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沙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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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王与帝

    雄鸡王位易主的事馥灵人现在还无从知晓,馥灵堡的贵族议会正在为了别的事争吵不休。

    再一次重返帝都的桂宫被这些吵闹的贵族议员折磨的眉头紧皱。

    她再一次扯起嗓音:“我再重复一次,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以帝国五公主的名誉起誓,雄鸡人的泰坦巨像将有极大的可能在亚历山大港登陆!”

    这话又是令得一众议员哄闹拍桌。

    “五殿下,这是议会,不是过家家,起誓有什么用?我也可以以我的名誉起誓,在座的各位都可以!说了那么多空口无凭啊!证据呢?!”

    “说到底这些与您又有何干?亚历山大港是澜皇子的监辖地,又不是鹰之国!”

    言语之中尽是对远嫁公主的讥讽,议会本就是与皇室并驾齐驱的机构,一个寡妇的话在这些当权者眼中显然毫无分量可言。

    “好好好...”知书达理的桂宫此时也是耐不住性子,额头罕见的青筋暴起:“各位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公主?可有收到廿军团长的书信?礼部莫不是要把江城乃至天下的百姓当做傻瓜愚弄?”

    礼部的高官立刻起身:“关于这点我们还想反问呢!殿下的归国礼乃是大事,需要好生商议,选个良辰吉日,第三禁卫军的军团长从何而来的权利越过我们操持典礼?我想请问殿下与兵部,这是不是违法乱纪?!”

    这倒不用桂宫辩驳了,莫名其妙被牵连的兵部官员已经急着起身,指着礼部官员的鼻子吐唾沫:“我可去你个老登的良辰吉日!‘馥灵国骂’!说到底难道不是你们外交失利才逼得我们与三国联盟开战的吗?一点敌国情报也搞不到,巨像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任命西路鲁斯军团长接替前线总指挥的事,有那么难吗?卡老子们的脖子是吧?!现在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的人指手画脚?!”

    “说了多少次,任不任命那是吏部的事,我们不过是走流程,懂不懂呀大老粗?!”

    吏部也加入了战场,出声的是那位被凯撒里昂捏住把柄的费旭曼:“咳!官员委任又不是我们吏部的一言堂,还要看皇室的意思,陛下的考量二位大人是不打算不放在眼里吗?再说现在不也已经委任了第三军团长做总指挥了吗?前线的调度也很顺畅,我看现在不是吵这些的时候罢?”

    这就是议会一如既往的现状,各自的利益掺杂其中,一群身居高位的老登犹如孩童吵架一般互相推诿责任,大踢皮球。这个维护贵族权威的体系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些臃肿不堪,使真正解决事态的速度变得无比缓慢,总是错失先机。

    桂宫也知道跟这帮老害扯皮毫无用处,转而将话语的矛头指向了端坐议会最高位的人。

    “看了这么久的戏,皇兄也该开金口了罢?您毕竟代表了父皇的意思,是要给个准信,还是任凭大人们继续喷唾沫扯头发?若是这样小妹可无暇奉陪。”

    她的话语如同利箭直指依旧在假扮屋大维的屋大维娅。

    屋大维娅也是头痛不已,却也不好说些什么,一方面如果桂宫所说如实,那要从亚历山大港返回的兄长就有危险了,但现在让集结的军团从平原再撤回来布防显然不现实,总不可能说自己是假扮的,真大皇子在南边。

    “报!!!千里加急!!!”

    一名信使气喘吁吁闯入议会大厅,免去了屋大维娅的烦恼,但也将坏消息带到了这里。

    “所谓何事?”屋大维娅模仿兄长的嗓音问来者。

    “亚历山大港遇袭!是雄鸡人的泰坦巨像!其身高已过百米,身上的怪物数量之多遮天蔽日!七皇子根本无力招架,港口沦陷,巨像现已朝着扬子江进发,欲要渡江,目标直指帝都!”

    屋大维娅闻言脸上褪去血色,一片煞白,在座六部官员与一众议员也无不惊呼。

    “竟是真的?!”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针对桂宫的讥讽终于随着信使的报告彻底烟消云散,但桂宫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幸灾乐祸,说到底她也不希望见到这样的事态成真。

    屋大维娅有些失态,拽住信使的手臂,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我皇弟呢?!”

    “是!七皇子殿下避难及时,贵体并无大恙!现已同要人从别路向帝都而来。”

    这令屋大维娅安心少许,她知道所谓的‘要人’是谁,可不是尼普顿身边那些狐朋狗友草包官僚,而是指兄长屋大维的暗语。

    可不等她瘫坐在位子上缓过劲来,官员们已经在呼唤屋大维的名字了。

    “殿下...”

    “大皇子殿下?!”

    “额...?”屋大维娅勉强抬头维持镇定。

    “巨人来袭,帝都危急,我看应当组织避难!”

    “胡说什么?!帝都乃是馥灵心脏,退无可退,眼下正是与敌死战之时!”

    “战?我倒要问你怎么个战法!”

    “那你说面对泰坦巨像又要退到哪里去?!总得面对!”

    意见又发生了分歧,这次不在局限于唇枪舌战,巨大的压力之下贵族们也没了过往的体面,互相扯着头发,新一轮的议会大乱斗又要开始了。

    “对了!多尔多涅男爵呢?黎男爵何在?!”

