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大腿！

    阿珂立马在心里盘算这件事，也还是错综复杂的王室关系让她犯了难。立场和阵营在哪个王朝哪个王室里都是常见的。

    刚才提到的舅表兄也是。埃利斯之所以会对柯莉亚参加文森特未婚妻举办的宴会感到惊讶，还要从前前任国王莱斯特·海德的风流账谈起。

    亚特斯帝国王室有两段“美谈”。其一，“‘孱弱’小子走上巅峰途中怒娶双生花”：美貌才华双全的贵族姐妹花下嫁曾是前代王室不受待见的私生子休斯·海德，后来一个成为皇妃，一个成为备受宠爱的妃子，两者分别诞下后来明里暗里皇位相争的嫡子现任国王艾顿·海德、文森特的父亲普利斯·海德王室公爵。

    其二，“花丛临幸贵族寡妇一击命中再生伶俐公主”，那个公主就是柯莉亚的母亲，因智慧伶俐深得前任国王的喜爱，不过后来因为太过“有主见”和“叛逆”而不被待见——执意嫁给一个衔头是买来的低级贵族，诞下个边缘病弱小贵族柯莉亚·肯特。

    因此血缘较为正统的王室成员也都不大待见肯特一家，甚至有些仇视和敌意，来往也不过是为了维持那么点体面。所以柯莉亚到场，埃利斯还是有些惊讶的。

    “切，就这，还正统。正统只是用来描述权力的吧！”阿珂心里很是不屑。“不过，埃利斯怎么会参加这场宴会的？虽说二者亲缘关系比较近，但自己父辈的斗争却是不争的事实。听说普利斯公爵的嫡子（文森特的哥哥）那时候就是因此而死的。”

    这么说，这个大腿不好抱诶。可是，男主角有主角光环，说不定也可以……

    阿珂正要说话时，埃利斯身后传来另一个男声，“肯特小姐？”

    没等阿珂作出反应，埃利斯却抢先轻声说了一句，“很高兴遇见你，亲爱的柯莉亚小姐。我有事先走了。请替我问候姐姐姐夫。”

    随后，他举起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做了个“嘘”的动作，之后便正要越过阿珂往灯光昏暗的地方走，那儿似乎是通往内室，并不向公众开放。

    阿珂神差鬼使地抓住了埃利斯的手，“埃利……舅舅，我可以随时……”后面的几个字“找你吗”被阿珂吞掉了，她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毕竟俩人并不熟，虽然她的确在他身上看到了某种安全感，但这只是她阅读小说遗留的印象。她本人也完全没有意料到自己上手了，对方也是。

    埃利斯笑了，似乎明白阿珂的意思，他微微点点头示意，很好看，有一种明媚灿烂的夺目之感。之后他便离开了，而刚才称呼肯特小姐的人也已经来到她身边了。

    阿珂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下一秒在心中念出了几个大字。

    “艾萨克·埃弗拉德。”

    ***

    艾萨克身着黑色西服，外表俊朗非凡，目光含情，似乎和阿珂想象中的感觉不同，嗯？应该更冷峻吗？可是他看起来很温柔，可能美强惨的腹黑人设就是这样吧，当然，在他妹妹面前还要加上大狗狗属性。不过，此时阿珂脑海中却浮现了第一次在镜子看到柯莉亚裸体的场景，那时候，她见到那个身体上有他的名字。

    艾萨克·埃弗拉德——

    始终把柯莉亚拒之门外的他，是柯莉亚心爱的未婚夫；

    在童年时被生母强迫女装打扮当女儿、困在地牢里虐待、被迫和关系好的家人包括妹妹分离、被迫在残酷的斗争当中强大起来的未婚夫；

    总是驾轻就熟地戴着面具，只对一个人投以真正温柔，并会在心爱的妹妹危险时为妹妹挡刀而被刺重伤的未婚夫；

    在后来的护国战争立下功劳，被册封为繁星公爵的未婚夫；

    黑化后只是一个人承担一切罪孽、一切身心痛苦的未婚夫；

    ……

    当自己的读者视角和本人视角融合的时候，会不知不觉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怎么了？你哭了？”艾萨克说。

