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张了张嘴，愣了好一会。

    “我还在做梦?”他想到。

    窗台上的怪人歪了歪头，随后开了口，声音清脆，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你是伯瀚德的孙子？”

    洛克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洛克父亲的父亲叫做克内，并且没有姓氏，完全对不上，但他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很快，他想了起来。

    伯瀚德不就是老地主的名字吗？

    这人认识老地主？可是年龄不太能对得上……她声音听上去很年轻，最多二十左右的样子，而老地主在十年前就死了，那个时候他已经七十多岁。

    这也是为什么大伙说他是个老巫师，毕竟在这个时代，养尊处优也活不过五十的大有人在。

    这人有些太过奇怪了，洛克也拿不准主意，虽然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否认，但他又担心这人怕不是来找老地主后代寻仇的，承认了当场打起来怎么办？

    思索间，洛克突然惊醒，自己一个训练有素的骑士，青壮男子，为什么会害怕打不过一个女人？

    于是他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身份，想要看看她究竟要干什么，只是仍旧警惕，目光扫过自己摆在床头桌子的佩剑。

    怪人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由得轻笑了两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将兜帽向后摘下。

    “伯瀚德没和你提到过我的事情吗？也对……”

    伴随着兜帽的阴影被揭开，洛克呼吸停滞了一秒。

    那是一副用美丽不足以形容的面孔，五官精致，面容细腻而雪白，有着古怪的暗金色瞳孔和银色长发。

    洛克被这个女人的样貌吸引，又很快察觉出不对劲。

    这个世界可没有金色瞳孔，银色头发的人种，五颜六色的发色只存在于某个次元之中，起码匹基尼王国没有，染的也不大可能。

    虽然的确很养眼，但洛克还是更关心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你是谁？为什么闯入我的屋子？”洛克理直气壮地问道，又补充了一句，“你怎么认识我祖父？”

    他脸不红心不跳，既然已经承认，那么戏就要做足。

    似乎是非常熟悉府邸的构造，即便没有月光照射，女人也准确地找到了墙角的椅子，随意地坐了下来。

    “我和你的祖父是故交，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我知道他入了土，打算过来提醒一下他的后代。”女人的声音有些感慨。

    洛克则有些想笑，你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说自己是一个出生至今有八十多年的老头的故交？虽然也不是没有十几岁就认识的可能，但这也太扯淡了。

    他站了起来，目光扫过屋子四周。

    右边就是房门，身后的长剑则唾手可得，虽然他笃定自己能打过这个古怪女人，心中却总是莫名的不安。

    “提醒什么？”

    “危机，一场巨大的危机。”女人淡淡说道：“你们最好快点收拾东西，逃到萨拉斯河以北的内地，那里要安全不少。”

    萨拉斯河是匹基尼王国最大的一条河流，她流经了整个王国，将土地分为两半，以北是北境，以南则是南境。

    洛克眯了眯眼睛，想到了什么。

    “你是指尚达王国和神圣教庭王朝的难民，他们之间流传的那种疾病？”

    女人的眼神亮了亮，“你比教堂王朝的那群神棍聪明不少，他们到现在还觉得这是神明对战争失利的天罚。”

    也就是说这真是某种疾病，洛克沉吟了一句。

    这女人似乎知道的不少，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什么东西来。

    “这种疾病，有多严重。”洛克问道。

    “尚达国内的西线领地几乎全部沦陷。”女人捏着手指说道：“虽然这种疾病不通过呼吸传播，但是会通过携带者接触传染，额……你听得懂吗？”

    洛克点头。

    “那就好……听着，患病的人会有很强的攻击和进食欲望，所有能吃的东西都会被当做攻击目标，包括人，但他们更趋向于容易获得的食物，比如不会反抗的面包和小麦。”

