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尘小七故事汇:高维世界的往事(中)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尘小七皱起了眉头,显得严肃了不少,他对石青说:“你看你这给我打断的,我都想不起我说到哪儿了。”当然,他的语气里丝毫没有责怪石青的意思。
容瑾缓缓地眨着眼睛,睫毛扑簌簌的。
他习惯性地抬起头,视线从左天花板边线滑到右天花板边线,回忆着尘小七言说的高维世界轶事——廖无人烟的戈壁滩上迎来了身型可怖的缔造者,缔造者却创造了最美妙的生命,“命运”伴随着生命而来,并修炼成了一个曼妙的女人,润泽缔造者干枯的心田,助缔造者重新为人。
石青则提示尘小七道:“你最后说到‘命运’将时间化作时空旅人。”
“没错!”尘小七一击掌,道:“时空旅人其实一直都存在着,它们本是游走于时间长廊的幽灵,是高维世界的时间的组成部分之一,只不过他们一直都没有人形,但‘命运’知道如何修炼成人形,她自己毕竟成功修炼成了人,不是吗?所以,她就依葫芦画瓢,把时空旅人化作人形。”
“这些我都知道了。”石青转而补充道:“你最后还说,时空旅人告诉缔造者,回到过去并改变过去的后果不过是时间长廊的书架上多出一本‘书’来。”
“对哦,我想起来我之前是说到这里。”尘小七扬起眉毛,挠了挠头,长出一口气道:“夜还长,我们继续说道说道这番高维世界的创世神话。”
听闻时空旅人愿意帮助改变过去后,缔造者重又恢复了伟岸的身型,着一身墨染的长袍,形似山水悠悠,但他的脸上仍戴着一副绛色的鎏金面具,遮去了大片容颜。
时间长廊所在的岩洞内,淡褐色的洼地凹凸不平,几缕自然光从岩洞的孔隙渗入。
缔造者缓缓起身后,挥手示意时空旅人跟随他前往某一处书架。
“命运”紧跟缔造者与时空旅人的步伐,来到了岩洞内靠左侧的悲剧书架旁。
无论是悲剧书架,还是喜剧书架,抑或是悲喜剧书架,其上的“书”的封皮都是深黑色的,并在书脊上有烫金的书名。当然,这些书名往往都是缔造者的恩赐。
缔造者轻一扬手,位于悲剧书架顶端的一本32K的大开面厚本便稳稳落在了他摊开的掌心里,能看到泛黄的羊皮纸书页间夹着一片风干的枯叶岩作为书签。
缔造者将书翻开到书签处,递给那一身灰袍、满眼星辰的时空旅人说:“能请你帮我回到过去,帮助书里的这对情侣,不要让他们殉情吗?”
时空旅人接过书本,低头扫了一眼书签处的文字——那些文字都是横横竖竖、恣意而怪异的线条。虽然线条凝结在书页上,但在时空旅人的眼里,那些文字却个个都在翩翩起舞,并能在时空旅人的视界里形成清晰的视频影像。
时空旅人旋即抬起头来,对缔造者说:“我可以拖延罗密欧返程的时间,这样他就会发现朱丽叶并没有真的逝去,这样便不会有两人双双殉情的悲剧了。”
缔造者欣喜地看了看同样满脸期盼的“命运”,并对时空旅人道谢。
时空旅人的身后随之打开了一条圆形的时空通道,通道从天蓝色渐变至蔚蓝,再渐变至墨蓝,旋转着通往神秘的未知。
“请等我回来。”时空旅人自信满满地将那本夹着枯叶岩的厚本书捧在手里,后退着隐没在了时空通道里。
然而,缔造者和命运等了又等,时空旅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红梅白桃花开谢,
骄阳熹微日光斜。
无人言说无人知,
逝者如斯不停歇。”
高维世界的一切都是凝固的。
