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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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如血

    初秋的灵水还是艳阳高照,阳关已下了第一场雪,刺骨的西北风裹扎着雪花,冻得让人不想动弹。

    汉军主帐中的碳火烧得通红,苏正河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着京城来信。苏卿这段时间的表现令他非常满意,唯独那个指挥使的职位始终让他如鲠在喉。

    “光亭,你看看,陛下还真把都水监交给卿儿了。汾阳王不是干得好好的嘛,那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孩子来做,这不乱了套了嘛!”

    苏正河嘴上说着都水监的重要性,内心里却是不想自己的宝贝孙儿卖身皇家。一旁的征东大将军杜光亭是几十年的老人了,哪里会懂不起自家大帅的心思,他抿了口茶,笑着说道:

    “大帅,陛下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都水监和神策军那都是陛下的亲儿子。能把如此位置交给大少爷,依末将来看一是顾着大帅几十年为国征战的功勋,二来必定是念及当年和长青的情谊。末将可是清楚,长青的心思当年在他们几个里面可是最活泛的。”

    “哎!老夫又何尝不知陛下对我苏家情深义重。可都水监毕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老夫担心时间一长会影响了卿儿的心性,日后难有大的作为。”

    “哈哈哈,大帅智者千虑,临到大少爷身上就犯了糊涂。大帅您看,这份邸报上说的是副指挥使,暂代指挥使一职。你是知道的,都水监的副指挥使走马灯似的换,那就是个方便行事的身份。末将倒觉得陛下没有让大少爷长期干下去的心思,或许把是想他放在那个位置上历练一番,时机一旦成熟就会另有安排。”

    苏正河把杜光亭的话仔细品嚼了一番,顿时觉得言之有理,只能哑然笑道:

    “老了老了,还是光亭言之有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了不管了。”

    两人正说得兴起,帐外突然有士兵来报:

    “禀大帅,探马来报,身土联军昨日凌晨起拔,现距我大营三十里。”

    轻松的气氛戛然而止,二人对视了一眼,立马着甲登上关楼。

    雪后的西北戈壁白得刺眼,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身土联军万人为一军,排成无数个方阵,一眼望不到边际。杜光亭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此情此景他的脸上也见不到任何惧色,反倒有些迷惑:

    “大帅,他们前几日才大败,此时正应是休养生息积攒士气,为何却反其道而行之?”

    “光亭你记住!兵者,正道也!有些时候不用过多去考虑原委。战场之上,既然来了我们接下就是。前些天老夫就一直琢磨着何时能与他们在关外决战,一日三信催促粮草,陇西道却总是拖而不决。现在既然他们送上门来了,我军背靠着阳关,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苏正河言罢开始仔细观察对方排兵布阵,半晌后他对着杜光亭说道:

    “奇怪!他们好像不是来寻求决战的。”

    “哦!大帅此言何解?”

    “你仔细看他们的布阵。联军中战力最强当属身毒的恐驼骑兵,以往交战恐驼骑兵哪次不是阵列最前。现在兀哈儿竟然把身毒的狂刀兵摆在最前面,而恐驼骑兵则退到了三、四线以外。此外他们的左翼是土夏竹弓手,右翼是土夏土盾兵,这样的排兵布阵不是找死吗?这根本就不是决战的战法,更像是为了逃跑。”

    杜光亭此时也看出了异样,不过他的疑惑反而更重了,

    “大帅言之有理,不过以这样的行军布阵,想跑路恐怕并不那么容易。竹弓兵和土盾兵一个防御薄弱、一个行动缓慢,一旦被我骑兵冲击根本就无还手之力。狂刀兵摆在一线勉强说得过去,但他们两侧除了竹弓兵就是土盾兵,只要我们使用连弩先发制人,土盾兵根本来不及保护。到时候他三面被动,溃兵拥挤在一处,跑也不是,战也不是,这样的损失他兀哈尔总不可能视而不见吧?”

    身毒、土夏在狼国覆灭后断断续续和大汉打了几十年的仗,双方根据各自的情况都发展出了完备的战争体系。这次联军的排兵布阵确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不过苏正河打仗向来以勇猛著称,送上门的肉,再难吃他也要吃!

