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大人的死亡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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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

    “不能让伯爵看到你带着遗骸,得先把它转移到别的地方。”墨提斯说。

    一听说要把遗骸取出来,柯里斯有些害怕,看样子这里并没有x光什么的,难道要把身上的肉都翻一遍来瞧一瞧吗?

    墨提斯告诉他,遗骸扎根在他的“个人现实”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小世界,所有人虽然都生活在同一个宇宙中,但实际上每个人,或者说每种生物实际生存的世界其实非常狭小。就像很多人自以为是在他的城市生活了一辈子,其实只是在他所在的街区,甚至是他所在的小区呆了一辈子。正如某位著名企业家所言:“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至于其他东西,和你关系并不大,从唯心主义的角度来看,它们可以说是根本不存在。

    每个人都是现实的一部分,时刻在创造现实,影响现实。而他们所经历的,所触及的一切也会形成一个与他相联系的微型宇宙,这就是个人现实。

    它每个人存在于这个宇宙中的证明,是人一生的经历的集合。它就像大世界一样存在着,依附于这个宇宙之上,就像长在石头上的苔藓。而人的精神与记忆之中,就存在着个人现实的备份。

    简单点说,就是每个人自己独有的小宇宙,小世界。它们一般不与现实世界贯通,只是一个个依附于这个位面的亚位面。

    普通生物体感受不到自己的个人现实,他们的精神体与肉体是不可分割的,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小宇宙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但它又确实在记录着他的现实。个人现实会随着每一次生命的更新和精神的轮回而重生,重新记录收容新的现实。

    而掌握了以太技艺之后,生物体会结合自己和以太生物的精神和肉体的部分,诞生一个以太体,而这个以太体则可以自由的在个人现实和主位面之间来往,也是他们的命门之一。

    想要杀死这些脱离了普通范畴的生物,就必须将精神体,肉体和以太体之间至少摧毁两个,如果只消灭其中之一,他们是不会彻底死亡的。

    以太体的形态一般和目前的外形一致,状况和性质则与本人最喜欢的方式决定。个人喜欢活着的肉体,以太体和活人就没什么区别,同样,以太体也可以像赫尔海姆居民的身体一样存在。

    以太体可以携带物品自由进出个人现实,因此每一位超凡者最为珍贵的东西常常都存放于他们的个人现实中。

    以太生物与契约者的联系,也正是他们之间的个人现实产生了连接。可以利用彼此的现实,以太生物通过契约者的个人现实窥探这个世界,吸取这边的以太;人类利用以太生物的个人现实释放以太技艺。

    墨提斯也有能力建立类似的联系,个人现实的联系建立之后,他们的精神可以随时沟通,还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出现在彼此面前,只有他们能看到彼此,别人看不到,但他们也无法影响真正的现实。他们就像彼此的幽灵。

    这是很便利的东西,柯里斯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也没有别的手段能联系墨提斯,如果频繁登门拜访,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有猫腻。

    墨提斯把柯里斯的刘海撩起来,她闭上了眼睛,轻轻的把她的额头抵在了柯里斯的额头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柯里斯可以清晰的听到这个娇小少女的心跳声。

    等等,心跳声?

    柯里斯记得肯特说过,赫尔海姆的人没有活着的肉体。

    他不是没摸过自己的左胸,那里确实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柯里斯刚要询问,他的意识就感受到了一阵无比猛烈的冲击,疼痛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要抵抗,顺从我。”墨提斯低声说道。

    柯里斯努力让自己的意识回归平静,过了一会儿,疼痛就消失了,随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从他的身体里抽离。

    墨提斯睁开眼睛,把额头从他的头上移开,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看起来像苍蝇脑袋的漆黑物品出现在他们之间。墨提斯摊开小小的手掌,物品落到了她的手上。

    “联系已经建立了,等你完成了契约,应该就可以直接看到自己的个人现实,到时候就可以找我了。”她边说着边好奇地把那东西在掌中翻来覆去,甚至还沉到了浴缸里看它会不会浮起来。

    柯里斯明白,这应该就是王的遗产了。他看到遗骸落到了墨提斯手中,心中有些紧张。

    他害怕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墨提斯的演技,也许墨提斯也对王的遗产图谋不轨,也许,她根本就是伯爵的托。

    看到柯里斯紧张的表情,墨提斯抽了口烟:“在你离开这里,进入这个城区的死神之镰总部接受考核的时候,会有人把遗骸转交给你,你的考核我已经安排好了。”

    “我可以信任你吗?”柯里斯明白自己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信任与否是你的事情,我说过,我很重视与别人的约定。”墨提斯把玩着遗骸:“如果我背弃了我们的约定,你可以向伯爵检举我,虽然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好处就是了,只是用你的生命让我过得更不舒坦点。”

    她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看的柯里斯心里发毛:“也许你还认为我本来就是伯爵的人,那你还不算太蠢,只是答对了并没有奖品哦。”

    柯里斯伸手就要把遗骸抢回来,被墨提斯用烟枪抵了回去。

    “你还真信啊,只是吓唬你找找乐子罢了。”墨提斯边欣赏柯里斯难看的表情,边坏笑着抽烟。

    戏耍他好像让勋爵大人很愉悦。

    门把手传来响动声,没等柯里斯反应过来,墨提斯就把他的头按到了水下,遗骸也沉在了浴缸底,她把飘在水面上的花瓣往柯里斯那侧拨去,然后调整出一副悠闲抽烟沐浴的姿态。

    门终于被打开,露丝探出头,边说话边扫视房间:“小姐,要加热水吗?”

