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平跟我说：“异地恋很容易失败，并不是因为不能相见，很多时候，是因为不习惯想念。”

    “所以你除了意淫，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把你对象守四年？”老姜语气里相当的不服气，那个时候他才刚刚跟自己女朋友分手。

    异地。

    我在一边偷偷把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夹到自己的嘴里仔细嚼到半碎，心满意足地睨了他们一眼问：“当着我这一个单身二十年的说这个，真的好？”

    生平鄙视道：“等你什么时候别再饭桌上抢我们饭吃了，再说你单身的事儿。”

    二

    老姜的女朋友，是七年的同学。

    老姜屡次扬言向七年表白被山乔打得半死不活之后，七年为了表示歉疚，给老姜介绍了几个她要好的女同学，终究是成了一个。

    看起来也不算赖的样子。

    老姜其实并不老，就好像他们叫我贱人，然而我并不贱一样。

    我们认识老姜是初中的时候，当时两个班不知道因为些什么事要干一架，我跟山乔他们伙同了一票损友带着家伙开始清场，就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瘦小瘦小，明显三代贫农的猥琐货手里拎着一根板凳腿颠儿颠儿地走过来，一阵豪言壮语还没说完就被我们一群人按在地上弄了一顿。

    丫鼻青脸肿地跳脚起来冲我们叫嚣，大概意思就是他们家族里他辈分极高，手底下二三十岁的侄孙辈青壮年一抓一大把，叫我们不要犯在他手里。

    我们听得莫名其妙，只好把他重新按在地上又打了一顿。

    从那以后，鉴于他的辈分那么高，我们叫他老姜。

    老姜和他对象处了没多长时间，高二下学期勾搭上，大一刚开学就分了。

    那天他喝了不少的酒，说话带着哭腔的，在群里给我们开群语音：

    “你们说，她是不是有预谋的？”

    我们都很识趣地没说话。

    我们这一帮人，从小混到大，平时吹吹牛逼，都清楚各自的斤两；气儿不顺了也干两架，其实主要是想趁七年拉架的时候占点儿便宜；出去玩，一疯起来裤裆开了都不管不顾。

    但是喝醉的时候，脑子里却最清晰。

    就好像一群操蛋的人突然变安静，反而是有话想说的时候。

    三

    我们这些人里边，异地恋的其实也不算多，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半。

    老姜算一个，生平算一个，山乔是那半拉。

    山乔对我这个“半拉”的说法颇为不喜，他跟我狡辩：“老子跟七年清清白白的，你别乱放屁？”

    七年从那边扭头过来问：“又在说我什么？”

    我跟山乔摇头：“没什么。”

    七年没在意地“哦”了一声，然后对山乔说：“你觉得男孩好还是女孩好一点？”

    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山乔尴尬得有些脸红，拉着七年的肩膀到另外一边去了。

    山乔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有些事情明明可以变得更好，但是他偏偏要弄得复杂，整天自己一个人思来想去各种心思，等到了七年面前还是变得大脑一片空白。

    我问他：“你这么折磨自己很幸福？”

    他想了想说：“我怎么知道？”

    世上那么多的不幸福，大抵也不过一句“不知道”罢了。

    四

    生平的女朋友我们没有见过几面。

    颇高冷的女生，所以并不适合跟我们在一起放纵，所以除了刚开始好上的时候带过来给我们看了一眼之后，基本上就都是偶遇了。

    偏偏生平是个安静不下的人，心思活络，热情过度。

    所以我们很好奇，生平和他女朋友，一个在哈尔滨一个在上海，是怎么保持这样的一种关系的？从气候到距离，从地形到经济，简直就像异国恋。

    每次问他的时候，生平都要狠狠地装一逼，大概就是老子夫妻俩关系已经好到时间和空间都不能阻隔，就算忘了名字也要找对方十年八年从不放弃的那种。

    然后就是各种秀恩爱。

    老姜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他气得鼻歪眼斜，揪住我的尾巴反驳生平。

    “秀秀秀！秀你奶奶个腿儿......你看十三单身到现在，不一样还是舒舒服服的？”

    我倒也没有不愿意，知道生平只是在转移话题，笑着看他们吵来吵去只当是耍猴。

    生平老是跟我抱怨：“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你们老问个啥？”

    五

    老姜分手之后，似乎一心一意扑到了学业上面。

    当年我们里边成绩最差的一个，居然成了学业水平最高的，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群里聊天的时候，他给我们看在实验室的照片，十个人站成两排，中间一个瘦瘦小小满脸猥琐的就是老姜，旁边站着一个白胖高大的导师。看着他一脸面黄肌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最老的那一个。

    我们这群人，都不是什么有良心的善男，于是放了两张照片，赞了他一串6666之后，这厮就开始嚣张起来。

    “当年你们一个个不都是天才吗，手抄生物教科书，通篇背诵语文课本，数学物理满分的，一群渣渣，现在怎么怂了？”

    我们看在他是脑部三级残废的面子上没说什么话，于是他的气焰更加的高涨起来，把我们的名字拎出来挨个讽刺，最后到我的时候，颇有些语重心长。

    “他们成绩差还可以理解，毕竟人家都是心里有牵挂的人，你一个孤家寡人，啧啧......”

