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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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血脉之亲

    沈芊芊坐在长清斋里唉声叹气,骆长清问过好几次。

    究竟杨少爷要找陆陵对峙何事?

    而她深思熟虑了许久,还是没说。

    这一回不是听杨连祁的嘱托,她着急的时候,把事情跟她爹讲过,沈老爷听罢也慌了,但他到底多活了这许多年,很快冷静下来,警告她道:“小风这件事,你绝对不能说。”

    沈老爷擦着额头上的汗,郑重道:“你别怪我狠心,但我必须要假设,杨连祁可能遇到了麻烦……你别急,只是假设,倘若那陆陵能对杨连祁下手,而你泄露消息,他不会动你吗?

    你别去意气用事,也别做什么殉情的傻事,倘若杨连祁有什么不测,他一定不希望你也出事,你爹我一辈子胆小怕事,可我能活得好好的啊,听我的话,你们的心意到了,小风他在天有灵不会怪你的,此事不要管了,至于那个陆大人,他是善是恶,也轮不到你管,你要是把他的事情说给骆掌柜,这是在害骆掌柜,陆大人翅膀硬了,你觉得骆掌柜还能管束他?”

    他紧皱眉,再劝:“你不为我和你娘想,不为你自己想,那也得为杨家上下那么多人想,为你们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杨派纸鸢想,也要为……你肚里的孩子想啊。”

    沈芊芊思索了几天,最后在她爹面前点头:“好,小风的事儿我就当不知道,不管了,也不会说出去,但杨连祁我不能不管啊,他还不一定有事呢,我得去找他,我认识陆陵的妻子的,她是个很热心的姑娘,我找她……”

    她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忘记了,陆夫人已经没了。

    沈老爷苦口婆心:“你要去送死吗,你杨家,我沈家,那么多人,不够去找的,轮得到你大着肚子往外跑?要是外人信不过,你爹我去,行不?”

    沈芊芊最终没去成,也不能叫他爹去,后来杨家下人去了不少。

    到现在,她还是只有坐着叹气的份儿,随便寻个借口把骆长清的疑问给敷衍过去了。

    骆长清便也不再问,看着她的肚子,道:“已经显怀了,有五六月了吧?”

    “嗯,五个多月了。”她抚抚肚子,眉头又凝,“陈二大爷没少给杨连祁下功夫调理,我们能有个孩子不容易,可惜……他走的时候,我还不知自己有孕了,原想等他回来给个惊喜,结果倒好,已不指望什么惊喜了,只要他平安无事,别给我惊吓就是了。”

    她转着桌上的杯盏,无精打采:“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若不是他,我现在一准跑去京师了,我沈芊芊可没怕过……”

    她险些说漏嘴,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咦,我才反应过来,你个未出阁的姑娘,怎的一眼就看出我身孕是五六个月,是不是有在留意这些东西,是不是……想嫁人啦?”

    骆长清脸上一红,她会清楚这些,完全是因为自己曾经扮过好么。

    但若说想嫁人,也不算错。

    自是期望与心上人共结连理此生不离,但……她亦希望那是在海晏河清繁华昌盛下。

    天下长安,此艺繁盛。

    而眼下,这一行业还在没有光亮的深渊之中。

    门外忽而有衙役路过,高喊重复着些话语。

    是朝廷有事要宣告于众,衙役们持告示沿街通报,来回几遍后,会张贴于城门附近显眼处。

    衙役们喊的声音大,两旁的百姓差不多听清楚了。

    “宁亲王府太妃久疾缠身,肩颈酸痛难忍,特在民间寻神医良药,若有成效,必定重赏。”

    百姓议论起来:“宁亲王府太妃,那不就是当今天子的母亲吗?”

    “嗯,是皇帝的母亲,也是那个安郡王的母亲,但只是嫡母,不是生母,这太妃当年就生了一个,不是还生下来就夭折了吗?”

    “都一样,越是这样,皇上反倒越要敬重。”

    “此话说的是。”旁人道,“只是,若太医署都治不了症状,民间能治得了?高人在民间这种话,听听就好吧,真若是医术十分了得,不可能藉藉无名,而有名气的,朝廷不可能找不到。”

    “那就……兴许另有意图呢,咱们费这个心无用。”

    两人说笑着散去,沈芊芊抚抚眉心,朝身边人道:“我回去了。”

    她刚走,骆长清还没来得及关门,忽听身后一阵急切脚步声,回头看岳澜走了下来。

    岳澜面容上尽显不安,来到她身边,斟酌一番,道:“你觉得陈二大爷能治太妃的病吗?”

