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姐，这边请。”陈庆卿贼眉鼠眼、点头哈腰、奴颜婢膝、摧眉折腰地躬身带着自家的楠姐往洛邑前行。虽然他的头都快低到顾楠的鞋底上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三马之速。

    至于陈庆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开玩笑，他陈庆卿是缩在房间里唯唯诺诺数小草的人吗！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他陈庆卿长的比秦三帅，地位比秦三高，背景还比秦三深厚，凭什么要听秦三的安排？

    想通了这一点的小陈，当场就把陪伴他快一年有余的小草拔了。

    可怜的小草就这么成为了今日牺牲在洛邑的第一个生命……

    不过，陈庆卿也没有蠢到去打乱秦三的安排。既然城中不需要他了，他来自家楠姐这边做个带路党总没问题吧？

    于是，在房间留下“陈庆卿有事外出”几个英俊潇洒的大字后，小陈便马不停蹄地往城外跑了。

    虽然姐弟两人快两年不见，但突然一见面，顾楠还是被陈庆卿吓了一跳……

    夜色朦胧，顾楠只能隐隐约约看着一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狼牙棒骑着一个不明物体在向她奔跑而来。凭借姐弟之间的“心有灵犀”，她还是半肯定半询问地开口问了那根狼牙棒。

    “弟？你怎么来了？”

    “楠姐！我是来带路的！”

    果不其然，那根狼牙棒在听到顾楠的声音后，立马就停在了她身前，随之传来的，是陈庆卿略带激动的声音。

    如果不是孩子长大了，又背着一根千斤重的狼牙棒，陈庆卿早就一头创上去了。眼下，也只好在骑在黑哥身上的顾楠面前边上蹿下跳，边手舞足蹈地引起顾楠注意。

    【带路……】顾楠的嘴角抽了抽，明显是想到了上辈子一些不好的影视形象。

    身后的陷阵军士虽然仍沉默着，闻言，却是牵动了嘴角。

    当年，陈将军带着他们剿匪时，也是喜欢自己先探明情况了，再回来把他们带过去的。

    “那你就姑且在前面带着路吧。”顾楠也不想负了自家好大弟的好意，只是顺口又提了一嘴：“秦三统领是有给我安排一位带路人的，应该不是你吧？”

    “啊哈哈……”陈庆卿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企图萌混过关。

    顾楠怎么可能吃这一套，虽然在她心中自家弟弟是可爱了点没错，但为人处事如何，她也是心中有数。

    “你，不会对那个人做了一些不太友好的事情吧？”顾楠就像一位担心自家孩子在学校里欺负同学的母亲一样，忧心忡忡地问道。

    “当然没有！”陈庆卿立刻就大声回答道，有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心虚感。

    他只是让那人回去给秦三帮帮忙罢了，绝对没有做出拿狼牙棒戳人家屁股之类的事情！

    “……”顾楠一听，更不放心了，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快带路吧。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是要把你挂在军前抽几十鞭子的！”

    这几年的军旅生活，终究让顾楠带上了军人的一些特质。若不是知道自家这个弟弟是非分明，不会在大事上捣蛋，不然早就让人把他吊起来抽个几十鞭子了。

    军令如山，行疾如风，哪是陈庆卿没有事先报备就可以胡乱插手的？就算是陈庆卿可能比原先的那人更适合带路，那也是成则无功，败有大罪。

    见楠姐没有和自己计较，陈庆卿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也知道此举不妥，但陈庆卿这个人嘛，他就是有点被害妄想症。楠姐只带着三百人攻城，哪怕他再放心，但毕竟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他肯定是能亲手去帮忙就亲自去的。

    不然，他也不至于提前两年到洛邑埋伏，不就是怕嬴伯的九鼎出什么乱子嘛。

    小陈立马点头哈腰地说道：“楠姐，这边请。”

    如此，倒是和开头接上了。

    ——————————

    洛邑。

    墨家铁铺。

    秦二十四刚在徐老妇人的热情款待下用完晚饭，此刻正好带着被重新修缮了一遍的鲨齿走出门。

    月明星稀，倒是好时辰。

    或许是被压抑了一天的缘故，又或许是预感到即将大开杀戒，使得原本就凶煞的鲨齿，在秦二十四的腰间激动的微微发颤。

    段段分明的锯齿，将月光映照出了寒光。

    身后的墨家铁铺中跑出来一个衣着朴素，浓眉大眼的汉子，气喘吁吁地提着裤腰带，背后还背着一柄无鞘无刃的宽大钝剑。

    那汉子朝秦二十四高冷离去的背影喊道：“秦二十四大哥！你倒是等等我啊！”

