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

    医院门前的路灯照着停车场，也没有几辆车挺着，把盖了雪的水泥地面照得一片刷白。

    女生出门的时候，故意走到路灯的底下，贴着路沿一直往前走直到大门口，最后一盏路灯底下，站着一个男生。

    不是很高，在路灯底下显得很瘦，青色的围巾围住下巴，大衣有些单薄的样子，手腕都露得出来。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看，另一只手微抬着，手里捏着一只易拉罐正在往垃圾桶里送。

    嘿。女生站在不远处打招呼。

    男生抬头看见，笑了一下，顺手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走到她身边，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结果女生手里的包，伸手进衣襟里，掏出一块塑料袋包着的烤红薯塞进女生的手里。

    走吧。

    嗯。

    红薯从中间掰开还冒着热气，女生捂在手里小口咬着，出了医院的大门。小县城的路上，夜半的车格外的少，飘飘零零下些小雪，时有时无像嘴角呼吸的白雾在路灯光下飘荡着。

    女生的步子很小，男生把步伐放得很慢。远处拐过来一辆车，开得缓缓的，车灯从两人旁边晃过，男生低头看，女生的头发有些乱。

    工作累吗？

    女生点点头，有点累，不过还行，你呢？

    男生笑了一下，我那个啊，轻松地很，就是没什么意思。

    工作嘛，哪有什么有意思的？女生抬头问，烤红薯哪里买的？

    哦，我们公司后门口。

    你下班都走公司后门的吗？特意给我带的？

    男生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女生见他没反应，也没有继续问，把最后一块红薯塞进嘴里，塑料袋蜷成一团攥在手心抬头往前走，在路灯光里吐出一团白雾。

    上学时候咱们那个几个啊，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上学的时候都没学好，找工作手忙脚乱的到现在都没跟他们联系过，你知道吗？

    男生摇摇头。

    哎，算了，等我们什么时候混出点样子了，再一起聚一聚算了，像我现在这样，连个正规假期都没有，转正没得盼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温饱，不像你，哼~哼~

    女生哼了两下不说话了，男生笑了，我怎么了？

    不像你，头脑又好，家里有钱有关系，找工作都是闲职，清闲的一逼还老抱怨说没意思。

    男生耸了耸肩，我说要帮忙的时候，你们说不要。

    女生又哼了一声，感觉自己毕业时的豪言壮语就好像开学说这学期一定要好好学习一样经不起考验。

    当初上学的时候复习靠你帮，考试靠你帮，连打游戏都靠你帮忙，难不成我们要赖你一辈子啊？

    男生看着她的样子，摇摇头。

    我又没说不愿意。

    女生没理他，突然问，诶，当初你学习那么好，为什么老跟我们这帮人泡在一起？人家女神找你约自习补课你都不去，老是翘课跟我们去逛街看电影，怪不得你到现在还是单身。

    男生瞥了她一眼，只是“哦”了一声。

    女生见他不想说什么，看了他两下，也不说话了。

    路灯底下的影子转着圈，天空的雪花也转着圈，落在女生的帽子上，不知不觉落了一层，北风过的时候掉在脸上，女生觉得脸蛋一软，伸手摸到一片雪花，抬头看时，一场夜雪已经悄悄来了。

    下雪了。

    男生也停下，抬头看天上越来越密的雪，深吸了一口气。

    嗯，下雪了。

    你还记不记得前年那次，雪下得特大，我一个人打你们五个。

    我们让着你。

    你们还让着我？把我摁在雪地里埋起来，第二天起来我就发烧了。

    我没上手。

    是吗？女生抬头想了想，发现想不起来当时男生到底有没有动手埋她，纳闷道，你没上手的话，你心虚什么？

    我心虚了吗？

    听说我生病了端汤喂药的，不是心虚是什么，就算你没上手，肯定也是幕后主使。

    男生无言以对。

    女生得意道，哼哼，没话说了吧。

    没话说，没话说，就是我主使的。

    我就说，凭他们那四个废柴脑袋，怎么可能把我包围起来。

    男生笑了，背后里这么损他们真的好吗？

    女生捂着嘴想了想，好像是不太好，那下次当面损好了。

    两个人笑了一阵，又没了声音。

    回家的路好长啊......女生抱怨，你怎么没开车来？

    开车上班没地方停啊，下班直接就来接你了。

    哦。

    天上的雪好像越来越大的趋势，好在没有风，仿佛飘了漫天的鹅绒，在白色的路灯里显得很浪漫。

    女生问，你家没有给你介绍对象吗？

    嗯......有的。

    一个合适的也没有吗？

    男生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过了恋爱时候了吧，没什么意思。

    哦。

    女生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低着头，往前走，穿过三条街，拐过两个路口。

    到了。男生说。

    嗯。

    女生从他手里接过包，他明天就回来了。

    男生笑，恭喜恭喜。

    女生也笑，到时候把其他人叫上一起来喝喜酒。

    嗯，到时候给你们封一份大的礼金。

    女生转身挥手，再见了。

    男生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女生走进去，消失在黑暗里，抬头看了看天。

    一朵雪花落在眼睛里，鼻头便有些酸涩。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