，就会被什么限制住，我不能一直伸手去要，不能一辈子一无是处。”他说。

    “好吧，看来我们又得把道理梳理一下了。”枫凌雪说着理了理头发，然后把坐姿端正，用眼睛和颜陌对视着。

    “首先我问你，你要去赚钱，为了什么？”

    “为了我们的幸福。”他说。

    “没错，一个人无论去做什么，无论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无论是苦是累，无论抛弃和珍惜，总而言之，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了活的更好，对吗？”

    颜陌点头。

    枫凌雪也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嘛，既然做什么都是为了活的更好，而你不去做这些之前已经活的很好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吃苦呢？你傻呀？难道吃苦就是活的好吗？不！不是这样的，世人都被骗了，他们都以为赚的钱越多就活的越好，但他们却忽略了赚钱的苦，你觉得用苦去换钱，然后又用那些苦楚赚到的钱去享受幸福很好吗？

    错了，那分明就是南辕北辙，多此一举！本来好好的生活不要，偏要去折腾，虽然最后是有钱了幸福了，可惜他们却遗失了生命中最珍贵的青春、爱情、健康。这是蠢，不是什么勤奋！”

    顿了顿，她接着说：“我已经教过你了，人世间唯一的真理就是不要被大众化的知识蒙蔽了理智，谁要去苦，谁要去累，谁要为了幸福去吃苦，然后又用吃过的苦换取本来就有的幸福，那是别人的事，我爱你，我不能让你像别人一样被知识诅咒！”

    颜陌好像觉得枫凌雪没有说错，一个人本来好好的，无忧无虑的，虽然活得平凡，但也不至于痛苦交加，既然这样，那为何又要用数不尽的苦难和辛酸去证明“勤奋上进”这个词，然后从这个词上获得幸福感呢？为名利？为爱情？

    可是，名利这个东西死后能带走吗？就算能带走又如何呢？用地狱般的磨难去换取世人的歌颂，值得吗？爱情这个东西，如果真的是爱情的话，如果那个你爱的人真值得你去吃苦受累的话，她还能舍得你去吃苦受累吗？

    “唉......”颜陌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世上真没有什么对错，世事万物都是互相矛盾的，简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枫凌雪接着说：“我的世界里不分对错，只分利弊。也许我的看法对别人来说是错误的，但它对你来说却是正确的，因为我去吃苦受累是为了给你幸福，所以你只要幸幸福福地接受就好了，别管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你全都别管！你只需要往死里认定一件事——人活着就是为了追求幸福，你要活得幸福，无论这种幸福是谁带来的。”

    颜陌想说，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如果他们分开了怎么办？如果分开了，而他又什么都不会，难道还能遇到另一个如她这么好的女人吗？

    枫凌雪聪明到了可怕的地步，她好像一看见颜陌转动的眼珠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接着说：“你的傻气真的令我痛心，难道你认为我这个把命豁出去，爱你爱得忘记了自己的女人，会忍心抛弃你吗？哦，你真的是太傻了，你的这种想法简直是在折磨我，侮辱我那种超越奇迹的爱！”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颜陌说道，一点也没有隐瞒，既然枫凌雪已经知道了，那他何必死不承认呢？

    “所有的离去都是因为爱得不够深，我说过了。我再次强调，一个爱你如命的人，无论有多么巨大的障碍强加阻挠，她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