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繁体版

第157章 把柄

    此时老张头也不生气了,加入到这事的讨论中:“那倒是,他们若真的在一起,可就不能出来见人了,生意也不必再做,穆家被骂了二十多年,这才正了名,若是因为私德有亏再度被人唾弃,将来也没法去见先人。”

    “是啊……”

    “说得没错……”

    “……”

    “咱们刚刚说哪儿了,怎么都谈起此事上来了,人家岳公子又没说心仪之人就是骆掌柜。”

    “对对对,岳公子不好意思啊,不过,说起来,骆掌柜年岁不小了吧,为何还没成婚啊?”

    “这倒好理解,她之前一心忙着为穆派恢复名声,这些年又花精力带起了纸鸢行业,应是没空顾及私事,这也正是我佩服骆掌柜的地方,真正心无旁骛的手艺人,这样的人不少,你看,陈大掌柜不也是?”

    而提到此,老张头忽然反应过来:“我才想起,陈大掌柜你刚刚说什么,岳公子的婚事怎么会跟你有关呢?”

    “啊,我……”陈升鸿最初的忧心已成功被他们带偏,他未想到这些人对师徒走在一起的态度如此决绝,纵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不能替岳澜把事情给说了,只得寻借口,“不是说四派是一家吗,既然是一家,终身大事当然都有关联啊。”

    “哦,那倒也是,陈大掌柜,你也不小了,可曾……”

    他们绕着陈升鸿问开了,倒叫岳澜过了一关,岳澜转身,深深叹气,他仍是没能说出来。

    生前没脸见世人,死后无颜见先人,好不容易正了名的穆家,心无旁骛受人尊敬的师父……每一句话都如同尖锥刺着心扉。

    戏本上什么纵背叛世间人,也要许你一生诺,那般翻天覆地的情,普通人如何消受?

    千辛万苦一路走来,茫茫然又不知去向。

    他蹙眉向窗外看,来时路正对着窗棂,那是通往长清斋的方向。

    长清斋内,陈华渊向女子眉眼一挑:“我已坐了许久,你可有答案?”

    骆长清垂眸之际,听门外窸窣有动静,却没有脚步声。

    孟寻和顾掌柜早就蹑手蹑脚过来,正好听见陈华渊说着你躲不了,他们在外偷听了一会儿,后来听不到动静开始担心,这会儿又听说话,便闯了进来。

    陈华渊一见到顾掌柜,无意地蹙紧了眉。

    顾掌柜却偏要凑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道:“骆姑娘啊,我看你精神不大好,是不是没睡好啊,你上去休息吧。”

    “我……”骆长清哪里有心情休息。

    顾掌柜道:“陈二公子是说你不回答他就不走,但他也没说要你现在就给个答案啊,你先上去睡觉,睡个几天再下来,没事儿,反正二公子一直坐在这里,他会等你的,二公子啊,你就多坐几天啊。”

    骆长清反应过来,抿嘴笑了笑。

    而陈华渊也听明白了,他立即站起了身:“我忙得很,没工夫一直在这等着。”

    “你不是要她给你回答吗,不等怎么能行?”

    “我要她立刻回答我,我事情很多。”

    “你得让人想一想么,您喝杯茶慢慢等……”

    “我再说一遍,我不等……”

    “不等就赶紧回去呗。”

    “唉……”他走出了门,才想起自己又被绕出来了。

    想掉转回头,看骆长清从内走出,郑重对他道:“此事我会给你回复,欠你的,绝对会还,但请容我几天思量。”

    他咬牙:“你眼里看到我等的是几天,可我已经耗了数月了。”

    然而人已经出来了,他终是无奈,叹了口气:“好吧,大不了继续耗。”

    他大步离去,留下身后的人满心怅然。

    暮色四合,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青石板的道路被雨点浸润,街上行人少了许多,

    岳澜从协会往回走,刚踏出门就有人将一把花纸伞塞到他手里,不待他拒接,那人又娇笑着跑开了。

    他只得举着伞,一抬眼,看到熟悉的身影。

    骆长清也举着伞,缓缓向他走来:“早知道有人送伞,我就不来接你了。”

    他收起自己手里的,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伞柄,举到两人头顶,无形地往身边人方向倾斜:“那是老张头前辈的女儿,来过协会几次。”

    “冲你来的?”

    “在今天之前我不觉得,现在想想,也许吧,今天老张头前辈跟我提了他女儿。”

    身边人笑道:“他们还是那么热衷于你的婚事。”

    “你知道?”

