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关键时刻，画面戛然而止，让人不上不下。

    尤其是对裴靖这种好奇心较重的奇门术士，颇有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后来？还能怎么样，一直唱呗，唱不动了有戏园子养老送终，死后风光大葬。”

    “是选的风水宝地吗？”

    “那当然，曾经的隔阂也被后来的金钱利益抹平，

    做这行最看重恩义，戏班因我崛起，就算装装样子也得把我供起来。

    戏园子家大业大，还差一块好点的墓地？”

    裴靖突然问道：“所以，你不是楚诗筠，而是她头上定情的桃花，对吗？”

    “你……你说什么？”

    裴靖眼神犀利明亮，直视其双目，一字一顿道：“我说，你不是楚诗筠，你就是那几朵破桃花，对吗？”

    楚诗筠目光微怔，神色有些许恍惚：“怎么可能，我是桃花？开什么玩笑，我就是楚诗筠，如假包换。”

    裴靖见其心神不稳，暗道有门，神色郑重的解释道：“你带我看过她的人生，楚诗筠为情所伤，为戏痴狂，在戏曲一途技近乎道。

    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

    楚诗筠的戏让观众如幻似梦，一亮相、一开腔，同其悲，感其伤，哀其苦，叹其情，

    莫道戏一场，此生意难忘！

    这样一名大家离世后，魂灵又怎会留在几朵桃花之中惑人心智，引她人坠入其凄凉人生。

    若是你，你会这么做吗？太对不起大家的名号了吧！”

    裴靖趁“楚诗筠”有些恍惚，算是把她绕了进去。

    一句‘若是你’，把她和楚诗筠的行为分开。

    何况后面还有一句‘对不起楚大家名号’作为绝杀，足够她自相矛盾。

    楚诗筠脸色不断变换，嘴里不断呢喃：“我会这么做吗？对不起楚诗筠大家的名号，对不起她大家的名号，我对不起她？

    是了，如此行为确实有辱楚大家名声，我对不起楚大家，那么，我是谁？

    我是楚诗筠，那她又是谁？她是楚大家楚诗筠，那么我又是谁？”

    裴靖没有出声打扰，安静站在原地看着她绕，越绕越乱，越绕越糊涂。

    若她真是楚诗筠，楚诗筠都已经疯魔了，名声如浮云，可以直接说：我是楚诗筠，生前喜欢戏曲沉浸在他人人生，同观众共鸣，死后喜欢让人沉浸在我的人生，同我共鸣，我都死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就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一次？

    眼前之人把楚诗筠这个身份看的太重，所以也把楚诗筠的名声看的更重。

    在她眼中，以往的行为有辱楚诗筠名声，她偏偏认为自己是楚诗筠，又认为楚诗筠不会做有辱名声的事。

    这样的表现，又怎会是楚诗筠本人呢！

    那道身形飘忽透明的身影变得有些扭曲，隐隐有崩溃的趋势，双眼迷茫混乱的望向裴靖，好似抓住最后的希望，期待且激动的问道：“我是楚诗筠，对吗？”

    裴靖平静的问道：“楚诗筠不会害人，她会放我出去，你会放我出去吗？”

    “我……我会。”

    “行吧，楚诗筠不会害人，也不会再抓我进来，你会吗？”

    “我，呃，我不会！”

    “那么楚大家，快送我出去吧。”

    “好”

    然后“楚诗筠”卡壳了，因为她抓进来的人都死在里面了，还从未送人出去过。

    或者说，她好像只知道搭台唱戏，却不知曲终人散，只知曲终便是人终。

    楚诗筠不会害人，会放人出去，但她不会放人出去，所以她不是楚诗筠。

    会：有‘应当’的意思，也有‘懂得怎样做或有能力做’的意思。

    但“楚诗筠”好像弄混了。

    裴靖翘首以盼，等待“楚诗筠”送她出去，结果对方僵在哪里，半天没有反应。

    “喂，楚大家，快送我离开，您怎么愣在那了？”

    “楚诗筠”长叹一声，散发着黯然绝望的情绪：“我不会放你离开，所以，我……我……我不是楚诗筠，我不是她，不是，

    呵，哈，她似温暖阳光，我只是沐浴阳光的树苗，她似蔚蓝天空，我是翱翔天空的飞鸟，有她才有我，而我永远成不了她。”

    飘忽的身影渐渐模糊，想痛哭一场却流不出眼泪，在裴靖眼前消散散成星星点点，似袅袅青烟随风飘荡。

    飘入戛然而止的画面之中，融入到正站在戏台之上，惊艳夺目的身影之内。

    当世之中，或许只有裴靖能证明她来过吧！

    裴靖呆滞在原地，伸手摸了摸身前的空气，一脸懵：“这，大姐，你怎么说没就没了？不要坑我，我还没出去呢！送我出去后再消失啊！”

    画面缓缓流动，楚诗筠袅袅糯糯的声音响起，仿佛把裴靖的带入另一处世界。

    唱悲欢、道离合，浓情悔认真，回首皆虚幻，对面是何人？

    多情何知痴情苦，痴情总被无情负！

    楚诗筠到底是逃避现实，还是人生如戏，因情入戏，由戏入道，连自己都成了戏的一部分。

    裴靖在这一刻终是知晓了。

    戏台与人生，真与幻，人生、悲欢、苦涩，皆在其戏中呈现。

    曲终，人散，一切都好似远去，又尽在眼前。

    台上的楚诗筠目光落在台下的裴靖身上，兰花指弹出一点灵光，融入裴靖的眉心之中。

    旧灵已去，新灵再生。

    裴靖恍如回神，发现自己正趴在坟头上流口水，所经历的一切都好似一场大梦。

    只有几朵鲜艳夺目的桃花散发着淡淡芬芳，不知何时脱离荆棘藤蔓包围，正插在她所趴的坟头之上。

    裴靖起身抻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听说过黄粱一梦，我这算什么？坟头一梦？桃花一梦？”

    三朵桃花脱离坟头漂浮在裴靖面前，她抬起手抓住桃花枝丫，展颜一笑，笑容中又带着些许自嘲：“先凶后吉，呵，我算的还是蛮准的嘛！”

    裴靖布下奇门局掌控墓园格局，伸手一招，三十名诡怪纷纷现出身形。

    它们见裴靖蜀山弟子打扮，全部露出请求与期待之色。

    裴靖没有废话，诵念蜀山渡魂咒为诡怪净化体内怨气，送它们往生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