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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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共剪西窗(五)

    “不过就算将军没有回乡祭奠,却不能给他安一个抛妻弃子的罪名,话再说回头,他命心腹把女儿送出去躲一躲,我白日命人打探了一下徐燕来成为山匪的来龙去脉,余将军人缘不好,他妻子当初为了嫁他又与母家决裂,到了用人的时候,竟是一个能照顾孩子的可靠人家都没有,他也就一个心腹能信,那心腹携着幼子无处可去,因与唐善春是好友,便来到了潍远县,初期投奔唐善春,而这人以前是山大王出身,后来就在城外占山为王,他只对唐善春道孩子是将军自己抛弃的,想来原本是等着过几年将军安生了再送回去,可是也想不到,没过几年,将军没了。

    徐燕来被送走没多久,余将军收到发妻来信,才知那母子二人没死,而发妻重病时日无多,方千辛万苦传信给他,要他照顾孩子,这才有了他回乡夺子,逼死原配的传闻,唐善春……顾掌柜想来就是听了这样的传闻,加之那朋友的话,难免对余将军有多偏见,哦,对了,插一句嘴,余将军这儿子也非纨绔,只是将军自从立后一事,便知自己树大招风,特意这般安排而已。

    “再后来,你出生了。”他再看岳澜,“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必你们都知晓,可是,我要为先母鸣个冤,她只不过是个工具罢了,皇叔当初被留下一命,注定后患无穷,他修养了好了生息,正好在这个时候卷土重来,他欲擒婴儿,先帝怕王府被他所迫投戈倒向,一时情急竟下令王府提前毒杀婴儿。”

    “啊?”岳澜还未有反应,孟寻忽地大叫了一声,“这是逼着王爷杀了他刚出生孩子?”

    “澜儿既被指定承着大统,就注定少不了劫难,先帝担心他利用孩子,宁愿鱼死网破,而其实,他本身就是来要这个孩子的命的,但……到手后他发现孩子已身中剧毒,竟突然不忍,将孩子救了回来,也许就只是那一念之差,一切全都不同。

    据说救治过程艰难,但总算活了过来,父王颇为感慨,权衡之下愿意助他夺位,与他商定,等先帝驾崩后拥他为帝,澜儿被他带走以作人质,但先帝以为婴儿已死,为给民间交代,令王府编造了些妻妾争斗的谎言,害得先母无辜丧命,就是母妃也不知她的孩子没死,王府为保澜儿性命,也便寻了一个夭折婴儿替他,可是……等先帝驾崩后,皇叔却没有再回来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未见他再来,父王实在不能安心,怕他又在谋划什么,也担心他伤害澜儿,不敢大动干戈,只身前去寻他,一去才知,澜儿你身体一直有后患,他在帮你调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时间长了,他反倒甘愿在山水之中逍遥自在了,还又收养了两个孩子,父王说,一定是澜儿你感化了他,可我想,人都是有两面的,他有争天下的本事和野心,也有怜惜世间生命的爱与善,总之,父王说起他那些时日倾尽全力的在救治澜儿,是十分动容的。

    澜儿你身体有恙,而朝野上下包括王府也都道你已死了,你便继续留在他身边,父王送了许多金银器皿给你们,可是你们一直都没用过,父王回来后,与朝臣商定,叫我继承大统,可因我年幼朝臣各相争斗,上下乱成一片,民间战乱亦不断,致使许多人家流离失所。

    此时再说回余将军,那几年将军在朝中制衡各方势力,行事虽暴戾但铲除了诸多乱臣,也平定了民间许多争斗,朝廷对他百般不公,但他终究没有对不起自己的位置,可他得了谋朝篡位霸道横行的恶名,传言他战死沙场,实为任务完成后自尽身亡,因父王答应他,保他后代安然无恙。

    可到底也没有做到,他死后恶名远传,却没人知晓他本为忠臣,他的儿子一贯以纨绔形象示人,甚至传出抢夺良家女,还辱自己养母的言论,这些我想,是他为保命故意为之吧,那时朝堂皆言小余手中尚有许多将军余党,朝臣一直要求铲除将军府众人,父王越是力保朝臣越是多疑,及至小余在武场上身亡,妻子也无端自尽,这些纷争才断,将军府府邸以及府上众人得以保留,那时候,他的女儿刚出生没多久。

    再后来,我皇位渐稳,此时皇位由谁来做,父王已看开,澜儿你一直留在了皇叔身边,皇叔亡故之前曾来见过父王,我并不知他身份,那时但见,他颜如舜华身如玉树,后来提及他曾经所为,我甚是感慨,这样的人,明明该是携花满袖的云中之客,如何会是那搅了江山的乱世枭雄呢。

