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很漫长。

    看惯了窗外景色的常升，正拿起笔记本记录着，关于柏妮丝女士醒来后发生的事。

    此时，却突然听到：“要是把门打开，我们会看见什么？”

    只见柏妮丝女士用手背撑着下巴，眨着充满探询的眼睛，兴致勃勃地看向他。

    常升抬起头，若有所思。

    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一直以来出于警惕，哪怕起了念头，也很快会被他压下去。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缺乏一些冒险精神。

    如今，屋外给他的危险感已经远不如刚来的时候。

    要试一下么？

    “女士，你很有冒险精神，但我想知道，目前有什么办法能够确保我们安全？”

    听到这话，柏妮丝女士仰着身子，双手环胸，笑道：“先生，冒险总是需要承担风险。至于你说的办法，女人的直觉算不算？”

    额，这确实是个很有说服力的办法。

    女人在某些时候，具备着不可理喻的直觉。特别是在她们很在意的事情上。

    深吸一口气，常升在脑中快速分析利弊。

    他现在短时间里已经很难再有进步。之前沉浸在研究中，勉强还能够保持自己情绪的稳定。现在，如果在一定时间内没有进展，那将会非常糟糕。

    与其变成炸药桶，不如让自己能控制情绪的时候提前疏导。

    如此一看，或许这时打开图书馆大门是个好选项。可是，他终究是个和平年代过来的人，冒险精神从不是他第一选项。

    柏妮丝女士在一旁等着，她很好奇，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女士，这门你也能开吧？”

    “嗯。不过，我想这对先生你来说应该是个重要的决定。”

    柏妮丝女士的敏锐，还是超出了常升的预料。或许识人本来就是她这类人的基本技能。

    不得不说，与这类人打交道是件很麻烦的事。

    特别是双方处于合作关系时，谁能取得信息上的优势，谁就占据主动。

    思虑的时间并不久，亦或是早就有了答案。

    常升在柏妮丝女士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门口。手在触碰到门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他心中一横，两手猛地一拉，门应声开了。

    灰色的尘雾漫进图书馆，常升身子一晃，退到柜台前。原本坐着的柏妮丝女士也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屋外。

    浓雾如同活物，不停翻滚，丝丝雾气爬满两侧门板，未再前进一步。刺耳的翻搅声，嘶吼声，交相辉映。

    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两人不敢放松警惕，紧紧看着那被雾气裹住的大门。外面的动静不曾停过。

    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远远地响起。

    柏妮丝女士握上长剑，常升也在暗自戒备。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门口处，停了下来。

    一会儿功夫，两人的目光中，一只火红色的干瘦蹄子伸了进来。接着，一个长着山羊角，两颊凹陷的长满蜥蜴鳞片的脑袋，探进来左右看了看。片刻后，和常升视线相对，面面相觑。

    又一阵子，这个生物整个身子挤了进来。

    这门可真结实！

    此时两人才看清它的全貌。

    它躬着身子与门齐高，背上一对薄薄的蝠翼，身后拖着一条营养不良的干瘪尾巴。躯干瘦骨嶙峋，大眼睛眨巴眨巴，泛着泪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

    常升左看右看，这东西的既视感为何这么强。

    “能，能在这里待一晚么？”

    它努力想要低声说话，但那声音却如闷雷。仿佛喉咙里卡着痰。

    两只细长的爪子交错在能看见肋骨的胸前，轻轻的相互揉搓。脑袋微微低下，眼睛闭上一半，看起来像是一个腼腆的孩子。

    这表现，让两人稍稍放下了戒备。

    “女士，密阶图书馆是你所有之物，你看如何？”

    柏妮丝女士却是紧锁眉头，向常升问道：“先生，你能听懂它说的话？”

    话刚出口，两人齐齐一怔。柏妮丝女士意识到一个问题，似乎她能与这个男人沟通，并不是那件奇物的功劳。显然，常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柏妮丝女士很快恢复过来，笑着对那生物道：“可以，不过你的体型太大，只能待在这里。”

    生物一瞬间睁大眼睛，连忙点头，向两人表示感谢。

    此时，两人对视了一眼，常升侧过头，看向门口，示意自己要继续监视屋外。柏妮丝女士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笑着与生物聊了起来。

    “小家伙，你叫什么？”

    生物似乎很单纯，瓮声瓮气地回答起自己的来历。

    它出生在一个充满着怪异味道和淤烂泥地，与到处是发烫的石头与河流的地方。它所在的地方，几乎所有活着的东西，每天都在相互厮杀，吞食。而它，只能翻翻泥土里的虫子为生。

    其它家伙们，像是看不见它似的，从来不去攻击它。

    它流浪过很多地方，后来也发现过与它相似的同类。只是，那段记忆不太友好。它遭到了同类的殴打和嘲笑。它们嘲笑它是一个无名者。

    它听说，同类诞生之时，都会被“父”赐予姓名，口中呼出的第一声便是它们的名字。

    也是它们的力量来源。

    但它似乎太笨了，刚出生的时候口中竟然说不出话，名字也就与它无缘了。于是成了异类。

    它之后经历了很多。

    努力想要陈述出自己的经历，但它的表达能力实在欠妥。反反复复重复着一些形容与描述，让人听得很是头疼。

    常升听着，发现这生物对抽象概念的提炼能力太过欠缺。完全不似一个正常智慧生命的表达能力。大概与一些从小有着智力障碍的人类差不多的水平。可能要高点，至少可以正常说话。

    或许他该称呼为淳朴。

    只是，常升瞥了一眼生物那过分狰狞吓人的外表，淳朴这个词用在它身上似乎也不太合适。

    柏妮丝女士倒是很有耐心。

    她对于这类事或物，总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好奇与热情。她试图不断地用语言去引导生物说话，就像引导他一样。

    生物也很配合。

    似乎在老家很少有这种平等交流的机会，它的表达欲望相当的强烈。甚至还学会了打岔。柏妮丝女士不得不数次制止，它那越说越不知所谓的话。

    常升在一旁听着，他感觉就像是在听情感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