    房间因为只有几支蜡烛照耀,所以很显得较为阴暗,再加上花瓣和墨提斯身体的阻挡,露丝的扫视没有发现柯里斯。

    “什么都不需要,我马上就出去。”墨提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下次进来之前先敲门,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听的。”

    露丝笑了笑,刚要把头缩回去,她看到墨提斯突然娇躯一震。

    “小姐,您怎么了?”

    墨提斯表情不变:“没什么,看样子昨夜被那恶徒骚扰,没怎么休息好呢,你去忙你的吧。”

    “是,小姐。”露丝又看了眼屋内:“这门把手好像日子也久了,换个新的吧,小姐。”

    看到墨提斯点头,露丝才把头缩回去,关上房门。

    墨提斯闭上眼睛,声音中夹杂着许些愠怒:“摸够了没?”

    柯里斯把头从水下探出,一脸正经的说:“没有,可以继续吗?”

    靠近了他才知道女孩子的皮肤原来那么的柔嫩,他忍不住在墨提斯的小屁股和腿上摸了几下,很上头,他有些忘乎所以。

    墨提斯被气笑了,柯里斯的脸皮厚度让她体会到了世界之大:“过些日子你去接头的时候,顺便把手也接一下吧。”

    柯里斯立刻把咸猪手从少女的白净大腿上拿开,端端正正的跪坐好。

    墨提斯抽着烟,表情很不悦,她这次真的生气了。

    被看两眼她倒是觉得没什么,柯里斯对她而言就是只庸俗愚蠢的猴子。但是如果猴子还从树上跳下来在你身上摸来摸去,谁都无法接受。更何况,墨提斯很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身体。

    她一眼也不看柯里斯,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已经没你的事了,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柯里斯自知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也看出来勋爵大人生气了,他轻手轻脚的爬出浴缸,对着墨提斯九十度鞠躬,极为诚恳的低声念叨着“对不起我错了我禽兽不如……”

    他原本可是做好了被狠狠揍一顿的觉悟才铤而走险做这个流氓的,但是墨提斯这么把他当畜生一样忽视,驱赶的态度,让他反而感到难受惭愧。

    还不如被打一顿骂一顿呢,他心想。

    当情侣之间闹矛盾时,那个女孩还愿意和你吵架的时候,那么问题不大,她心中还有你;比吵架更厉害的是冷漠,忽视,这是在试图把彼此的存在从彼此的世界中剥离。

    绝大部分绝交宣言都只是一时的气话,真正的绝交都是在沉默中完成的。

    掀开地板,将要跳下去的时候,柯里斯犹豫了一下,他转过身来,这次的表情真的很正经:

    “我活的不长,没干过什么大事,没承担过什么责任,一直是为了自己浑浑噩噩的活着。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突出的才能,摊上了这档子事算我倒霉,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也还是会像一只小虫子一样被别人毫不在意的捏死。我知道你选择我是因为别无选择,但我现在也没有后路,所以我选择相信你,也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实现约定。”

    “我也不希望看到像你那么漂亮的女孩被整天关在图书馆里,最漂亮的女孩就该穿着最漂亮的衣服,画着最漂亮的妆,走在人最多的大街上,接受最多的目光和赞美。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想办法把你从这里,不,从囚笼里带出去。这不仅是因为约定,也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他顿了顿,看到墨提斯仍旧看着墙壁,不为所动的抽着烟,愈发感到羞耻,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承认我说的是漂亮话,有点想讨你开心的意思,不过我真是这么想的。”他转过身去:“我也选择信任你,我会带你出去的,我会的。”

    在柯里斯翻身跳下去的时候,墨提斯这才看了他一眼,她叹了口气,眉眼间的愠怒已经消散。

    “是抹了糖水的支票……呢。”墨提斯放下烟枪,仰头摊在浴缸里,花瓣随着水波飘动,贴上了她瘦削的肩膀上。

    任何誓言和诺言在成真之前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墨提斯深谙这一点。她倒也不很害怕柯里斯会卖掉她,那等于连他自己一起卖掉。他们俩彻底是绑在一根绳子上,不屈挣扎着的蚂蚱们了。

    虽然她也不能确认这张支票是不是空头的,可不知为什么,听了少年的话之后,她竟感到有些心安。

    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心安的感觉。

    她把遗骸从浴缸底下摸出,凝视了好一会儿,放下烟枪,走出浴缸把地板盖上,把遗骸装入了原本盛放花瓣的黑匣子中,随后,她把黑匣子丢进了垃圾桶里,又颠又晃,让垃圾把黑匣子完全覆盖住。

    她用浴缸里的水洗了洗手,自己擦干净身体,披上浴衣端起烟枪,缓步走出了浴室。

    狭长的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墙壁上的烛火在不安地跳动。银发娇小的少女披着拖到地上浴衣,拴在脚腕上的长长的锁链在地上叮当作响。

    走着走着,她小声地哼起了歌:

    “小小的露西要离家,

    高高山岗,矮矮村落,浅浅水洼,

    但姑娘更爱闪耀的水晶鞋,王子骑着白马……”

    锁链的声响像是在给她伴奏,走廊间,少女的歌声和锁链的碰撞声交错,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声音。

    她哼着寂寞的歌声,独自走在走廊中,一如独行于都市夜空下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