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灵魂能够顺利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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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飞蛾扑火

    维泽“初次”见到柯莉亚的时候,还是三个月前。那是个有阳光的雨天,这个略带紧张和生涩的女人敲开他的休息室房门。

    她表情寡淡,有些空洞眼神掩盖不住某种慌乱,当时她穿着与自己气质不适的衣服,手里拿着并不十分潮湿的伞,艰难开口。

    “您好,维泽先生。”

    她踌躇许久才开口,请求自己在黑市找到最近年轻贵族小姐们流传甚广的声称被爱神庇护的魔法“爱情香水”——那是用各种药草制成,传闻让对方“神魂颠倒、青睐有加、一闻入魂”的特殊香水。当然,黑市里流传的商品制作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割韭菜。

    她对她本人的事情缄口不言,但维泽依旧很容易识别她的身份、她的推脱,还有她蹩脚的谎言。

    柯莉亚·肯特,一个王室血统不纯的边缘贵族女人,深爱着利用她的未婚夫,并甘愿为她的爱情扮演一个平民“艾玛小姐”来购买黑市的商品,走近违法的边缘。

    想要将爱情的诅咒加诸与人,却不知道她才是那个被爱情诅咒的人。也许,她会某个夜里为心爱的人涂上一抹香,然后陷入爱情的漩涡里,直至疯狂,直至死亡。

    事实是,“爱情香水”是有毒的,但一个合格的黑市商家,不会泄露任何有关他们的弱点,正如他们不会将赚钱的秘密公诸于众。

    维泽不是什么黑市的黑心商家,他只是名为“维泽”的“普通纹身师”,并借着这个由头,去做许多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情。

    他并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他只是顺便参与其中,在他眼里,他甚至瞧不起这些肮脏的、道貌岸然的贵族,但他心知,他们正慢慢走向毁灭的路途当中。

    这正是他想要的。

    可以说,几乎每个到他这里来的稍微有些身份贵族都有那样或这样的遗憾或痛苦的爱情或复仇的故事版本,他们也有这样或那样的苦恼与痛苦,憎恨和痴爱。

    迷途的羔羊,在庞大的羊群中总是不止一个。

    后来,她请求他给自己做个纹身。

    “我想要纹一只黑色的飞蛾。”

    她躺在他面前,裸露着胸前的那片皮肤,盯着乳白色的天花板,紧张但几乎一言不发。

    “觉得痛吗?”

    “我觉得很安心。”

    “什么?”

    “不,我是说……我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后来,她又自顾自地说:“飞蛾又怎么能够成为蝴蝶呢?他爱蝴蝶,不爱飞蛾。”

    哦?她就是那只扑火的飞蛾么?那就是她所认为的自己么?

    看着眼前“艾玛小姐”,维泽突然想到柯莉亚曾经说的这句话。

    其实他和柯莉亚从来没有逾越过什么界限,但没有尝过爱的人,只要你稍微给她一点点,她便义无反顾地把心掏给你。而对于过去的柯莉亚来说,好像只有在维泽先生这里,她能被理解,能被看见,她依恋这种感觉。

    他只不过是稍微引诱了一下柯莉亚,柯莉亚便掉入了陷阱。

    由于柯莉亚生性腼腆,对方又是异性,便很容易紧张害羞不已,本来没做什么,却总觉得自己背叛了自己深爱的人。对维泽来说,“暧昧的温和”是一种对自己有利行为,许多女人会因此放松警惕,这个时候便可以从中得到很多情报。

    维泽一直都做得不错,即使他在心底里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自己这种行径的厌恶,但凡是有利于自己的目的的事情,维泽都会毫不犹豫去做。

    现在突然出现变数了,维泽便很自然地开始“唬人”,他习惯于试探。

    他根本不是柯莉亚的情人,他只想看看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古怪的女人会做何种反应,又或者挑战她的底线,让自己走得更近一步。而她的表现也确实让维泽久违地想起了蝴蝶与飞蛾的比喻。

    但此时阿珂一头雾水——柯莉亚和这个纹身师是情人?不可能吧,她最爱的不是自己的未婚夫吗?不是的话,难道他在试探我?但为了什么?难道他馋柯莉亚的身子?还是柯莉亚其实一边想要勾引自己的冷漠未婚夫一边在搞情人游戏吗?他知道“艾玛小姐”这位顾客的真正身份吗?

    如此种种,阿珂大脑实在要死机了。

    唉,阿珂感觉她被柯莉亚背刺了,顿时那种对柯莉亚身体的排斥和恶心又出现了,同时她也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的愚蠢。

    阿珂此时还没想到小说中柯莉亚的死和眼前这个人有关,毕竟她所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不过阿珂确实也有些小聪明,她早就对自己可能面临的状况制定了一些基础策略和话术,比如打太极(模糊/暧昧/迂回)、沉默(等待/拖延)、重复(确认/澄清/认可)、跟随(控制)等等。

    更具体一点便是,分情况采取开放式和非开放式的问题和回答,注意肢体和语言的表达,观察矛盾以及选择性回应等等,这都是作为一个心理学爱好者的必修课。

    于是短短几秒,阿珂突然就安静下来,看起来打定了主意。

    她开始抬头认真凝视着维泽的双眼,沉默着。她似乎福至心灵,也抬手掠过维泽的脸颊,移动到他的下巴、喉结,动作缓慢而暧昧,目光也紧跟其后,从眼睛到嘴唇,之后到喉结,再回到眼睛。

    她尽量做得自然一些,几乎把刚才维泽做的事情复制一遍,作为回应。

    她没有说一句话,但又似乎说了千言万语。

    她的手有些凉,好像还有雨露和鲜花的气息,维泽瞬间怔了怔,连喉咙也毫无征兆地变得痒痒的——他想,她的确不一样了。

    维泽意识到她在做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反而抬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两人之间有种别样的默契,包括沉默。从某种“戏剧”的角度来说,阿珂和维泽都算是接住了。

    阿珂打定主意,就是不说话,只演“哑戏”,不然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肯定会吃亏的。

    她就这么僵持着,但眼睛周围已经略微有些泛红,她内心是真的颤动了。也不知道维泽看出来没,他似乎提起兴趣,很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女人。

    不一会儿,只见他微微笑了笑,回到礼貌的状态,松开了阿珂的手。

    他似乎动了“认输”的念头,虚虚地摸摸了阿珂的头,算是回应,稍加思索之后还是说话了。

    “抱歉,失礼了,艾玛小姐。”维泽后退了一步,和阿珂拉开一定距离,便从口袋模出一枚蝴蝶别针,上面镶嵌了一些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石,看起来闪烁着蓝紫色微光,并不廉价。

    “既然之前想要的东西不收,那么请一定收下这枚别针,小小心意。”维泽算是给了个缓解尴尬的台阶让阿珂下,毕竟让淑女尴尬不是绅士的作风,虽然眼前这位维泽先生没有任何衔头,只是一介普通生意人。

    阿珂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刚才的话也不再作反应,只是简单道谢,收下了那枚别针,便要离开。

    “死都不会再来的,再见了。”阿珂心想,还是责怪自己的笨拙,不过也好,她至少知道柯莉亚一些事情,虽然真实性还有待查证。

    “果然不是飞蛾,而是突然变成了一只的蝴蝶么?”维泽看到阿珂利索地收下别针,暗暗思忖道。

    那个在门外等候的学徒待阿珂离开后,便进了维泽的休息室。

    “卡尔文殿下,还要调查柯莉亚小姐吗?她今天似乎有些……”

    “唔,不用,她不重要。文森特·海德怎么样了?”

    “安排妥当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