    这些事情我原本不知,在父王临终前方悉数告诉我,若是早知道,四弟,我一定早就来见你了,后来王府老奴无意中说起你没死,王府的事情想必四弟你是知道些的,二弟三弟一直在抗衡,欢喜坊就是他们的平衡点,三弟主张找你回来,二弟不同意,父王是心知肚明,他自是站在二弟一面,后来三弟丧命后,二弟的野心也渐浮出水面。”

    “可父王毕竟与二弟的初衷是不一样的,二弟担心你回来继承大统,父王则怕你又遭劫难,也或许……他亦不想再动我皇位,他二人慢慢表现出各自心态,二弟又改了想法,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你的下落,也确实,在父王跟我说之前,我也是不知道的,二弟还是决定把你找回去,利用你来个师出有名的逼宫,可他始终有一样东西没到手,倒也没敢大张旗鼓的招摇。”

    皇帝拿出一缎袋,递到岳澜面前:“先帝当年传位圣旨,你是储君,这个送给你了。”

    “圣旨都能随便送呢?”孟寻道。

    而岳澜接过那缎袋,轻摇了头:“您不必叫我选择,我对安郡王早已经说过同样的话,我一介布衣,此生不入王府。”他不打开来看,只将那缎带连同里面的东西丢在了火盆里,火苗忽而窜起,他看身边女子面上更红,又泼了一杯水浇熄了火苗,可那缎袋已被烧得一团黑。

    皇帝愣了一会儿,方不可思议道:“二弟处心积虑要拿的东西,你就这样毁掉了?”

    “我毁掉了,他就拿不到了,没有证据的事情,也就不会再更改了。”

    对方笑起来:“说得是。”

    孟寻还有些疑问没解:“皇上您抓的那个乞丐是什么意思?”

    “这是今天无意碰上的,他自投罗网我也没办法,那顶草帽原是三弟的,以前我们闹着玩儿,跟家仆学着编的斗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孟寻想起那乞丐转述过小风的话,说当初给他斗笠的商贩说,那是贵人所赠。

    昔年三公子在欢喜坊避雨,见路过商贩淋在雨中,随手将自己的斗笠赠送,商贩后来又发善心转送给了小风,而小风死后,乞丐亦本着善意,替他收尸,斗笠裹了尸体,剩个帽子,乞丐知小风宝贝这件斗笠,想送回来当着小风的面儿烧掉,他记得孟寻在潍远县长清斋,就千里迢迢而至。

    谁也不会想到,当年三公子随意一个善举,替他报了一仇。

    前因必酿后果,这乞丐原是从安郡王手里侥幸生还的暗卫,他耳后标记还在,而当年安郡王宁愿灭了自己所有暗卫,也抵死不承认自己手中有人,这乞丐一出,他当年所言就全都是谎言。

    这乞丐是暗卫也是证据,安郡王后来又培养了暗卫,见皇帝微服出巡,一不做二不休动了暗杀心思,皇上表面佯装不知,早已聚了高手隐在身边,这一路到了潍远县,也没能动得了手,正好他碰见了陈华渊与陆陵议事,便立即想起借他人之力,叫陈华渊带人去闹婚礼,也顺便……叫陆陵从中作梗使那婚礼完不成。

    混乱之际他在那阁楼之上,初听皇帝称岳澜兄弟,已是十分震惊,立时清楚皇上什么都知晓,既然知晓,那他这一路有可能不是被动防御,而是故意请君入瓮,及至小乞丐出现,他彻底印证这一猜想,唯恐皇上有更多部署,赶尽杀绝不成,便只能尽快离开。

    大概,也没能离开。

    “事情就是这样,非我故意引他来坏你们婚事,我只是想到潍远县来,看看这位四弟究竟是什么样子,也顺便……碰碰运气看是否能找到余将军的女儿。”

    “哦,徐燕来本该是你的皇后。”孟寻终于反应过来。

    因为是未来皇后,才值得宫里画师兴师动众描绘她的模样。

    皇帝却一脸喜悦:“她既已嫁给了李牧延,朕自然该有成人之美,这不算违背了给余将军的承诺,那个女人,暴力凶狠,实在是叫人……哦,我是说,没有履行将军的话,实在是叫人很遗憾。”

    “皇上您别遗憾啊。”孟寻回道,这位贵公子鲜少以“朕”自称,有意放低姿态,孟寻也就不与他太过恭敬,语气里夹杂了些调笑,“不是说余家后人么,徐燕来已嫁人,那余将军不是还有个孙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