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之凰倾国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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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神医与姑娘2

    沈叔奕打着一柄竹骨扇,笑如春风般。靛蓝君子烟罩衫,竹绣灰底的春裳,二十年前就有人说他似从诗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是画师心里的倾慕,现在过了四十岁,岁月却像是偷偷漏过了他一样,明明该是初显老态的年纪了,他却还是个翩翩公子的样子。

    可他眉眼看来也不是那么的和蔼,还有几分嚣张肆意,可以想见他年轻时候更甚的少年轻狂。

    酒桌那头真正年轻的姑娘穿着一身上好的锦云绣。锦云是云白底深墨衣,墨色延展,是水,是云,是柳枝,衣裙下摆缀着点点墨绿拟作堤岸——用的竟然是细碎的绿色宝石——岸边一处陋亭,看不真切,却能让人想起金陵最负盛名的送别亭。

    巧的是这酒楼用的杯盏上面绘着青柳枝和粉艳的桃花,应着春景,也映着姑娘的手腕白皙纤细。

    沈三爷邀人见面,总也离不开老本行。话还没说上两句,酒倒了也没喝,就先让言玖夜把手伸出来,说要给她诊一诊脉。

    言玖夜虽有些诧异,但还是照做了。

    沈叔奕的手指搭上去,白腕长指,换了别人总能品出些旖旎的意味,但沈叔奕成名二十余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这个,而不巧的是,让他亲手摸过脉的人,大部分不是死了,就是快死了,反而会让人觉得晦气。

    这倒让他起了几分作弄的心思,可一见言玖夜的神色淡淡的,她另一手端着酒杯,本来只说是出来喝酒,现在被沈叔奕打断了,难免有些不耐。

    言玖夜并未掩饰这一点,生死玄妙事,她倒更想赶紧诊完脉喝酒……

    沈叔奕便没由来地一怵,乖乖按下了心思。

    因为沈叔奕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规矩严苛,除了一些老友,他只对姑娘有多的几分耐心,故而他这一辈子摸过的倒也多是姑娘的脉。

    往常他摸得都是凝脂般的肌肤,而现在他看这姑娘的手明明纤细有力,摸得出江湖儿女练武的底子,却透出一分虚,那袖口的暗红金丝衬得她手腕近乎苍白。

    看着脉象,他想她倒是个怕冷的窈窕女子。

    足有半盏茶的时间过了,沈叔奕诊完脉,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打量起言玖夜来。

    酒楼临水,他们坐在临窗视野最好的地方,窗外迎着寂水上往来的船只,还有远山的青绿,言玖夜望向窗外,却不是在为燕桥的好风景出神。

    沈叔奕看着窗外飞来过去的信鸽,现下都不见有个停止,言玖夜匆匆瞥过侍女展开的信笺,提点一二句,直把他这个神医晾在一边。

    这些信笺沈叔奕是看不到内容的,但大概也能猜到,不由得有些咋舌,言玖夜开口闭口怕就是千万两银子的买卖,也依然神色极淡。

    等沈叔奕听见一句似“天凉王破”的话,他诧异地看着她。这姑娘冷漠又张狂,一句话就要人倾家荡产,全然不避讳这个人现下正在临庄做客。

    若是在二十年前见到这姑娘,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沈叔奕笑笑,怕是做朋友之前就要和她打上一架。

    如今他们也不过才是第二次见面,这第二面见得不太如他的意,却反而让他觉得这姑娘有趣。

    至于旁人嘛,沈叔奕问她:“屏盛的东珠一直是越国的皇家贡品,百年的老字号了,北朝也有不少贵族爱用他们的珍珠首饰、珍珠粉什么的,你这下手就是断人的生意,是绝人后路啊。怎么,是不是他们碍着你挣银子了?”

    浮海阁的生意做的极大,涉猎甚广,如今富可敌国无人不知,早已是个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生意场上或许是明枪暗箭,大家心里想不是你搞死我,就是我搞死你的,但就连他家的小卓唯都学会按耐下性子里的尖锐,变成了如今这样八面玲珑的模样,这姑娘还这么张扬,手段狠辣,这般狂妄?

    虽说她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好奇你庄子上那位客人今后的退路,反而更关心这其中的珍珠生意?”

    言玖夜抬起手,身后的侍女便为她戴好了暖玉镯子,看的沈叔奕轻佻地牵动嘴角。

    “莫不是担心他付不起诊金?还是说神医你也喜欢用些珍珠粉,来保你的青春美貌?”

    “不喜欢,我又不是女子,非要用那玩意儿把脸弄得好看。”是了,他何时关心过旁人的死活。“只是觉得你这手笔之大,免不得让人瞠目结舌。”

    “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他们的生意做大了,偷偷做到了我的地盘上,为他们采珠一事已经弄出不少人命,我若不管,总显得有些薄情。”

    “你倒为人着想,看不出来。”

    “倒也并非全都为此。”言玖夜眉一紧,瞳中浮现出一抹厉色,说,“我和金陵卿家的卿明月有仇,听闻她最喜欢这种沾着人血得来的东西,我能让她如意了?她不痛快,我就痛快的很。”

    沈叔奕失笑。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人倾家荡产,原来是缘起两个姑娘的私仇?

    这话说出口来,是说的人疯了,还是她以为谁都可以像她这样骄狂,连这样的理由都相信?

    接着言玖夜又说:“不过就算不是为了私仇,只是偶然遇上了,同我没有关系,我也是要管一管的。你说看不出来,为何看不出来?难道我就这样面相不好,太似恶人?”

    “怎么听说你最爱凑热闹,哪里是个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

    “比那些只会嘴上说说的伪君子要好得多不是?就好比你今早,话才开了个头,却不肯全说,留下一个烂摊子就走了,可别说你是赶着来和我喝酒?”

    “你也知道了?”

    “闹得这么大,很难没有听闻一两句吧,比如某个神医,面对别人的尸骨,竟还可以笑出来,说是无情,别人倒觉得你可怕得让人汗毛倒立。”

    沈叔奕挑眉:“只为这事,便对我态度不好了?”

    “这事情还不够?你可知道你一句话吓走多少人?我往燕桥走一趟,又不是专为你来的,平白让我多出那么些麻烦,不对你生气还能迁怒别人?”

    “原来如此。果然是商人重利,不过也巧舌如簧。我可不信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会需要堂堂阁主亲力亲为。你们浮海阁又不参与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情,只管金银,我以为你只需做个富贵闲人。”

    “谁说商场就不如江湖险恶?自然不像神医守着百年家业,得以四处逍遥。天下熙攘皆为利,我这做头的不干活,只怕底下人也多有惫懒,再说有些事情还是亲自问过为好,处理不当,怕是有祸事。”言玖夜笑笑,“说我重利倒也没错,只是这世上谁不是为自己呢?”

    “你这样笑,倒真像个老狐狸。”

    “这你可坏心,我这么小,明明还是只小狐狸。”

    沈叔奕自有道理:“你可知道你现在气定神闲,不管嘴上说着什么,一双眼总是平静无波,甚至让我都有些害怕。这可对不上你在江湖上的名声——胡搅蛮缠、是只不让人省心的小狐狸?我看不对,你就是只老狐狸。”

    言玖夜本想端酒喝,闻言一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那许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累了,又或者神医你见多了美人,才觉得我显老。”

    沈叔奕一噎。

    言玖夜显然在故意曲解他的话,末了又嘲讽他:“什么平静无波,难道你比寻常男子好看那么一点,我就要给你抛媚眼看,不然你还不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