    骆长清想了想:“他医术高明,或许可以一试,但……”她不明白岳澜为何这么关心此事。

    岳澜知她疑问,却撒了谎:“太妃是皇上和安郡王的母亲,若是咱们这边有人能治好她的病,没准她说一说好话,朝廷就会再次放过纸鸢行业了。”

    骆长清大抵也猜到了这个原因,只是觉得这弯子绕得有点大。

    但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她点头:“那明儿我去找陈大掌柜帮着请一下陈二大爷。”她拉着岳澜的手,觉得他的手有些冷。

    她看出他的反常,但没问,岳澜从来不瞒她,若是不肯说的,那一定是真的不可告知之事,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温声道:“你别担心。”

    岳澜怔了一怔。

    她向他笑:“不管什么事情,一定都有解决办法的。”

    岳澜反手攥着她,轻声一叹:“你说的对。”

    一直道自己看淡了血脉之情,然而当听说了亲人有恙,还是止不住,也掩藏不住关切之心。

    到底不是冷血之人。

    只是不知那陈二大爷肯不肯,他只恨自己不会医术,事情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陈二大爷性子怪,一被请来长清斋,就嗤笑道:“太妃那病你当太医署的人真看不出来问题吗,只是治不好而已,他们估摸着不想被问责。”

    “治不好?”岳澜慌了。

    “治不好,也死不了。”二大爷道,“这就是长期坐姿睡姿不良引起的,膏药啊针灸啊都只能缓解一时疼痛。”

    “那……您可有什么办法?”

    二大爷一皱眉:“要我去,我也只能给她贴膏药上针灸,这个病断不了根的,也就太妃身子娇贵,民间有这症状的人多了去了,大多人都没当回事,话说回来,太医署这帮人倒是会推脱,什么寻访民间高人,我才不敢接呢,一时好了,过一阵子再痛,岂不是要被当做江湖骗子?”

    岳澜道:“那有延缓疼痛复发的法子吗,若是能叫她多管上一阵子,也行啊。”

    “法子不是没有,风险大,普通人我敢试,太妃我不敢。”他抬眼一瞥,“放血,哪儿痛从哪儿放,把那一处堵塞的淤血放出来,就会缓解许多。”

    两人抿抿嘴,没敢接腔。

    放王妃的血,就算她亲儿子,也没这个胆儿。

    二大爷摇头:“我说你们别瞎操心了,其实啊,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多活动,胳膊手什么的经常动,干些体力活,时间长了保准她百病消,可人家能是干活的人么,别管啦别管啦。”

    他在厅堂里转了几圈,又说了些闲话,临走时特地拉着岳澜,上下仔细地打量:“岳小哥,回头我一定得好好看看你。”

    “啊?”

    “上一回你服了我的药,听说不到三个月就恢复了,这简直是奇事啊。”

    岳澜有些害怕,担心他是想把自己剖开了来看,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说你应该好好看看陈二公子的那秋露白,那酒兴许专克你这药的毒性,可转念一想,他定定心,道:“陈神医,

    恳请您再想一想治疗太妃的法子,偏方土法,只要没危险,都能合计合计啊,若您有办法,我……您随便看。”

    陈二大爷咳嗽了一声,这话……怎么听上去那么别扭呢?

    但他掂量掂量,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来长清斋“砰砰”敲门。

    岳澜今儿起得早,开了门,见他跑进去,气喘吁吁道:“剑走偏锋,我有个法子。”

    他喝了口茶:“叫太妃干活是不可能,可能叫她多多活动啊,蹴鞠,投壶,纸鸢,京师那么多小姐们玩的东西,她随便挑一样锻炼着,时间长了毛病准没有。”

    岳澜挑了重点,喃喃念道:“纸鸢?”

    “对,纸鸢最好,脖子胳膊都能活动,专治她痛的地方。”

    岳澜半信半疑。

    就算有效,太妃也未必喜欢啊,她若是愿意活动,也许就没这些毛病了。

    “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做一个她喜欢的纸鸢呗,她若是喜欢,肯定会乐意去放啊。”

    岳澜思量了一会儿,是这个理,没错。

    但……

    人家张贴告示寻良药,这边揭榜说有药,然后掏出个纸鸢,是不是有些奇怪?

    只怕还没等见着太妃的面,就被当做脑子有病给轰出来了吧?

    陈二大爷倒是胸有成竹:“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既然张贴告示到了民间,就是要找一些特别的法子,

    正常的,他们未必稀罕呢。”

    诚然如此,这也不是立竿见影的事儿。

    但岳澜还是决定一试。

    陈二大爷说完出了门,临走时还回头竖起大拇指:“孝心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