    “有很多人上门找我说过媒。”

    “那你……都是怎么回绝他们的?”

    “倒也没如何回绝,我只说这些事情应当由两人自己做主,若真有心,叫那些姑娘自己来找你,你们若合眼缘,我也没法子,然而我这样说,他们却不来了,说是姑娘家怎能自己来呢,那是不知廉耻的……我原本没这样想过,也不是以退为进的手段,只是心里话啊。”

    他笑了笑:“你倒是放心,就不怕当真有胆大的姑娘。”

    对方却摇头:“方才已说了,你们若是合眼缘,我没法子,你的心里有其他人了,我强留你,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哪有那么容易就会有其他人,但纵然不会有,这事我可不希望你大度。”

    “我不大度,只是不屑于死缠烂打,而且我只是说这样的事情,并非说你,如果连你也信不过,这世上就没有我能信的人。”

    他眼中闪过一抹柔情,这句话她自己大抵不记得,她以前就说过。

    蒙蒙细雨,周边有行人经过,两人那番话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并肩往前走,也各自掩着心内的轻愁。

    一个石子滑了骆长清的脚,岳澜伸手扶住,一声“小心”打破须臾沉寂,站稳后是面对面,他咬咬牙,道:“师父。”

    “澜儿……”

    两人竟同时开了口。

    他连忙应声:“哎,师父你先说。”

    骆长清点头:“澜儿,我想与你做个约定。”

    “好。”

    “我们既然决定在一起,那么,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提出分开。”

    他微微惊异:“这也是我要与你说的话。”

    面前人愣了下,浅笑:“你看,我们一贯是心有灵犀的。”

    而后侧身:“走吧,回家了。”

    才迈了一步,他轻轻拉了她的手腕,温声道:“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骆长清顿了顿,无奈点头,左右看了一看:“回去再与你细说。”

    外面的雨比之前大,屋檐下的水珠宛若密密的帘幕,商户门前陆续上了灯,在雨中泛的微光若美人肩上红纱,如幻似梦轻轻浮动。

    岳澜听了白天的事,神思乱了有一瞬,但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拉起骆长清的手:“这事情不大好办,我们要细细思量一下,不过我先与你说,你爹娘一定不是要卖你的,我记得义父以前讲过,他们原本打算将穆家宅子和所有家当留给你,只是……都料不到会出事吧,但既然有这份心,就绝不会为了给小师叔一块玉把你许给陈家,我更偏向于他们收了这块玉,是因为你珍贵,而不是为了钱。”

    “对啊。”孟寻在旁亦道,“一直听闻师祖是个不羁的性子,这样的人多半不会有那些封闭的思想,什么儿子传承香火,我想他是不在乎的,自然也不会对儿女有所偏向。”

    “嗯。”岳澜继续道,“那时穆陈两家走得近,又同是业内翘楚,联姻很正常,穆家出事后下人带着你姐弟二人逃窜,这玉佩当中的字刚好是小师叔的名字,下人应该很自然的以为那就是小师叔的东西,戴在他身上也是正常的。”

    “对啊。”孟寻继续附和,“我就一直觉得这个字很巧合么,结果就弄错了吧,你看,他其实还是陈华渊的‘华’。”

    “只是……”岳澜想起些别的,皱了下眉。

    当年穆家下人是有可能不知道那玉佩来历,但义父应该知道吧,他见玉佩戴错了人怎么不说呢?

    莫非是他故意不指出来的?

    这个有可能,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对于孩子,特别是女孩子来说,不一定是福气,还有可能是祸端,刘叔大概便将错就错了。

    “大师哥,只是什么?”孟寻打断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眼光却落在骆长清面前:“只是谁也想不到家贼难防。”

    骆长清方才听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没机会接话,此时得了空,方回道:“白日里我的确因陈华渊那番言论而心中不快,可是对爹娘实在印象不深,不敢断言,现下听你的分析,我轻松了不少。”

    岳澜将她的手攥在掌心,正要再说什么,孟寻忽地一喊:“呀,你们赶紧松开。”

    两人吓了一跳,疑惑看他。

    他振振有词:“没听陈华渊说吗,师父你跟他婚约还有效,你这样是对他不忠……虽然我很想揍他,但这话好像有道理,他本就等着找茬呢,你们若叫他抓到把柄,说不定又会大做文章。”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却不松手。

    岳澜道:“这个把柄不用他抓,我打算公开。”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