生命凝固在了尘土里,时间凝固在了书里。
晓看天色暮看云,是低维世界的标志。
因为在那里,时间是流动的长河。
正是因此,无人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但人们才能体会到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的奇迹。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低维世界的一切都在具象化地演变,不像是高维世界的戈壁滩。
戈壁滩上的天色永远凝固在那一刻——似黎明前的魅蓝,却又无晨曦的光亮,似暑气未消的闷热黄昏,但又无会眨眼的点点星辰,无风的气候更是令人窒息。
一切在高维世界似乎都是一成不变的,那是因为缔造者曾认为一成不变、时间静止便能守住永恒的幸福。
只是,一成不变亦是无尽的孤苦,缔造者耐不住寂寞才重又创造了充满变数的生命。
躲在低维世界的时间之外的缔造者,默默旁观那些生命在契机、惊变中跌宕,未曾想,高维世界竟也因此生出了转机,迎来了看似仁慈悲悯又美丽动人的“命运”。
在等待时空旅人归来的过程中,“命运”以尘埃为底,造了人。
她希望高维世界也能像低维世界那样生机勃勃、热热闹闹的,但她还没来得及让缔造者见一见他的子民,一本新书便重重砸落在了悲剧的书架上,打破了一切寂静。
同时,时空旅人归来。
缔造者当时正依靠着悲喜剧的书架打着瞌睡,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了墨的长衫下一身白玉,就像是醉仙卧一世,浮生梦一场。
新书落在了悲剧书架上,砸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并从书架上掉落在了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缔造者被惊醒了。
那个时空旅人是真实的吗?“命运”是真实的吗?还是他们只是我的梦魇?缔造者醒来时心想,但他的视线里却是那本新“书”。
新“书”的封皮是铁红色的,书脊上空空如也,没有烫金的书名和华丽的镶边。
缔造者急不可耐地想要去拿那本书,手脚并用,正向那本书爬去,但时空旅人却在他之前捡起了那本红封皮的新“书”,但时空旅人的步伐却异常沉重,落在了匍匐于地的缔造者的跟前。
缔造者支起身来,抬头看着时空旅人,脸上的面具闪烁着金色的光。
“我改变了这对情侣的命运。”时空旅人听上去有些低落,将那本夹着枯叶岩的黑封皮旧书递还给了缔造者,并解释:“但是,这并不会改变这本旧书里的既成事实,而是会创造一个新的平行世界,也就是会创造一本新‘书’。”说着,时空旅人又将手里的红封皮的新书递给了缔造者。
“这新书里记载的就是新的平行世界的故事?”缔造者喃喃自语。
“是的。”时空旅人答道。
黑封皮的书是旧书,红封皮的书是新书。
黑封皮的书里的世界是无法更改的既成事实,而红封皮的书里的世界则是焕然一新的平行世界。
可是这本书为什么还是掉落在了悲剧的书架上呢?缔造者不由心想:我不是改变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命运了吗?一切不应该以“从此,罗密欧与朱丽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为结局吗?
