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无人的街道，一辆摩托车正驰行于上，撕裂如同薄薄幕布一样的雾气。摩托车上的人留着一头枯糙的棕色乱发，并且有明显睡歪了的感觉。黑色的长风衣在身后随风飘飞翻动，如同招展的战旗。

    莫西打着哈欠，眼睛半睁半闭。今晚是他值夜，但是因为即使是在赫尔海姆，超凡事件发生的频率也并不是很高，针对那个老特务的行动也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而普通的琐事也都会由骑警处理，所以他偷着摸了会儿鱼。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烦人的通讯铃声响起了。

    本来还在想是不是又是谁家的猫猫狗狗上树下不来了这种蠢事，明明都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小事找骑警小事找骑警，但还是有人因为屁大点的事儿就往这里打通讯机，究其原因才明白，是骑警们风评太差了，市民们都巴不得离他们远远的。

    但这次却不是小事，确确实实涉及了超凡因素，并且很有可能引发危险，他不得不加起班来。

    虽然疲劳驾驶很不安全，但对于莫西来说倒不是太大问题，只要他不一个瞌睡打四秒以上。每一位检察官对于基本载具的驾驶技术都有极高的要求，他熟悉这些钢铁猛兽就像熟悉自己的手脚一样，去参加特技比赛完全没有问题。

    远远地望见了街口一位体型肥硕的中年男子正在向他招手，莫西微妙地“哦～”了一声，这位不是刚进入本城区财务机关就得到不小提拔的小红人普利兹先生么？

    刚接通讯机时还因为太困了没有好好辨识他的声音，也没有仔细思考，有很多的疑点他没有说清楚，莫西决定先向他问个明白。

    一个潇洒地甩尾漂移，摩托者以前轮为圆心转了半圈，稳稳地在普利兹身旁停下，莫西利索地下车，和普利兹握手道：“晚上好，先生，要有一个宁静的夜晚可真不容易。”

    “您说的是，莫西检察官。”普利兹笑着点点头。

    “那么，可疑的人在哪里呢？”莫西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卷点燃。

    普利兹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栋小别墅：“还在我家呢，我已经把他控制住了，就等您过来了。原本只是看他无家可归就让他留宿一晚，没想到他居然带着那种东西。”他贴到莫西耳边，小声地说：“这件事儿，您上报的时候就别说我名字了，维护治安是我该做的。”

    莫西视线下移，普利兹和他握手的那只手中有几张钞票，大概十欧尼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将钞票收到手里，揣进兜中，咳嗽了两声，面无表情的盯着普里斯。

    普利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叹了口气，又拿出一沓更厚的钞票。这次他都没数有多少，反正是把他身上带的全交出去了。

    莫西也没有多看，把钱悄悄收起来后，微笑着说道：“赫尔海姆为有您这样热心而有责任感的国民而骄傲。”

    他打消了将一切追问到底的念头，都这样明示了，傻子都知道他没干好事。就算他不收，普里斯也肯定会使更多的钱把其他人打通。

    只要不是触及他们底线的，只要他们还遵循“以太管制公约”，他们就还算好市民。

    “您过奖了。”普利兹笑道，脸上的肌肉明显放松。他很庆幸今天值夜的是好说话的莫西，如果是什么软硬不吃的狠角色，那他就要有麻烦了。

    不过，参与人口买卖这点麻烦与那个的危险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莫西靠到他的耳边，不咸不淡地轻声说道：“再有下次的话，可就不是能欧尼解决的哦，我会持续关注您的。”

    一听这话，普利兹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只能以傻笑蒙混过关。

    他领着莫西走进别墅。

    别墅虽然不大，但内部的装潢倒是挺华丽的，屋子里也看不到别人，莫西甚至在走廊的墙上看到了几幅不久前拍卖出去的价值不菲的艺术作品。明明还只是一个城区的中层官员，莫西可以想象到财务机关内部到底有多大的油水。

