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升起来，月光之下，几个人的动静，让山上的两人看得分明。

    等他们钻进一片密林，看着树叶晃动，离这边越来越近。

    透过拨开稍许的浓密草叶，有两个脑袋从树后探出来，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动静，就缩了回去。

    再过十几息，五道身影就在林间显露出来。下半身被草遮住，只看到其中三个上身都穿的土色罩衫，另两个一个穿青，一个穿灰。

    手里有长短不同的兵器，没有弓弩。

    其中一个土衫的估计腿上有伤，走路的时候身体来回摇晃。

    穿着都是山匪的打扮，只是比起之前凄惨了许多。最前面一个，发髻都被打散下来，半边头发披着。

    那青衣人身形让赵维青看着有些熟悉，走路姿势很是别扭。

    穿灰色衣裳的似乎皓首白头，应该是个老者。

    就在这刹那间，李进和赵维青直腰站起，弓弦拉满，直对两个山匪。

    几乎同时，听到两声呼喝响起：

    “小心。”

    “敌袭。”

    两名山匪听了呼声，下意识抬头向前望过来。

    不过是一呼一吸间的事，两支箭簇挟着黑影掠过枝叶，就在二人抬头的同时，前后分别中的。一在颈窝，一在胸口。

    颈窝中箭的直接仆倒，胸口中箭的惨嚎一声，却是仰面倒下，双手捂住箭入处，挣扎两下也不再动。

    赵维青和李进脚下不停，把手里的弓箭丢下，从后腰上抽出备着的单刀，直接就冲了下去。

    剩下的三人站在一起。土色衣服的普通山匪拿着长矛，神情紧张万分。着青衣的是个浓须大汉，手中是把阔刃长杆刀。

    独有老者持着窄刃双手横刀，须发皆是花白，面上皱纹不多，一双虎眼大而有神。

    “足下一等一的身手。”

    灰衣老者面色平静，双手刀变成单手拄地，大喇喇地站在原地。

    他称赞的是李进，顺便看向了赵维青。

    “这位小郎下手果断，却没有凶戾之气，也是难得。”

    他开口的一瞬间，赵维青心头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这是贼首。看这样的气度，还不是普通的首领，定是个经过沙场的元勋老将。

    他听李进说过，山匪中多是唐军老卒，只有唐军元勋，才能将那些老卒训得服帖，如臂使指。

    赵维青和李进都没有开口，那浓须大汉却端着长杆大刀向前进了半步，把老者挡在赵维青和李进的攻击线路之外。

    但他右肩上被厚布包裹，月光之下看不清有无血迹，动作却显得十分僵硬，看似举不起刀来。

    “退下吧，阿逋。”

    老者在后叹息一声。浓须大汉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进了一步。

    “林逋，退下去。”

    浓须大汉还想着递刀往前，听到老者声音，不得不一下顿住。手中的长杆大刀在空中凝滞数息，才满带着不情愿，往后退开，立着大刀站在老者一侧。

    “家中幼辈，不识得大体，教两位见笑。”

    老者的长刀扎在地上，行了一个插手礼，赵维青和李进各自回礼。

    “两位不知在军中是何职守？”

    “我是军中的，他却不是。”赵维青本来想说都二人都不是官兵，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自己衣服里还罩着一件皮甲来着。

    “你？”浓须大汉忽然说话，指着赵维青，又指指自己右肩，“山上去我肩头块肉的，便是你罢？”

    山上太黑看不太清，只能隐约瞄个大概轮廓。赵维青下意识地摁了摁里面的皮甲，让大汉立刻就看出端倪来。

    “侥幸。”赵维青点头。

    他早看到大汉肩上的伤，但此时大汉手中用的长杆刀，之前那柄双手刀，应该是老者手里那把。

    取巧赢下一次，赵维青一点没有轻视大汉的意思。假如没有短剑在身，他不是大汉的对手。

    “哦。能当面杀败阿逋，小郎君如此年纪，就有此功夫，教老朽也是惊诧。”老者认真地打量赵维青片刻，突然问道，“小郎君可是姓赵？”

    赵维青不防他突然发问，顿时愣了一下，李进也把视线转过来。

    “阁下认得我？”

    老者缓缓摇头。

    “道有所闻，敢有一问。”

    赵维青想了想，伸手到怀中襟袋中摸出一物，举在掌中亮给对面的老者。

    手中举的，是当日马袋中取的那块银牌。这块牌子他一直贴身带着，一来怕丢，二来备以不时之需。

    “牌印？”老者远远便瞧出了牌子的来历，只是天色黑暗，又离得尚远，牌上的字看不到。

    赵维青也不怕他拿了牌子去，信手一抛，扔给老者。

    半路上却被浓须大汉林逋伸手截住，皱着眉头放在眼前检查片刻，直到老者有些不耐烦，催促他两声，才把牌子递给老者。

    “池州团练使印。”老者居然认得牌上的篆字，轻声念了出来。

    团练使是武选官，已经是中高层将领。

    “果然是皇子殿下。”老者看罢，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赵维青，“我听闻赵官家敕皇子德芳为池州团练，往池岳路军前。本来以为是讹传，谁曾想到竟是真的，结果惹得赵官家大怒，不惜代价进山来清剿，实在是老朽不曾想到的。殿下难道就不怕被老朽拿了，以性命来要胁宋国官家？”

    德芳？赵德芳，八贤王？

    他这身体，果然是赵匡胤的嫡子身份。

    八贤王当然是话本和评书杜撰，赵德芳去世时，也不过才二十三岁，哪有什么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瓦楞金锏。

    历史上对赵德芳记载不多，不尽详实，最后突发重病暴卒，也算是一桩疑案。

    老者证实了赵维青的身份，后半句其实是故意调侃而已。

    就是林逋有些一根筋，听得老者说要拿下赵维青，立刻就要端刀上来，却见老者抬腿在林逋后面来了一脚，用方言说了几句赵维青听不懂的话。

    赵维青猜测他在骂人。

    老者连着骂了几句，又换回官话道，“这是族侄林逋，有些发痴，殿下莫笑。”

    赵维青看看林逋，一时不知道怎么搭腔。李进却抢在头里问道：“方才听老大人这位族侄姓林，那敢问老大人……”

    “老夫，林仁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