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文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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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南京府初见燕燕(4)

    受了萧燕燕巧力胜蛮力的打击,萧胡辇倒也对那些个兵法添了兴趣,读起书来也勤恳多了。倒是萧燕燕与萧伊兰,到底年幼玩心大,整日里仍是写不到两行字,便要惹事生非去。

    未两日,萧燕燕、萧伊兰姐俩又是掐起架来,而萧燕燕始终是更剽悍些。见伊兰被摁着打,韩德让只好一把将萧燕燕拎起来,人已悬着仍是拳打脚踢。伊兰见燕燕被制住,倒想借机还手。韩德让却挡着:“何事不得好好说,偏要动手动脚。”

    萧伊兰指着萧燕燕道:“她先动手。”

    韩德让看向萧燕燕,萧燕燕却不让道:“谁叫二姊总欺凌人。”

    萧伊兰更是气道:“不过是个汉奴,碍着你何事?你竟为着一汉奴,打你亲姊!”

    萧燕燕反驳道:“汉奴便不是人了?汉奴便不是爷娘所生了?”

    韩德让听着姐俩相互斥责,越是糊涂。他沉声道:“一个个说来,到底何事?”

    萧燕燕与萧伊兰各是冷哼,努嘴不说。韩德让来回瞧瞧姐俩,但见那屋内门后,一女童怯生生地往外瞅着。韩德让凝眉唤道:“出来。”

    那女童闻声,惊了一下,怯怯地移步出来。观其貌亦不过七八岁模样,生得白脸细眉眼,穿着绫罗衣裙,双丫髻上点着花钿金步摇,倒不似个奴隶模样。她躬身碎步,移过来屈膝跪下,垂着小脑袋。此番近了,才见得她耳后还流着鲜血。

    韩德让挑眉道:“尔来说个前因后果。”

    那女童听着声,身形便是一颤,也不敢搭话,只是伏地跪着,凄凄地哭。

    萧燕燕见不得她那没用模样道:“叫你回话,你哭甚!”

    “小人刘氏谨言……”她顿了半晌,不知该从何说起,又磕头哭道:“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真没用!活该受欺凌!”萧燕燕满脸嫌弃。

    见着此景象,韩德让倒还觉着,沂国公主的泼辣教育,也不算得全无可取之处。转而叹息道:“三妹这般伶牙俐齿的,说说呗。”

    萧燕燕嘟嘴道:“四哥哥先放我下来,我才说。”韩德让将她轻轻放下,又替她重新绾了绾发髻,她这才说道:“先前,吾与二姊掏鸟窝,她行了过来。二姊见她步摇好看,管她要,她不给。只说要别的都成,步摇乃是母亲遗物,给不得。二姊不信,非是要摘了去。我劝了二姊,不可强夺他人之物,二姊不听,我才动的手。”

    韩德让笑道:“呵,你个小泼妇,倒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萧燕燕甚是自豪:“那是。”

    萧伊兰却气道:“哼!不过一对破步摇,谁稀罕!”

    萧燕燕回道:“不稀罕,你抢个甚?”

    萧伊兰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只气道:“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说着,倒是领着一班奴仆气哄哄而去,想来又是要告一番状去。

    见伊兰走了,韩德让近前来看看刘谨言那耳后的伤。好家伙,近两寸长的口子,幸好在耳后,没落在脸上。韩德让对仆从吩咐道:“给上上药去,女儿家落恁长条疤,怎了得。”

    萧燕燕倒是拉起刘谨言道:“随我去吧,我那儿有凝脂膏。”说着,也不管刘谨言是否愿意,牵着便去。韩德让见着,倒觉得这小丫头自有一股侠气,越是可爱了。

    待上了药,萧燕燕又与刘谨言聊起来,原来这刘谨言当真不是什么奴隶。其父乃是知制诰、翰林学士刘景(字:可大),是送制诰而来。说来,既是公事,也不当携子女来。只是,这刘谨言虽出自官宦之家,却也命苦,两岁时死了亲娘,其父后续一妻,又不待见她这先妻之女。现今后娘怀了胎,听信术士言,认定此女冲克腹中胎儿,便逼其父将其遣送幽州舅家暂且抚养。

    这暂且说得是暂且,谁不晓得,那一送怕就是永久了。且舅家自有嫡亲子女,对她这没娘的孩子又能有多待见了去?