    明面上的工资就比他高一点，暗地里的收入起码是他的三千倍吧？难怪不敢请长期仆人，只找钟点工打扫屋子。莫西暗想。

    “就在二楼，锁起来的那间卧室，这是钥匙。”普利兹将一把黄铜钥匙递给莫西，站在楼梯旁不动了。莫西点了点头，自己一个人上去倒还方便点，反正普利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二楼的装潢显得朴素了许多，更具生活气息和舒适感。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莫西尽量不发出脚步声，他看见了唯一一间关着门的房间。

    靠近了那间锁着的屋子，莫西吐了口气，一手握在腰间的战刀上，一手拿着钥匙，轻轻地，不发出一点声响地将钥匙滑进锁孔。随着他手腕的缓缓转动，质量极高的锁舌只发出细不可闻的开启声。他握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柯里斯翘着腿，以一种极度舒适的姿势放肆的摊在床上。高级红丝绸的靠枕让他几乎要陷进去，丝滑的暗金色床单有一角没有铺好，露出下面的天鹅绒的床垫。巨大，复杂而精美的吊灯将房间得十分亮堂，四角有着雄狮浮雕，一看就极为昂贵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黄铜唱片机和银质托盘。托盘中有一瓶上好的希尔维亚葡萄酒和一只高脚杯，产自位于23城区的希尔维亚庄园，一瓶最低价值250欧尼。

    他穿着蓬松的，金光闪闪的睡衣，一只手端着盛有半杯葡萄酒的高脚杯轻轻的摇晃，慵懒而忧郁的望着窗外的大雾。唱片机上的黑胶唱片缓慢地转动，舒缓的乐曲流淌在房间中，是举国闻名的大音乐家卡尔曼·安杰的经典之作《落日》，全国限量发行2000张，每一张都弥足珍贵，连赫尔海姆之外的人都非常渴望拥有这份收藏。

    他转头望向莫西，展颜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在另一只高脚杯内注满红酒，示意莫西上前来与他共酌。

    莫西恍然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年少有为的新贵族，他险些忍不住要走上前去单膝下跪，亲吻柯里斯的手背。

    “莫西，哦莫西，我亲爱的朋友，您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可不能辜负了普利兹先生的热情招待，快来和我共同啜饮这友谊的证明，感谢先生好客而真诚的心。”柯里斯学着影视里的西方贵族托着长长的调说道。

    好恶心的感觉！莫西不自在的抓了抓棕色乱发。

    “您还好吗？柯里斯先生？”他问道。

    “哦，我的朋友，我好得不能再好了，您难道看不出来吗？”柯里斯笑了笑，又转头望向窗外，他从大大的柔软的靠枕中坐起，莫西看到他仿佛写满了“牛逼”的金色睡衣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用余光循着柯里斯的视线查探，大雾中窗外不远处的高塔中似乎有一扇窗户有反光闪烁的感觉。

    莫西明白了，他们二人都出于被狙击的状态，虽然他不害怕，但他在自保之余很难保证柯里斯的安全。

    他微微一笑，慢慢的把杯中的红酒饮尽，柯里斯看着他喝完，然后将一只盒子递给了莫西。

    莫西只是打开盒子的一条缝，然后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详情我们在路上说吧，我相信柯里斯先生是无辜的。”

    “哦，我的朋友，我亲爱的朋友，感谢你亲自过来接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柯里斯缓慢而优雅的脱掉睡衣，又缓慢而优雅的换上自己的衣服，表情管理却控制不住的暴露出喜悦到极致的狰狞笑容。

    等看着普利兹回到自己的别墅里，莫西这才问道：“那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哦~……”

    “请您正常的说话。”

    “对不起，有点太入戏了，谁让他们拿枪指着我演戏，演不好就完蛋了。”柯里斯后怕的打了个寒噤。

    “您都快把‘救救我’写在脸上了……”莫西在心中说道。

    于是柯里斯添油加醋的将从他离开图书馆后的来龙去脉跟莫西说了一遍，魔改了一些地方。他隐瞒了自己在那件杂货店获得笔记本这件事，而绯红色晶石他说应该是被偷他钱的那个人跟钱掉包了塞给他的。

