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和袁其忠走出煤矿的时候，看到地上有很多马蹄印，很多很多马蹄印。

    多到把村道都踏得陷了下去，村民在家里瑟瑟发抖，远处尚有不断厮杀的声音。

    ＂快走！＂

    两个人拔腿就跑，带着东西迅速跑过崎岖的村道，路上到处都是大善人手下的尸体，一洼一洼的鲜血。

    偶尔也有几具不一样的尸体，黑色衣服蒙着面纱，不知道是什么人。

    他们走到村口的时候，看到了大善人那驾十几匹马的大车倾覆在了路上，驾车的马匹不见踪影。

    而两只老虎正弓着脊背，从地上的大善人身上撕下肉来。

    看到袁其忠二人的出现，嘴上带血老虎嘶吼着前倾身体，向他们发出威胁。

    ＂这肥猪看起来还挺受欢迎。＂

    一个人声吸引了四爷和袁其忠的主意，原来有个人坐在了马车歪斜的顶端，手里抱着一杆长戟。

    远处又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之前屠杀了大善人手下的马帮，现在向二人奔来。

    两只老虎都露出了胆怯的神情，立刻丢下了嘴里的肥食，吊着尾巴感觉逃走了。

    而蒙头遮面的骑手们瞬间围成一个圆圈，包着四爷和袁其忠。

    他们看到了四爷以后，不少人又紧张得拉了拉面罩。袁其忠有种感觉，看他们骑马的样子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

    ＂怎么不动手？＂

    马车上的人问了一句，但一个骑手回道：＂帮你就帮那么多，杀王之罪我们不敢担。＂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攻击。

    怀抱长戟的人从马车上滑了下来，落在地上激起了一阵扬尘。

    ＂我叫那伽。＂

    ＂八阿哥派你来杀我？＂

    听到四爷说出八阿哥，周围的骑手们表现出了崇敬，但心里似乎也加了一些忧虑。

    整个包围圈渐渐松散，有些人跑去收敛战死者的遗骸。

    那那伽对此熟视无睹，说：＂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杀王爷你，而是向你献一桩富贵。＂

    ＂要我投靠老八，绝无可能。＂

    四爷的态度斩钉截铁，直到他听到接下来这句话。

    ＂如果是让你当皇帝呢？＂

    ＂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是谁，谁当皇帝你说了算吗！＂

    对方立刻遭到了怒斥，袁其忠发现，四爷露出了动摇的神情。

    他真的动摇了。

    ＂太子跟八皇子相争，你觉得谁会赢？＂

    听到那伽周围的骑手们也都感到十分疑惑，但没人敢动，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有何计谋。

    ＂当然是太子，他有索相相助。而且我皇考在公私场合都反复说过，只有他才有继承大宝的权力。＂

    ＂你真的相信吗？＂那伽说，＂你难道不知道吗？＂

    面对他的话，四爷竟然没有回答。

    ＂除了索额图和明珠两党，朝中大臣全部站在了八皇子这边。＂

    那伽说的这句话并非虚言。

    皇太子是最受皇帝信任的人，他可以过问军国大事，可以任意接受朝臣拜访。

    这样的信任在其它任何一个朝代都算罕见，等于昭示着太子就是皇帝的唯一继承人。

    其它人如八皇子、皇长子不过是平衡权力的砝码，以及发生万一之后的备用人选罢了。

    所有朝臣都明白这点，那为什么他们不全部投靠太子呢？

    非不愿，实不能也。

    太子身边由索额图辅佐，他是皇帝赐给太子的盾牌和利剑，但也垄断了通向太子的通道。

    普天之下，只要是人就有敌人，冲突无处不在。更何况官场之上，总是有与你敌对的人。

    索额图是当朝权臣，椒房之亲，还高傲无比。

    如果与你不对付的人，得到了索相的宠信。那么就算你费劲心机，也别想再在太子一党里得到信任了。

    而且太子登基之日，就是清算你的那天。

    太子的劣势便在此处，朝臣为了求生必然投向八皇子。

    而八皇子素来礼贤下士，还善于给自己营造名声。他身边的党羽之多，遍布各处。

    而且都愿为他效死力，也许因为八皇子的魅力，但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形势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八皇子和太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皇长子又一向以愚钝闻名。只有四皇子，他有太子的信任，善于布置耳目。＂

    那伽缓缓说道。

    ＂而且，皇帝对他的忠孝也印象很深。＂

    四爷闪烁的目光，比他平时更加难以参透了。但没过多久，他的眼神再度坚定了起来。

    ＂你想离间我和太子，绝无可能。＂

    ＂你和太子不需要我们来离间。＂那伽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知道。＂四爷抬起了头，＂而且你永远也不会懂。＂