    他只是饭后去放放水而已，谁知道这秦二十四就走了啊。

    墨侠墨十三，此番墨家派出的助秦二十四之人。

    很明显，他用剑……

    很明显，秦二十四看他是用剑的，虽然不至于影响任务，但小脾气就是上来了，就是不想和他一起走……（觉得丢人……）

    很明显，墨十三没有丝毫察觉到秦二十四的小心思……

    于是，每当墨十三将要追上秦二十四时，秦二十四便会默默加速……

    然后，墨十三也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加快脚步加速……

    最后，两人倒是越走越快，一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儒家学堂。

    孟卿一边拭剑，一边听着蹲守在城外的弟子传回来的情报。

    城外有三百黑甲军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洛邑冲来，为首的是一名白袍覆面的将军。（其实为首的还有一根狼牙棒，就是没有被这名弟子禀报上去……）

    【想必就是秦国的陷阵军了，如此，今日黑冰台的一些动作也就说得通了。】

    孟卿心中暗忖。秦国果然雷厉风行，西周公撤兵的消息与黑甲军攻城的消息竟然是同一时间传回来的。想必，今夜城中的许多势力都要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吧。

    不过也无碍，周朝气数已尽，他们儒家这些年也尽力为周王室培育下一代了，虽然那些孩子还来不及长大成材，但想来，应该也算是不负孔圣的一番心愿了。

    但，周王宫中的古籍，却是儒家子弟必争之物。

    孟卿提剑起身，古朴的剑柄握在手中，其下，却只见一片茫茫月华。

    孔周有三剑……三曰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騞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按道守习者，宵练也。

    ……

    赵国。

    已换上一身胡服的赵四和信陵君门下的魏昭两人相对而坐。

    从那日信陵君盗取军符，假传君令杀死晋鄙之后，原本的魏国已经是待不下去了。虽然窃符救赵一事，从长远处而言是对魏国有利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信陵君此举已经算是背叛了魏国。

    所幸，虽然魏国王室对他的观感变得恶劣，但赵国上下却是无不对信陵君心悦诚服，以至于，信陵君此刻已经是长住在赵国，不敢再回魏了。

    而魏昭作为信陵君门下数一数二的门客，原先是被公子派到魏国武卫那里帮忙的。但既然自家公子出了那么一档事情，他自然也是在魏国武卫那里待不下去了，幸好魏无忌的任命来得及时，让他有时间跑到赵国异服这边。

    那赵国异服自然是扫榻以待。

    至于为什么赵国和魏国没有合作……

    嗯……其实双方此刻的关系挺尴尬的，虽然大家都知道是信陵君救了赵国，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也不能否认魏国的贡献吧？毕竟信陵君是魏国人，带来的也是魏国军队。但再换个角度来说，魏国的贡献好像也没有那么大，毕竟都是信陵君人家一力促成的，甚至魏国一开始是根本不想出兵的……

    “魏君，秦国所图甚大，但我赵四今夜绝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赵四的瞳孔中闪烁着名为仇恨的火焰，面上却是一脸的平静：“虽然我只是一介粗人，更是远在洛邑，但也清楚信陵君大人在魏国的处境尴尬之处。信陵君大人与魏国对我国皆有恩情，赵人也非知恩不报。若是魏君愿意，今夜便带着异服上下所有人员，去协助魏国多夺得一份气运吧。”

    “我一人，便可拦住秦三。”

    赵国被秦国打得断子绝孙，全国的青壮年十存一二。哪怕赵王知耻而后勇，如今也只能做到缓解赵国的衰亡罢了。

    这已经不是一份玄之又玄的气运能挽救的了的。要是气运有用，周朝又怎会衰落至此？

    既然如此，不如全力协助魏国，哪怕伤敌三百，自残一千，损人不利己，也不让暴秦如愿！

    这也是那位大人的意思。

    大人说过，秦国统一天下之势不可逆转。

    但大人也说过，只要秦国在今夜少夺得一份气运，那么未来它便会早数载灭亡。

    人在做，天在看，秦国灭掉六国才赢来的天下，累累白骨，血流成河。这份罪孽带来的反噬，若是其气运不足，又怎么能承担的起？

    秦国必定不能久存，只要赵国火种不灭，秦亡后，便又是七雄之一！

    赵四缓缓起身离去，嘴角微翘，仿佛走向那不远的将来。

    魏昭仍跪坐于原地，赵国的仇要报，秦国的气运要争，对于赵四的安排，他说不出任何意见。

    ……

    此时的洛邑，夜晚暂且还算平静，月明，星稀，人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