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长大了，就容易萌发自己的思想，诞生自己的意志。”

    “这对于父母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鬓发微白的中年男人站在窗户边，随手撕碎手中的信纸，目睹远处巨大浮空艇的离去，目光幽然。

    将珞然和长安送走，分别送入命运神殿和裁决殿，以及对他们隐瞒自己的身份，都是那个女人临死前的决定。

    他虽然不认可，但是他愿意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毕竟他是那样的宠爱着她。

    可是这两个孩子终究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与意志。

    他不会阻拦他们施行自己的意志。

    他认为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自由，这种自由可以体现在现实中，又或是精神上，它不应受到来自任何所谓的“好意”的阻碍。

    这是他和她的共识。

    已经不复盛年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道：“我的子民，我已经老朽到不能动弹了吗？”

    他的身后，空气中一道扭曲的黑影缓缓凸显而出，最后化作一尊狰狞恐怖的巨兽，庞大的阴影笼罩弥漫了整间房内。

    “您的伟岸依旧如天上的繁星，照亮吾等前行的道路！”

    谦卑的声音自巨兽口中响起。

    中年男人漠然道：“是吗，可为何这世上总有人认为我老了，总会有人试图以大势大局来胁迫我，总会有人喜欢伸出一只只手来试探我的底线？”

    “想杀我养子，让我的女儿做神侍？”

    “去吧，三日后，提着那位裁决殿的大主教的头颅来见我。”

    “如果有人敢阻拦，就告诉他们，我心情不好，想拿他的头颅当酒杯，这种事就不要计较了，毕竟大局为重。至于孰重孰轻，他们应该祈祷他们那早已腐朽的脑袋还分辨得清楚。”

    这一刻的男人，依旧如当年一样威严、铁血、强势！

    仿佛生死予夺之权柄尽握在手！

    巨兽毫无意外，低首恭敬道：“谨遵吾主之命！”

    话语落下，它的身影化作丝丝缕缕的黑烟，消散在这座房间。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男人负手而立，直视夜幕之上的繁星，在窗口又站了很久很久。

    心中莫名的情绪翻涌着。

    千年前降临这方异世界，一路挣扎逆行，走到今天的位置，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念头自他功成名就后，就一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而直到他遇到长安这臭小子，他才隐约看到了未来波澜壮阔的一角。

    可惜大世将至，他却已经不复当年了。

    “封神之路？”

    “长安，带着我的馈赠放手去做吧。”

    “让我看一看，妄图忤逆命运的你，究竟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走到什么位置，是否有资格继承我的衣钵。”

    “让我亲眼来见证下，这浩繁群星背后所在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男人低沉之声回荡在这间屋内。

    他的眼眸在这一刻幽暗如深不见底的深渊，似乎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他的背后。

    一座王座的虚影沉浮在虚空之中！

    ……

    ……

    三日之后。

    “呜呜呜——”

    巨大的轮船汽笛声响彻在海面上，滚滚黑烟自轮船的烟囱上向高空升去。

    几个水手在甲板上进行日常清洗。

    纪长安隔着船舷眺望海景，迎面吹来清爽的海风。

    这艘来自科维坦帝国的巨大商船，刚刚带着满仓的货物驶离夏商帝国的境内，到达科维坦帝国预计还要一个月时间。

    他这次前往科维坦帝国，不求快，只求隐秘。

    而这艘轮船，已是兄弟会在夏商帝国能安排的极限。

    血色兄弟会，创立于第三纪元的古老隐秘组织，势力横跨整座大陆的庞然大物。

    而就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却在第五纪元对夏商帝国敬而远之，成员鲜少踏足这片东方之土。

    三年前他与那位兄弟会总座的相遇，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命运的失足。

    “圣子殿下，一个月后，总座会携七位神使在帝国境内的海域亲自迎接我们。”

    他背后的影子内，站着一个人，此刻躬身行礼，声音低微。

    纪长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回身望去，甲板高处站着一位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子。

    女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立体。

    她双眉微蹙间，缭绕着一股忧郁的气质，惹人心怜。

    纪长安冲少女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淡淡道：“打探清楚了吗？”

    藏身于他影子内的人恭声道：“和圣子殿下说的一般无二，此女来自科维坦布特家族，名为露娜·布特，虽是嫡系，但受父母缘故，她在家族中备受打压。若非如此，哪怕布特家族早已有了没落之势，身为嫡系之女，也不可能搭坐商船归国。”

    纪长安轻轻点头。

    藏在他影子内的人，名为杰克森，是他暂时的护卫，位列超凡序列第一序列，其身具的阴影恩赐，足以保他度过绝大多数不涉及到超凡领域的危险。

    同时，杰克森也是这几年来他与那位总座之间保持联系的桥梁。

    “我要的资料都收集到了？”

    “经历、喜好、性格等各方面能收集到的资料，都已收集齐全，分类放好，摆放在了您的床头。”

    纪长安嗯了一声，双眼微眯。

    这种效率，应该说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大邪教吗？

    他转身，缓步向着客房区行去，一路上遇到了几位船上水手，他一一微笑示意。

    在经过拐弯口的时候，他不经意地回头，与甲板高处的黑裙女子目光对视。

    他故作怔然，然后点头行礼，面露微笑。

    黑裙女子颔首还礼，平静如止水的目光很快移开，如同琥珀般的眼眸眺望远方的海域。

    纪长安收回视线，低眉继续向房间走去。

    不急。

    还有一个月时间。

    他此行特意选中这一艘商船，就是冲她而来。

    这不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而是违背命运的相见。

    ……

    待回到了房间，纪长安点燃了屋内的黑石灯。

    一簇明黄的灯光自墙壁上亮起，照亮了这间客房。

    人类发现黑石这种资源始于遥远的第三纪元，但真正将它广泛用于生活中，却是在第四纪元末尾。

    自那时起，黑石便成了人类最主要的能源，没有之一。

    包括纪长安乘坐的这艘巨轮，以及前些日子降临的那座飞艇，所采用的能源都是黑石，真要论及差别，无非是黑石本身的纯度，以及两者在能量的有效运用度上有所差异罢了。

    这是一种既廉价又昂贵的能源。

    他径直走到白色床铺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牛皮文件袋

    捏了捏厚度，竟足有一指之厚。

    纪长安坐到床铺旁的木桌前，放下牛皮袋，拆开封条，将袋中厚厚一叠文件取了出来。

    “退下吧。”

    他将文件摆放在桌上，突然开口道。

    “属下就守在门口，圣子殿下若有吩咐，呼唤一声即可。”

    身后的影子内一阵扭曲，一个高瘦的影子从他的影子内分离出，微微躬身，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房内，

    纪长安面色平静，缓缓摊开手中文件。

    眼中不禁闪过慎重之色。

    这是验证他在那场大梦中所看到的未来，与真实世界是否一致的一次重要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