    见刘谨言那凄凄苦的模样,萧燕燕倒动了些恻隐之心,说道:“不若,汝与吾做个侍读吧。”

    韩德让倒是嗤笑道:“尔不尚读书,要侍读何用?”

    萧燕燕抱着刘谨言道:“那我读书,我读书。”

    “当真读书?”

    “当真。”萧燕燕点点头,见韩德让还是不信,举起小手指道:“不信拉勾。”

    韩德让倒也配合着与她拉了勾,又说道:“如若反悔……”

    “如若反悔,再也吃不着蜜果儿。”

    韩德让不禁失笑,在她这儿,吃不着蜜果儿就算天大的事了。

    沂国公主府收了刘谨言做侍读,倒一下让刘景受宠若惊,本忧着女儿去处。不想这阴差阳错的,竟给女儿奔了个金枝来。只是这公事一完结,父女垂泪而别,不忍多顾,终归心疼着对方。

    而萧燕燕得了侍读,倒也新鲜有趣,连日里往课堂坐着,没再惹事生非。萧伊兰见姐姐妹妹都读书去了,没人再与自己作对,也是好生无聊,浑身不得劲。

    终于将这姊仨都拐着读书来,介于三姊妹的基础太差,韩德让当先从《字林》《尔雅》《论语》《孙子算经·上篇》授起。授课间才知,刘谨言年仅八岁,竟是连《孟子》《史记》《诗》都学过了,出口成诗亦不在话下,真不愧是翰林学士家出来的。

    这日,韩德让端着书本往课堂去,眼见姐仨互扔着书籍嬉闹,唯有刘谨言认真奉读,他入门将教案上的戒尺一拍,喝道:“没规矩!”那姊仨各自惊了一下,倒是停了手。韩德让又恼道:“我往日里如何说的?”

    仨姊妹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然不解。好片刻,萧燕燕低声嘟哝道:“四哥哥往日里说过好多话,我可记不全。”忽又似想到什么,欣喜道:“噢,我晓得啦,往日里四哥哥常说‘下课啦,玩儿去吧。’”

    “玩儿?!”韩德让给气得七窍生烟,他沉了沉气,却先对刘谨言招呼道:“过来。”刘谨言低着头,趋步上前,韩德让拿起戒尺,冷眼道:“二十个,伸手出来。”

    刘谨言望之不解,小声道:“小人没错。”

    萧燕燕见事不对,赶紧解释道:“谨言未曾嬉闹……”

    韩德让不理萧燕燕,俯视刘谨言,问道:“何为侍读?”

    刘谨言怯怯道:“伴主子读书。”

    韩德让冷声训道:“你与我记好,所谓侍读,乃随侍左右,劝主之言行,纠主之过错,谏其善言,摒其劣性。莫只晓得自个儿埋头,左右皆不得罪,却忘做本分。我将三妹交予你,学生有一分过,尔侍读便有两分,我为执教则三分。掌你二十尺,我便自掌三十尺。伸手。”

    刘谨言虽觉委屈,却也只得怯怯着伸出手来。韩德让举起戒尺,“啪啪”地打着,每一下都钻心般疼,叫她泪落不止。二十尺罚完,那手不自觉颤抖,竟是连伸握也不能了。而后,韩德让也自掌三十尺作为惩戒,打得比刘谨言还重些。

    萧燕燕不忍道:“既是我之过,罚我便好。”

    萧胡辇也道:“我等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要他人替罚。”

    韩德让却道:“莫着急担当,自有尔等的。”自罚完,又训斥道:“尔等有三过,一过:践踏书本,不敬先贤;二过:课堂喧闹,不守纪律;三过:连累他人,不识大体。各领十尺,再往后院扫院子去,一间一间地扫!”言毕,挨个打了十尺。

    这般下来,仨丫头倒不敢再顶撞了,自觉着领罚扫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