    这个时候七年出来了，把照片里唯一一个女生圈出来说：“你们看这个女生，是不是在看老姜？”

    打开照片放大一看。

    然后又是一串6666。

    六

    七年其实已经很少来跟我们水群了。

    山乔的生意做得还算不错，估计过几年还能有些小进展，期望着能衣锦还个乡啥的，所以七年也很努力地去争取自己的未来。

    可以说是让我们这群混吃等死的傻逼极度仰望的一对儿存在。

    我们心里已经把他们放在一张床上看待了，七年倒是无所谓，只是山乔有点接受不了。

    所以到现在他们连个名分都没有。

    七年假装不经意问他：“你觉得男孩好还是女孩好一点？”

    山乔尴尬得有些脸红，拉着七年的肩膀到另外一边，讪讪道：“我觉得女孩好。”

    七年有些纠结了：“是吗？”

    山乔忙说：“其实......男孩也不错，我是无所谓的。”

    于是这个问题就不了了之了，然后过了一年就传出能生二胎的政策，两个人脸上明显的一阵轻松。

    七

    去年的时候，生平曾经带女朋友过来跟我们吃过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和谐很有爱，当然也略有些诡异。

    吃完饭七年问生平，你们俩就一直是这种关系吗？

    生平有些莫名其妙，点点头说：“啊，怎么了？”

    我们也是一脸古怪看着他。

    与其说他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倒不如说连七年和山乔的关系都不如，整个饭桌上所有人都在互相说话，唯独他们两个从头到尾就只说过五句话。

    第一句是进屋的时候生平拉开椅子说：“恩，你坐这儿。”

    第二句是点菜的时候菜单从生平手里递到人家手里：“点什么？”然后女生点了一个菜。

    第三句吃完饭之后生平问她：“你直接回家吗？”

    女生说：“恩，一会儿就回去。”

    生平说：“坐出租还是公交？”

    女生说：“公交吧。”

    “有零钱吗？”

    “有。”

    然后女生就走了。

    我们几个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是情侣，还是普通关系。

    生平满不在乎：“那你们觉得情侣应该干什么？当着你们这么多人的面互相喂饭吗？多他妈恶心！”

    八

    老姜被实验室的女生表白之后，心里很是纠结，来找我们想对策。

    我奇怪了：“这东西，有什么对策，谈恋爱又不是我在写小说，除了答应就是拒绝被，你还能种朵花出来不成？”

    然后底下几个人附议。

    老姜急了，开始跟我们解释。

    女生喜欢他，其实他也是喜欢人家的，但是两个人同一年级又都是考研，偏偏考的不是一个学校的研究生。

    生怕刚被打击完又被打击一次，老姜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好。

    我们都没说什么，老姜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们都明白，如果你真要说些什么，他反倒不能自己决定，所以我们保持沉默。

    没想到过了几天，突然有一个人来加我好友。

    陌生人加我好友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读者多了我是很开心的，所以点了同意。

    然后过了几分钟，她跟我说，她是喜欢老姜的那个女生。

    我开始后悔了。

    莫名其妙被卷入别人的感情问题里，对于我来说，除了搜集素材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然而人家来找你，又不只是让你听故事的。

    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听完他们的事情，然后我只能告诉她：“老姜是喜欢你的，你加油。”

    九

    山乔说他还在考虑，到底要什么时候去跟七年表白。

    老姜苦着一张脸：“还是不要表白的好，万一表白了之后更难受你就GG了。”

    我跟生平一阵无语。

    不知道，不清楚，不在乎。

    我才想起喜欢老姜的女生跟我说的那些话。

    “我不懂怎么去走进一个人的心，只能把所有的都放在你眼前，甚至放在一边都可以，然后等着有一天，你能一点一点的，自己把他们放在心里去。既然放在哪里都是放，又何必在乎距离？”

    山乔还在纠结着两个人到底能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老姜也不知道选择相信还是选择放弃，生平觉得他和女朋友的关系，只要自己还爱着，心安就是归处。

    我在外面看着他们，想着想着心里突然有些凄惨。

    十

    我不喜欢异地，我只是喜欢你，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