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繁体版

第172章 共剪西窗(一)

    “哦。”孟寻点头,再看这箱子,既是徐燕来采买的,不肖想,里面大抵是瓷器,还是花红柳绿的那种,也可能是珠宝玉器,她以前给李牧延就送过这些,嫁人之后打扮变了,眼光一点儿都没变。

    箱子抬进来后,为首的山匪四处看了一眼,指引道:“放到那边,跟陆大人还有常大人的贺礼摆在一起,大当家特别交代过,得按序放,莫给李大人添麻烦……对对对,就那儿,看到贺礼上都写了名儿没有,陆大人在第一个,旁边是常大人,咱们放第二排,陆大人的贺礼背后就行了……”

    几人吭吭哧哧将贺礼往那边抬,他不说,孟寻都没留意贺礼上用红色纸笺写了送礼之人的名讳,有官阶的还都按序排了,他越发觉得麻烦,而徐燕来这堂堂山匪能够思量到此细节,也真是难为她了。

    这几个山匪把东西摆好后,再来到他面前:“孟小哥你给指一下,哪个是杨家的贺礼啊,我们大当家说,她先前跟杨少奶奶交涉过,杨家说他们会准备祈福纸鸢,可后来杨少奶奶一直没后话了,也不知那纸鸢送了没,大当家叫我们特地问一下,要是没送她那里也备了……”

    “送了,放心。”孟寻伸手往前一指,“纸鸢拿上去了,但你们何至于找半天,杨家其他东西就在那儿啊,不是也写了名字,那么大的字看不到?”

    对方回道:“我们这一帮人哪有几个识字儿的啊。”

    “嗯?”孟寻惊了,“你刚才不是认识我二师哥,还有常大人的名儿吗?”

    “这是大当家有交代,我们必须得认啊,可不就提前准备了一下,而且你叫我认全了那也是办不到的,不过我们这些人啊,在大当家的威逼下,都会一个点子。”这山匪笑道,“认字只认一半。”

    “一半怎么认?”

    “嘿嘿,这就是独门诀窍啦,不跟你说了啊,我们得过去跟大当家回话了。”他们说着已跑了出去。

    孟寻还在稀奇着,抬眼看天已暮,吉时快到了。

    一墙之隔的距离,花轿委实用不上,有些许流程也做了更改,新娘不用走毡席入青庐,两人自在宾客满座之中三拜天地,但丝弦不能少,曲乐声响,宾客先入了座位。

    那刘公子信步走到李牧延旁边坐着,歪着头打量他,李牧延回瞪了好几眼,他这一方县令未曾有机会进过宫,不识此人,被这目光盯的不悦了,他起身换了位子,顺便往外看看。

    徐燕来还没来。

    她要安排一下那几个山匪,顺便得确认他们的任务是否完成了。

    为首的山匪回道:“您就放心吧,不会放置错的,我们记得陆大人的名儿啊,不就两个‘土八’么。”

    “什么土八王八的,你们怎样……”徐燕来说着,忽而顿住,面色陡然惊变。

    对方在得意洋洋地解释:“陸、陵,二字里面都有‘土’和‘八’啊,原本他的名儿我们是认不得的,但拆开来记一半,还是挺轻巧的啊……”

    他正说着,见徐燕来慢慢紧握住手,眼里闪过凌厉的光。

    他一惊,连忙道:“大当家你以前非叫我们读书写字那实在是太为难了,大家伙儿没办法,才一起合计了这么个法子,只记简单的,您别生气啊……”

    徐燕来没再听下去,她凛冽往前走。

    长清斋内,李牧延跟人换了位置,不在刘公子旁边,但……还是躲不过在同一张桌子。

    才坐下,岳澜走了过来,拍拍同样坐在此桌的孟寻:“你的纸鸢送上去了么?”

    “我没去,二师哥去的,他没走,只不过是出门见了什么朋友。”孟寻回道,“他可能有话跟师父聊,左右还没到时候,你莫费心。”

    岳澜点头:“但还是要提醒一下注意时间吧,你看着这儿,我上去一趟。”

    “不是说你们现在不能相见的吗?”

    “我不进去,在外敲敲门……”岳澜正转身,见徐燕来疾步走进来。

    他便又停脚与其打招呼。

    徐燕来敷衍地回了个礼,往席上一坐,愤然拍了下桌子。

    李牧延侧身问:“怎么了?”

    她扭头,咬牙启齿道:“我要去京师收拾一个人。”

    在坐皆惊,那刘公子更是张大了嘴巴。

    唯李牧延温声道:“那你需要我帮忙吗?”

    这一问,围坐百姓亦瞪大了眼睛。

    李大人是忘记自己身份了么,如何能说出这般话?