    有人想到了新主意,大声呼喊伊丽丝之父,帕里达.黎.多尔多涅的名字。

    “男爵商会不是在向兵部售卖新式武器吗?叫什么?火枪?这武器可否与巨人一战?!”

    帕里达男爵虽没料到这时候会提到他的名字,但他作为多尔多涅家的家主,又暗中与苏一派有联系,自然也是比议员们更早知晓这一切,现在也是不慌不忙起身作答。

    “枪械对石像鬼,也就是泰坦巨像身上的怪物能够造成伤害,这点是经过廿军团长亲身验证的。我们商会也开发了新的火器,名为火炮,能够造成比枪更大的破坏,只是才投产不久产量稀少也无熟练操纵者,且工厂大多设在沉睡之地...”

    “所以我早说了,‘馥灵国骂’的户部的守财奴!经费没有现在怎么还手?!”

    “算了罢!每年军赋税没少你的,亚叙平原是怎么沦陷的?现在还跟老子要钱?来得及吗?再说了你没听人家男爵说了吗?现在拉过来也来不及!”

    “又来了,又给人灌魔素剂了是吧?就算这所谓的火炮赶得及,对过百米的巨像是否真能起效也是两说,我看还是赶紧细软跑罢!”

    大乱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屋大维娅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帝国引以为豪的组织就要分崩离析了。

    可她该说什么呢?

    凭她又有什么办法改变现在的局面呢?

    兄长与弟弟虽性命无忧,但也身陷危难,就连屋大维许诺的救国之策也不知道是否能够成功。

    无数次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下,她从未想过扮演挚爱的兄长竟会是如此痛苦的折磨。

    “肃静。”

    平静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一双枯瘦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屋大维娅与台下的桂宫同时发出惊讶的呼声:“父皇?!”

    来者,馥灵大帝——索佛斯.凯撒.馥灵。

    那个传闻中与病魔斗争了数年的君王,如今走出幕布,屹立在议会的光芒与注视之中。

    岁月无情摧残着他的身体,昔日征战埃古普托斯的俊杰已不复存在,高大的身材也留不住肌肉,华贵的馥灵长袍变得松松垮垮,但这也让他本就凌厉的五官更显深刻,与凯撒里昂一样的黑发黑眼瞳,头发虽已开始稀疏,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不输其长子屋大维的英俊。

    “父皇...您能走动了吗...?”

    “子女捅出的篓子,余再不济也得想方设法去填上,这是余身为父母应尽的义务,你说是吗?老二?”

    “您在说什么呀,我是屋大维呀父皇...”

    面对大帝的轻声低语,屋大维娅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余的确老了,可还没瞎,自己孩子长什么样都看在眼里。你哥哥跑哪去干什么了暂且不谈,眼下先让余把最紧要的事解决了。”

    屋大维娅赶忙起身准备为索佛斯让座,大帝却没有理会,自顾自缓步走向台前:“好好看着,国父既托付薪火传承,馥灵子民亦是余的子女。好好看着,这便是称王称帝者所要担负的道义与重任。”

    只是父女间几句话的时间,议会中已无杂音,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这位帝王身上,等待着他的话语。

    而他最先招呼的,却是台下已经逐渐被众人遗忘的桂宫:“老五,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一切责任在我,事已至此为父只求你顾及国体,待到此番尘埃落定我一定尽我所能弥补这过失。”

    他如同一个寻常父亲,面带愧疚向桂宫低下了头。

    桂宫从没料想过这番真能见到他,此时听他喊自己,早已红了眼眶:“我与母亲从未怨过父皇,您这又是何苦来哉,当真折煞女儿了...”

    索佛斯并没有与她再过多言语,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环视群臣,将每一个人尽收眼底,许久之后再次开口,这次,是以馥灵帝皇的身份。

    “先帝中道崩殂,余临危受命以近三十载,家事虽有欠缺,但之于国事,励精图治丝毫不敢有所懈怠。而今亚叙疲弊,东海沉沙,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般落在所有人的心头,哪怕是那些与他同年代的老臣,在真正的帝王面前也有如犯错的孩童。

    “而馥灵,又岂是未曾有过家仇国难?余且问卿等,今立于何处?可是帝国议会?可是馥灵堡?!国父福泽天下之根本,千年薪火传至余手,凭的是什么?难道不是这庙堂间,你我共担风雨?!”

    二十多年前那一夜帝都的烈火之中,走出了一位青年,一位注定将名字铭刻入史诗的帝王。

    他的话语一如往日般掷地有声,以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人朝着他汇聚而来。

    他的治理让日渐衰落疲惫不堪的帝国恢复了些许精力,而如今,他又要领着臣民去战那未曾有过的强敌。

    “余卧病使众卿忧虑,朝政荒废,而今余已痊愈,还请继往开来,与余共克时艰同赴国难!余不曾忘记每一个人的姓名,也从不怀疑我馥灵重臣之才,即便如此,若还是政务繁杂卿等力有不逮,那便由我来!若还是百姓疾苦卿等目所不及,那便由我见证!若还是有虎狼卿等所不敌,那便由我去征服!”

    我来,我见,我征服,真正的帝王本当如此。

    “昭昭天命,馥灵永存,索佛斯.凯撒.馥灵在此昭告天下,我将进军!驱逐异族,还我馥灵以河清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