    这笔记本可是个好东西，暴露了多半要被没收，他要自己留着好好研究。就是那句“好久不见”让他有些害怕，也摸不着头脑。

    看着莫西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说辞，柯里斯安下心来。随后他问道：“这块石头到底什么来头？”

    听了这话，莫西收起了平时一贯的礼貌性微笑，正色道：“柯里斯先生初来乍到，还不了解‘以太管制公约’把？”

    柯里斯摇了摇头，他一点都没听说过。

    “这项条约非常重要，优先于所有法律法规，是所有人都必须严格遵守的。等您安顿下来了，您在赫尔海姆要学习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熟记这个公约。”

    “这种晶石是公约第一个禁止的事务，它极度危险，先问一下，您没有被它划破肌肤吧？”

    柯里斯点了点头，这块晶石虽然不规则，但没什么棱角，所以虽然他又抓又捏了很久，却并没有受伤。

    “那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莫西松了口气，非常郑重的说道：

    “如果您被它侵入体内并长时间得不到救治，会变成类似于以太生物一样，却没有神智的怪物哦。”

    柯里斯吓得虎躯一颤，连忙不住的点头。

    原来自己随身带了个炸弹！难怪那两个人贩子那么紧张。不过这也算因祸得福吧，否则现在柯里斯大概已经在灌肠了。

    “之后呢，您还是要去本城区总部吗？”莫西问道。

    “嗯，勋爵大人说你们给我安排了入职测试。”柯里斯说。

    莫西点点头，他已经跟上面汇报过了，而上面也对这位罕见的中庭人颇感兴趣。目前检察官人手有些紧缺，而有资质签订契约，驾驭以太技艺的人非常稀少，他们很乐意给柯里斯一个机会。

    好不容易安抚好受害者的情绪，苏伦德走出受害者的居所，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也是本城区的检察官，连环割头案的负责人之一。

    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那个老特务居然还在不停地去砍别人的头，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苏伦德很不理解。

    自己得不到好处也就算了，还非要给别人惹麻烦，果然是融合率高成老疯子了吧。苏伦德决定以后解决事件尽量少使用以太技艺，即使有机会也不继续追加契约，赚够养老的钱之后就早早的退休，可不能沦落到他那般田地。

    今晚就又新增了十三个受害者，莫西不知道他离开这段时间里总部的通讯机一直响个不停。因为莫西有突发的额外任务，苏伦德就被派入了加班行列，原本他今晚不值班。

    远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苏伦德抬眼望去，果然是莫西。作为一名超凡者，他的视力很强，可以透过大雾的阻隔。

    苏伦德远远地吹了声口哨，莫西也冲他点点头，却并没有减速的打算。

    “这家伙，拖我下水也就算了，连载都不愿载我一程？”局里的摩托要么在正在使用中，要么正在维修保养，即使是在死神之镰本城区总部，这种由以太术式驱动的珍贵载具也只有那么十几辆。他可是叫了夜间马车四处奔波的，要知道，晚上的车费可是白天的一点五倍！苏伦德非常生气，他对着越来越近的莫西竖起了中指。

    似乎是明白苏伦德的心思，莫西大声说道：“抱歉，没位置了！”随后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留下苏伦德在风中凌乱。

    “没位置了？他载了谁？那个携带危险物品的可疑者？”苏伦德连忙望向远去的摩托车。

    一个长相平平的东方少年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苏伦德还没看清，他们就消失在了大雾中。

    是中庭人？苏伦德连忙挥手抹了下眼睛。

    “以太技艺·灵视。”

    开启灵视后可以直接穿透障碍物，锁定对方的精神体和以太体，是很实用的侦察技艺，可苏伦德只能看到远处的莫西在道路上飞驰。

    他看不到那个东方少年。

    “这个中庭人……究竟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