    “这事儿你别参合了,免得连累了你。”徐燕来又站起身,痛饮下一杯茶,“我已知晓是谁害了何小飞,此去京师,必当将这人抽筋扒皮,生吞活剥!”她并不知那人此时与她近在咫尺,说罢恨恨咬牙,目光往周遭一瞥,见众人都惶恐看过来,她火气更甚,抓起一碗狠狠拍在桌上,“都看什么看?”

    众人忙不迭低头,倒是那刘公子暗暗庆幸:“这般暴戾,幸好幸好。”他不免同情地看李牧延,看这人虽生的眉清目秀,但总是不苟言笑,也看他轻轻拉了拉徐燕来,唤她入座,仍温和道,“不要着急,那个人是谁?”

    刘公子又有些奇怪,觉得他对她好似一直都是一个态度,不管她摔桌砸碗,还是愤恨恼怒,他都若跳出了悲喜,用一种出尘的心境看她。

    可徐燕来在这春风化雨的声音中冷静了,她摇摇头:“算了,回去再说吧,大喜之日,我不能给人添堵。”

    而后她的视线定格在岳澜身上,拱手道:“岳公子对不住了,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岳澜连忙回礼:“没有。”

    她却道:“我的意思是,往后可能更有冒犯之处了。”

    毕竟要收拾的人,与他们关系匪浅。

    岳澜没听明白,含糊笑了一笑,与他们客气几句,方要再往楼上去。

    徐燕来慢慢坐了下来,两手在桌下紧紧绞着衣襟,她自己受了委屈可以忍,旁人的,却忍不了。

    忽有一双手轻轻按在她手背上,温暖的触感叫她一愣,茫然抬眼,看李牧延正看着她,微微笑着。

    她霎时失了神。

    这小小的动作,却是她多年不曾敢想。

    她思绪混乱,心跳也杂乱,想来只要有这一寸温暖,她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畏惧。

    还好,虽然蹉跎数年,但总归来日方长,那原本看不见的前路忽而都开满了鲜花,叫人欣喜又憧憬。

    岳澜已来到了骆长清的房门前,刚要伸手去敲门,楼下传来一阵陌生的嘈杂。

    他只好收手,来不及说话,迅速跑了下去。

    闺房内,骆长清青裳粉黛,面前人递过来的茶喝下一口。

    外面的动静叫她惊起,茶盏一放要去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陆陵坐在桌边,目光淡然:“既是喜事,总有人会闹上一闹的,也是添喜气,大师哥和阿寻都在下面,不用担心。”

    骆长清犹疑了一下,重新坐了回来:“说得也是。”

    他再将茶盏递上去:“对了,跟你说一事,之前沈大小姐送给郑香芷的牡丹纸鸢里有一块丝帕,是义父写的。”

    对方接过杯盏,抿了一口:“原来刘叔的丝帕在那纸鸢里,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呢。”

    他盯着她的手,面无表情道:“嗯,我也是无意发现的,这次带来了,还是交给你……”他在袖中摸索了几番,“昨天放在我房间了,你等下,我去拿……”

    起身迈了一步,想了一想,他又停下,回头笑:“何必耽搁时间,什么时候去拿不都行,反正跑不了。”

    骆长清也笑:“是,不急一时。”须臾沉默,她又不自在道,“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的茶看?”

    他的身子一僵,瞳孔微缩。

    楼下。

    一众宾客已簇拥到门前张望,外面那一群人来势汹汹,为首的正是陈华渊。

    岳澜既见陈华渊,自不需再问他这唱的是哪一出,只没想到这人一贯在外保持着风雅之态,竟还会带人来闹婚礼。

    陈华渊是被逼的,他的面子上也挂不住,四处张望,在一隐蔽阁楼上看到了有人探出头。

    他无奈,尚未作出什么吩咐,身后众人已蜂拥上前来,厅内人瞬间凌乱,有四处逃窜者,也有人奋起抵抗,岳澜孟寻二人四手难敌众拳,念及大多是远近的百姓不能伤人,只能在门口周旋,抵挡着不叫他们进来。

    然而仍有部分寻空子钻了进来,李牧延亦以身护百姓,但这些人似有目标,直奔刘公子而来,这一桌百姓皆躲于桌底,唯他伸开双臂挡在刘公子面前。

    可一句“你们眼中可有本官”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拳打下,而后眼前明光一闪,他赫然见一短刀从那来人袖中飞出,未及惊呼,刺过来的短刀忽被徐燕来一脚踢飞,来人锲而不舍很快又从另一袖飞出短刀,徐燕来尚在搀扶李牧延,此次没了阻碍,刀直朝刘公子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刘公子迅速以手至嘴边吹了一声哨,刀尖划破衣襟却不再前进,那执刀之人保持着伸手向前的姿势,僵硬站了一会儿,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