    “命苏仲理率连弩营、神机营出中门,命刘光汉率麒麟卫压阵保护。你二人记住,中军只可远攻不可进击,若确有良机,本帅自会定夺。”

    “喏!”

    “命秦朗率丛云卫精骑出西门。你的任务是尽最大之可能攻杀敌竹弓兵,若能做到全歼,本帅记你头功!”

    “末将定不辱使命!”

    “命彭雄率左威卫精骑出东门,分五路穿插掩杀,务必冲散隔离敌土盾兵阵型,使其不得支援中军!”

    “喏!”

    “赵破虏!”

    “末将在!”

    “本帅把苍狼营和天幸者都交给你,你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攻占夹金山,切断敌寇逃跑之后路。中途若遇敌散兵袭扰,万不可恋战,夹金山是他们后退的必经之路,这次老夫要为大汉打出个百年太平!”

    作为一军之帅,苏正河的决心和气势就是汉军一往无前的底气所在。就像那首童谣唱的那样:

    “战鼓擂,硝烟起,汉军无人能敌。征风沙,战密林,汉军所向披靡”。

    几百年来,这首汉地人尽皆知的童谣,激励着无数大汉男儿为国驰骋沙场,就算最艰难的那些年,关中之地人人戴孝、家家挂帆,汉军也从未退缩过!

    ......

    诸葛连弩一击三十发,连弩营七千军士,十人操作一台连弩机,只需一击,箭矢便如漫天的蝗虫朝着联军中军铺天盖地而去。

    身毒的狂刀兵个个清一色的威猛壮汉,手中长刀重达五十余斤。为了无限增大劈砍范围,这些人去除了所有限制活动的装备,仅在上身装备轻薄皮甲护体。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何种迷魂药,当箭矢飞临头顶,这些人眼睛都不带瞎一下,举起手中大刀就想硬抗。

    由机械发射的连弩势贯万钧,汉军特意在尾部加装了炙凰羽,这样一来箭矢的飞行速度至少提高了一倍,落下的力道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抵挡。

    随着震耳欲聋的唰唰唰破空声,铁质的箭矢直接把人钉入了土里,联军阵中霎时间哀嚎连天,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中军如此,左翼的情况就更加惨不忍睹。三万汉军精锐丛云卫,脚踏灵兽追云马,手持精钢陌刀,突入竹弓兵阵中如砍瓜切菜一般横行无忌。本来土夏的竹弓兵是联军中唯一能与诸葛连弩抗衡的远程手段,虽然威力上要差一些,但射程却丝毫不逊色于连弩。现在被丛云卫一顿猛冲猛打,一万竹弓兵瞬间就死伤了大半,连带着周边的游骑也被屠得一干二净。

    战况的进展让苏正河非常满意。几十万人的决战就是靠一点一点消耗敌人,想一口吃掉对方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五十万头猪,抓也要抓上好几天。现在就看对方主帅兀哈儿如何应对了,他摆出如此不合理的阵型如果没有后手的话,那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他手底下的人都可以帮着把他五马分尸。

    右路的攻击稍微遇到了些障碍。彭雄统领的左威卫才出城门,土盾兵就开始列阵。等到双方快要交汇时,土盾兵依靠着坚固的土灵盾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阵。

    这圆阵五百人为一圈,每圈之间隔得不远也不近,中间埋伏着无数长矛手。左威卫的骑兵刚一靠近,长矛手便会以后一排土盾为依托,矛尖对空,就等着战马停不住速度自己撞上去。

    这种办法的确杀伤了不少先锋骑兵。不过骑兵本来就是笨重的盾兵的克星。回过神的左威卫骑兵立马拿出专门配备的十字刺,顿时便扭转了局势。

    十字刺由一根木长柄和一根双十字铁条组成,乃是工部专为对付土夏土盾兵制作。冲锋的骑兵只需稍微降慢速度,然后将十字刺切入到双盾之间的缝隙,这时候十字刺上的弯钩铁刺就会自动勾上土灵盾背面密密麻麻的坑洼,最后骑兵只需要催动胯下战马,立马就能把盾兵的阵型带得七零八落。