    “你们抵抗不过，这种疾病会像瘟疫一样肆虐，患病的人只知道寻找猎物和进食，他们会像蝗虫过境一样吃光沿途的粮食，感染沿路的所有人，目前唯一的弱点是水和火。”女人摆了摆手，虽然说的非常严重，但她的表情却没有害怕的样子。

    “所以我劝你们赶快搬到萨拉斯河以北，那条河流是天然的城墙，可以阻挡这种疾病。”

    洛克眼神闪烁，他没办法分辨女人到底是夸大其词还是确有其事，但有一件事能肯定的是，这疾病的确非常可怕。

    但这只是某种特殊的疾病，而不是玄之又玄的丧尸病毒，也许还是有办法克服的……

    洛克的贪欲犯了，并且这种情绪发生了就难以挽回。

    他找了个漂亮的借口：“这片土地现在是我的封地，我不能走，我需要庇护这里的人民。”

    实际上，他也不觉得女人的建议一定有用，他前天才从方丹的口中得知边境的惨剧，隔天白鱼村就发生了——谁知道内陆，或者更北边的领地就没有流民逃入？

    大批成群的流民或许容易防备，但少数几个漏网之鱼是不可避免的，人被逼急了，什么地方是去不了的？

    别说怕水，病发之前的携带者完全能够坐船度过河流，甚至海洋！

    起码他现在知道这的确是一种疾病，知道了这种疾病的弱点，知道了如何防备。

    女人却不乐意了，她“啧”了一声：

    “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啊，这是你能做得了主的？那群难民难道会因为你的保护就绕过这里吗？“

    洛克则只是说：“我不能走。”

    他当然不能走，男爵也亦是如此，底层的普通人则是走不了。

    一旦撤出，有生之年估计都不能回到领土，即便真的逃离，男爵或许还能在北境捞几片土地生活，他们这些骑士一旦失去了土地的供养，很快就会沦为普通人。

    而如果所有领民也去逃难，大片的南境人涌入北境，生产力低下的土地供养不起那么多人，未来王国的日子是可设想的。

    这会如同一场饥荒，影响半个王国的大饥荒！

    而除此之外，洛克还有不能走的理由。

    总之，他是不会向北境逃难的，并且要试图说服男爵，让他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如果男爵能够明白，并且举全领之力共同抵抗，这件事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当然，他自己不走，但心中还是有了主意，要把费尔送到内地。

    越是思索，洛克的眼神就越是坚定。

    见他这幅样子，女人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只是感慨，也不知道伯瀚德怎么生了个这样死脑筋的孙子，都快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那些愚笨的领民。

    她将洛克当做了那种烂好人，虽然表面有些嫌弃，但心里并不反感。

    “罢了罢了，我也要在附近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到时候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女人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龇了龇牙，她倒也好奇起来，想看看洛克能做到哪个地步，能坚持多久才逃走。

    她也的确有观察的任务，这是高塔的命令，同时身为魔女，她完全不害怕这种疾病。

    除了对女人身份的好奇，洛克没什么情绪，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或许见多识广，因而知道了难民中的疾病，但再聪明，她的知识也受限于时代，起不到什么太大帮助，只是嘴上道谢了两句。

    女人说完，似乎有离开的意思，便起身走到了窗台。

    “我先走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去后山学布谷鸟叫，我会知道的。”

    洛克只觉得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刚想提醒她门在另一边，便见到女人念了句听不懂的话语，随后便纵身跳出了窗子。

    “我草！这是三楼！”

    洛克连忙跑到窗子边上，向外探头。

    但他既没有看到摔断腿的女人躺在院子里哀嚎，也没有看到有爬墙离开的迹象。

    洛克疑惑地四处张望，借着月光只看到一只越飞越远的猫头鹰。

    他被一个可能的猜测惊呆了，愣在窗子边上，看着猫头鹰飞出可视范围仍旧没缓过来，直到一阵夜风吹过，才打了个哆嗦回过神。

    “我似乎没问她的名字，这是不是不太礼貌……”洛克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