    阿珂红了眼圈，泪水不受控地落下，身子不自觉有些颤动，某种熟悉但悲伤的感情伴随着这几日的恐慌与不安宣泄而出。

    她曾在一遍又一遍阅读小说的体验中，对这个人物有所同情，她为他感到委屈，而当自己开始扮演柯莉亚的时候，她知道，在爱情里，本质上柯莉亚和艾萨克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爱而不得的人。

    “……是肌肉记忆。”阿珂擤了擤鼻子，含糊地说道。虽然情绪复杂，但阿珂不至于落泪，所以阿珂认为这是柯莉亚的肌肉记忆，按柯莉亚的性子，说不定早就在背后经常为自己破败不堪的爱情而哭泣。

    这真的很傻，但阿珂没资格这么说，情感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

    “什么？”

    “啊，没什么。”阿珂缓过神来，急忙用手檫自己的眼睛，却被艾萨克制止，“请让我来。”他拿出手帕娴熟细心地为她拭去眼泪，对这种情况并没有感到奇怪，似乎他习惯这么做。

    艾萨克和阿珂的距离很近，阿珂的脸也逐渐有些发热，肯定是因为紧张。

    “谢谢。”

    “我的义务。”

    “好。”分不清是客套还是温柔，阿珂还是应答了。

    简单收拾完毕，艾萨克并没有说什么，他的眼神像一只小鸟轻盈地落在柯莉亚身上，好像自己并无与往常不同。柯莉亚放松了些。

    “你妹妹呢？”

    “她最近也有些不舒服。”艾萨克说完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阿珂的脸。

    果然他的妹妹也没有出席，不然他只会围绕着她的妹妹。不过艾萨克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看，阿珂不清楚艾萨克什么意思，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向艾萨克抬起手来。

    艾萨克一愣，似乎领会到阿珂的意思，迟疑一会儿，伸手轻握阿珂的手，俯身行了个吻手礼。

    其实艾萨克在舞会上看见柯莉亚多少是有些好奇的，确认是柯莉亚之后来到她身边却没想到她哭了，虽然和柯莉亚订婚了一段时间，她也甚少在他面前哭，于是现在也不好意思问她头上的淤伤情况。

    让淑女尴尬不是绅士的风范。

    “这应该没问题了吧，我记得男二是个很守礼的人。”阿珂心想，“这下可以走了吧，我得好好认识艾萨克才行，说不定日后会有用。”

    于是，阿珂准备回到宴会厅，走了两步，没想到艾萨克还在原地。

    “怎么了？”

    “没什么？”

    “那……艾萨克！我们去跳舞吧。”阿珂见到艾萨克之后被警醒了，精神恢复了许多，便灵机一动，想借着这个机会亲自了解艾萨克，“说不定我跟他混熟了，临近死亡日期的时候可以去他家住两天，如果小说有保护机制，该不会让我会死在他家吧，或者拜托他照看柯莉亚家里的人，毕竟小说后半段好像还有叛乱啊守护啊什么的戏份”。

    艾萨克，柯莉亚从不这么喊他，这对订婚五年的准夫妇，彼此都是喊对方姓氏的。

    绅士邀请自己未婚妻共舞，很正常的事情，未婚妻都明说了，艾萨克便很自然地伸手牵着柯莉亚回到宴会厅的舞池中。

    与未婚夫共舞，本来想着是可以多和艾萨克聊聊的，也可以借此好好适应这种场合，又或者可以多观察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有个“相对熟悉”的人存在着，阿珂觉得稍微有些安全感。

    可是柯莉亚跳起舞来，除了有将一开始的尴尬抛诸脑后的好处之外，她根本无暇兼顾话题什么的。踢、撞、踩、勾连环给艾萨克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体验，哪怕艾萨克极力跟随着柯莉亚的步伐，表情温和平静。

    是的，艾萨克很安静，哪怕她踩到他的脚，也完全没有什么反应，明面上保持礼貌，这样让柯莉亚有些不好意思。

    好几次她要停下来，甚至踩到艾萨克，他都还是很温和，阿珂把这视作一种鼓励。但阿珂也明白，他没有什么反应，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维持他一贯的礼仪和体贴。

    因为阿珂也体会到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即便温和礼貌微笑地看着你，也像在看着远方，看着空无。