    ＂那太糟糕了。＂

    长剑终于跟长戟碰撞在了一起，袁其忠迎面而上，两顾钢铁的旋风碰撞在了一起。

    戟者，龙也。

    其枪为龙头，钻为龙尾，月刀是口，尖为龙爪。

    世上空有其形，鲜有其技。

    那伽用长戟在长剑剑身一拉，用反作用力向前一刺，这是戟法中的青龙探爪。

    用月牙和杆子的结合处卡住敌人兵器下拉，然后立刻突刺，这是戟法中的神技。速度极快，又名冲锋。

    但袁其忠手里的长剑一被拉下，又像皮球一样弹了起来，挡住刺向自己的戟锋。

    青龙探爪这招威力很大，首先敌人被我的钩子勾住以后难以摆脱，我顺势一拉便将敌人破势，一拉下就顺势前刺。

    而如果敌人回拉，我也能顺势刺进去，这就是顾此失彼。

    但袁其忠剑术的护法十分奇特。

    其剑术在练习格挡时，如挡左侧，并非把剑摆到左边。而是双手运剑，剑尖朝上在身前画一个圈。

    这一圈同时包括了左右，等于左右都防御了。

    剑尖朝上叫做上拦法，朝下则为井拦法，各种变化很多，但都是运剑画圈。

    如果敌人砍我左侧，我防左他必然变化砍向我右侧。如果是这种画圈的方法，正好可以对应敌人的变化。

    画圈的练习是为了练出这个能力，敌人压我兵器，缠我兵器，我都能用一样的方法应对。

    袁其忠破青龙探爪戟法，就是用的这个方法，顺着敌人的力道回转。和千里之外郑剑书用过的，杨家枪法弹走敌人兵器的＂吞吐＂有共通之理。

    这些画圈的方法，最后又总归活死人教授的狮形剑法，其母式不过一圈上下而已。

    此式还配有一图，是白纸上画一个圆形，正好是狮子剑剑行的轨迹。表明此剑无前亦无后，首尾相连，如衔尾之蛇，又如狮子滚球左右互照。

    徒手的转掌，母式亦出自此图。剑术中运剑圆转防御的动作，在白手相战时则是对应身体的圆转。

    袁其忠避过第一下以后，那伽将戟尾倚靠在膝盖旁，低身将戟快速击打三下。

    这是枪棍里都很常见的金鸡点头，但用戟施展时有特殊的作用。枪棍连打是为了压制敌人兵器，而戟一打在敌人兵器上就能卡住对方，是为寻获对手。

    那伽没两下又卡住了袁其忠的长剑，立刻交叉进步将剑压下。

    但这次压下之后他没有上刺，而是用戟头月牙与杆子的交汇刁住了长剑，然后顺势往上一提。

    一往上提，立刻落戟一劈。

    这叫青龙低头势，又叫托戟。青龙探爪可用于低头兵器在我戟上方的情况，而青龙低头则是相反，往下刁住敌人兵器一提。

    往上一提，双方的兵器会自然分开，我则顺势落戟一劈。

    但袁其忠看到长剑被提起，立刻用剑贴身，身力一推而进。这是剑术中的背身剑，和徒手的背身掌相同。

    背身掌是掩肘撞击的招数，而背身剑则是以剑掩身撞进。

    袁其忠一下突进，剑尖直指那伽的咽喉。

    那伽回身而走避开剑尖，突然反身用戟的尾钻反刺向袁其忠，结果反而被袁其忠一剑抵住。

    长剑将尾钻压下，袁其忠趁机进身，但这就中了对方的计谋。

    那伽将戟贴身，突然反转身体，在极进的距离，戟头随转身削向袁其忠的头部。

    袁其忠低头躲避，但对方来得太急，他躲得直接落地滚了出去。

    这一滚暴露了自己的背部，那伽单手挥戟劈向了他。

    袁其忠突然主动倒地，倒地一翻身背面就成了正面，用剑一下革开戟锋。

    这是地趟剑法，不得已而用之。

    但那伽失手以后，直接单手拖着戟冲了过来。

    袁其忠两脚一旋，从后背着地的姿势撑起成了单膝跪地。他挥剑去砍那伽，对方单手将戟拖到身前挡住，转而抱住了袁其忠。

    这也是不得已舍戟入身的方法，本来是在勾住对方兵器但无可奈何时用的。

    袁其忠也近身抓他，本来不想舍弃长剑，但被对方一扭，剑身倒着插在了地上。

    两人近身纠缠成一块，袁其忠身体贴着他一碾，使那伽失衡前倾，进而一手扳住他的下巴，一手抓住他的后腰带，直接顺势扔出。

    这是狮子抛球之法。

    那伽被扔出，急忙用手撑地。他惊醒抬头，袁其忠早已拔出了长剑。

    一剑斩下，人头滚滚而落。

    京城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八皇子后堂里烛火摇曳，几欲熄灭。屋檐上瓦砾四起，飞鸟落地，鸡犬暴毙。

    原本榻上端坐萨满＂姥姥＂突然手舞足蹈，形同癫狂。

    ＂咦咦咦，我的好儿孙呐！死在了那可恶的雪花山手里！＂

    旁边的喇嘛打扮的＂玛法＂也吸了好几口烟，连连叹气。

    ＂这、这是何事！？＂

    八皇子仓促走入后堂，府上家眷全都被天上异变吓得惊慌失色。

    姥姥还是动作狂乱，语无伦次。

    ＂噫，还我孩儿命来！＂

    玛法深吸了一口烟草，脸上意味深沉。

    ＂这是凶兆。＂

    ＂啊？＂八皇子马上脸色蜡黄，＂这该如何解得？＂

    ＂不需解，不需解。＂姥姥一边说，一边掩面干哭。

    ＂太子的凶星，已经升起。＂

    玛法吐出了一大口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