    攻克土盾兵的阵型就像削苹果一样,须得一层层地去吃,所以彭雄这边的进度就比另外两路慢了许多。事实上苏正河还是多虑了,联军崩溃的速度要比他想象中的快太多。战事最多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大戈壁上就已留下了三、四万联军尸体。

    大军只要溃败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无数的溃兵争先恐后朝后方涌去,后面的兵士反应都没有便被踩死了许多。这样一来战场就形成了一边倒的态势,就连联军最精锐的恐驼兵也不得不调转驼头忘命奔逃。

    屠杀还在继续,人实在太多了,丛云卫和左威卫好多军士刀都卷刃了还在继续砍杀,苏正河见到联军已彻底失去战斗力,便对着杜光亭说道:

    “鸣金撤回丛云卫和左威卫,让右威卫和左领军卫继续追歼敌军。”

    此时联军至少已损失了七八万人,这样的战果可谓是大捷了。杜光亭生性谨慎,他虽然也看不起这些大汉手下的常败之军,但是此次两国联军的表现也太过于羸弱了,于是便对苏正河劝道:

    “大帅,末将认为不宜再追。兀哈儿也算得上是一员良将,此番溃退实在是有些蹊跷。我军已取得大胜,此时再进行追击反而容易落入敌人圈套。不知大帅是否留意,从上次的祁连山大捷开始,一连几次大战他们的恐驼骑兵、战车营,甚至传说中的虎鹰兽都没有出现过,末将担心这是兀哈儿用了大帅当年的旧智,想要引诱我军深入。”

    杜光亭的建议可谓是思虑周全,苏正卿负手想了很久,决定还是继续追击,他说道:

    “大军进击首重气势,他们首战落败士气必然大挫,如果此时不追老夫怕的是日后再难找到机会与他们决战。光亭无需忧虑,兀哈儿就算留有后手也只能是在夹金山。所以老夫把最精锐的苍狼营交给破虏,一旦夹金山为我所制,他兀哈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只得乖乖拿出他的家底与我决战!”

    苏正河的语气极为坚定,对于自己的老帅杜光亭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时候再如何进谏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他只能说道:

    “既然大帅已拿定主意,末将自不再多言。末将只有一个请求,请大帅将折冲府的兵力拔一半给末将,末将尾随殿后,万一有个变化也好接应。”

    苏正河沉思了片刻点头同意,又说道:

    “光亭亲自押阵定可做到万无一失。你带上老夫准备的麻袋和重岩精盾,万一他们放出虎鹰兽,这些东西可派上大用场。”

    ......

    杜光亭带着七万折冲府步兵出了阳关,苏正河站在关楼上目送着大军远去,直到最后一名军士消失在地平线上他才折返而回。

    此时夜幕已临,苏正河回到帐中便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他放下书走出帐外,这时一名内侍正好送来晚饭,苏正河心忧前方战事无心进食,便吩咐他放在案上,那人点头应是,两人刚一错过,苏正河突然发声叫住此人:

    “你是谁?苏五呢?”

    那人从见到苏正河开始就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可他还是低估了眼前之人,苏正河是谁?他是统帅大汉三军的镇军大元帅,更是擎天境巅峰的强者,那苏五跟着服侍了十多年,再高明的易容术也瞒不过苏正河的眼睛。

    “呵呵呵,不愧是镇军大元帅苏正河。幻魔花装扮的易容术也能被看出来,在下佩服!佩服!”

    那人见身份已经败露,索性便直起了身体。苏正河见他不再隐瞒,发出一阵仰天大笑,

    “本帅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做什么,大军在前,窥视军营即是死罪。来人!”

    苏正河根本就不想与此人动手,或者说这天下之大,值得他亲自动手的根本就没有几个。然而他连续呼喊了两声都未得到任何回应,反倒是那人得意地笑道:

    “很惊讶是吗?你的亲卫早就被我们处理干净了。另外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不久后你的大军也将和他们一个下场,跟着灰飞烟灭。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