    他没有在看我，也没有在看柯莉亚，那是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寂寥。

    这与柯莉亚无关，阿珂很熟悉，是因为自己曾经有过这种心态。小时候因事故住在医院，等待被收养的那段时光，记忆变得模糊甚至消失，那时的阿珂没有探索世界的意欲，也不想探究太多过往的时候，阿珂就只在自己的世界里，仅仅只是空洞地活着。

    “哎呀……”阿珂再次踩到艾萨克的脚，有些紧张。

    艾萨克看着她，正要说话，就被阿珂打断了，

    “我知道我知道，淑女从不会踩男伴的鞋，可是我最近晕过撞到头了，那些舞步和学识，连同一些礼仪都从脑子里撞了出去！我不是故意的！你忍一忍。”阿珂一连串说了许多，语气十分诚恳，她觉得再温和的人被踩了N脚之后都会爆发，不管那温和真不真实。

    但艾萨克想说的是让她休息，因为一路跳下来，怎么说，柯莉亚跳舞“太认真太用力了”，和平常即使紧张仍可自然舞动的柯莉亚不同，生疏得像换了人。

    柯莉亚觉得很抱歉，便抬头对上艾萨克的眼睛，试图用眼睛表达自己不再踩他的决心，这下眼神也很用力，艾萨克这才意外地愣了一下，柯莉亚如此认真地看着自己，好像还是很久以前，在那个订婚宴的时候，天真无暇的目光和冷静淡定的自己。

    不过怎么都好，无所谓，他没有察觉自己眉头微皱。

    此刻，艾萨克好像真正看到了柯莉亚，看到了眼前这个人，哪怕是一瞬，那也是很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艾萨克很快便又恢复常态。

    ***

    雨罕见地停了一小会，空气中带着夜晚的清冷和静谧，回家路上的马车不带一点颠簸。两人在马车内，也不甚交谈，柯莉亚带着酒意，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阿珂对艾萨克的目光充满了柔和及惋惜，还有一些小小的难过，不全然为对方，更多的是为自己。

    果然，幸福的人的幸福都很一致，而惨的人各有各的惨。

    阿珂刚才跳完舞之后便趁着那么点虚假的熟络拉着艾萨克吃东西饮酒，在华丽的宴会停留，阿珂无法不暴露自己吃货的属性。其实参与舞会除了会给自己紧张和压抑之外，阿珂还是会感到新鲜和刺激。

    现在饮了点酒，出来吹了点冷风，加上从开始起阿珂就用脑过度，阿珂晕晕的，但好处是阿珂和艾萨克之间若有若无的尴尬已经可以被阿珂完全忽略了。

    而这边艾萨克已经被她盯得周身不自在了，那目光分明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慈祥和怜爱，一改柯莉亚害羞沉默的态度，要是眼神能说话，那这眼神就是不休止地在发射温暖关爱怜惜的言语。

    “你想说什么？”艾萨克有些无奈，维持礼貌地问了一句。

    “我想说你好惨……”柯莉亚不经大脑便说出了自己心里想说的话。

    “什么？”疑惑，绝对是疑惑。

    “我是说你好帅，帅惨了。”柯莉亚立马正经起来，脸上尬笑了一下，然后眼神开始往外瞟，便不再看他了。

    “醒醒，你现在是柯莉亚，不是阿珂，不对，我还是阿珂，但我在扮演柯莉亚……还是先考虑自己吧，啊，我感觉好大压力啊。”柯莉亚在心里严厉地告诫自己，一点儿都没注意到艾萨克此时的耳朵因为温热而微微发红了，大概是车厢里空气有点不流通。

    他经常听到类似的恭维，在王城内，无论是小姑娘还是贵妇，初次见他时总会欣喜地赞美他一番，他习惯了便也不怎么当回事，因为在王城内，赞美他人便是贵族的礼仪和日常，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人们还是一脸虚伪和做作，而且，事实如何在贵族间并不那么重要，贵族总是表现得高贵典雅的。

    “很高兴遇到你，艾萨克。”柯莉亚突然冒了一句。

    艾萨克心底平静的湖面好像被小石头敲开，突然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兴许今晚喝了酒体温有点高，也兴许这是——他认识她五年来，她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