时空旅人似乎猜到了缔造者的心思,解释道:“在旧书里,这对情侣的双双殉情化解了两大家族的世仇,但我改变了他们的命运,阻止了殉情,并让两人长相厮守,只是没想到,两大家族的世仇未能以罗密欧与朱丽叶之死化解,最终导致两大家族被双双灭族的惨剧,这对情侣也在家族之战中被害。”
“啊?”缔造者难以置信地翻开了红色封皮的书,其中夹着一片渐变蓝的水滴形书签,他翻到书签的那一页,读着那里横横竖竖的怪异线条构成的文字悲剧。
“那要怎么办?”缔造者从书里抬起头来问时空旅人。
“让我帮你吧!”“命运”的声音冷不丁冒了出来。
“命运”走到盘腿而坐的缔造者身边,附身在他身边坐下,并提议:“我们让更多的时空旅人来帮我们,梳理每本书里导致悲剧的原因,然后对那些书里的人与事进行实时监控,避免各个世界再生悲剧,因为我们不能让高尚者因为一次错误便受尽苦难。”
“命运”的提议获得缔造者首肯后,一群穿着灰袍的时空旅人凭空出现,似响应“命运”之声,向缔造者走来,他们一齐向缔造者示意臣服,道:“时空旅人协会将助您如愿,找到心之所向,以示感谢。”
“你们都按照我说的做,去寻找缔造者想要的和平。”“命运”霸气十足地指挥道,然后拉着缔造者起身,柔声说:“别再在这里独守空房了,到外面来看看你的子民吧。”
“什么?”缔造者感到胸口怦怦直跳。
缔造者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校园,而“命运”就是那里唯一鲜艳的女孩,她在放学后的学校操场外发现了秘密花园,就来邀请自己一同前往。
那种惴惴不安又兴奋、欣喜的心情感染到了缔造者波澜不惊的内心。
片刻之间,怦然心动。
缔造者被命运带到了时间长廊之外。
那里的戈壁滩已是一番全新的景象——沙尘之上沿路开出了艳丽的花,林荫遮蔽了蓝紫色的天空,满眼都是正午阳光下掩映的绿意葱茏。
关键是绿树下竟还充满了各异的生命——有人,有动物,还有奇形怪状的生物。
“他们是‘情感’。”“命运”指了指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对缔造者耳语:“那通体火红的少女们是‘快乐’姐妹,有她们相伴,没有人会再感到悲哀。”
如前所述,伴随低维世界的生命而来的不只是命运、时间,还有情感。
命运用修炼成人的法术,将这些“情感”化作了人——“绝望”顶着一副似梵高《呐喊》里人物肖像的面孔,躲在一束包裹于银白色战甲下的光芒身后,露出脑袋怯生生地看着缔造者,倒也不失可爱。那道身披银白色战甲的光芒则是名为“希望”的勇士。
不过,缔造者没有看到郁郁葱葱的树丛里还躲着脑满肠肥的肉球——“欲”,和扭作一团正微微蠕动着的黑色粘稠物——“妒”。
缔造者满眼都是那些由“命运”幻化的人们,他们个个头顶花环,绚烂的衣摆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动物们则全都睁着可爱的大眼睛。
“惊喜吧?喜欢吗?”“命运”满眼的万家灯火闪烁着,对缔造者介绍道:“‘情感’以外的生命都来自于尘埃,我叫他们‘尘’门人,‘尘’门人可以变成任何他们想要变成的东西,当然,他们不能变成你与我,也暂时还不能变成时空旅人和那些化作人型精灵的‘情感’。”
缔造者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本不想要任何人的陪伴,但看到那些生命个个对自己露出花儿般的微笑时,他又感到心里无比温暖。
“我不会让你再孤单了。”命运对缔造者说:“他们将称你为王,你是他们的缔造者,而我是你的——‘命运’。”
“命运”说着向缔造者欠身半跪以示臣服,那戈壁滩上的一众生物也齐齐半跪以示臣服。
缔造者只觉得浑身似被电流击中,酥麻的触感遍布全身,他仿佛焕然新生。
这是我的子民。
这是我的世界。
一切都是我的。
缔造者忽然觉得那些低维世界里的生命又算什么呢?他们是喜是忧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会像我眼前的这些人一样真真切切地向我臣服吗?我为低维世界的生命做得再多,他们也不会知道我的存在,但眼前的这些生命却都是鲜活而真实的。
“大家快起来。”缔造者慌忙示意众人平身,心想:他们都指着我过活,我要对他们好,决不能让他们的生活也成为悲剧。
“命运”本以为缔造者会就此揭下他的面具,以真容示人,甚至以为缔造者揭下面具之后,她就能看清他的过往。
然而,缔造者始终没有向命运袒露他的过往。
缔造者的往事就和他的面容一样,始终隐匿于那如影似幻的鎏金面具之后。
看着一群臣服于自己的人在满眼翠绿间起身,个个崇敬地仰视自己,缔造者的心底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归属感。
他突然发现,也许自己已经离不开“命运”这个满脑子都是奇思妙想的女人了。
“呵,男人.....”石青冷笑了一声,评论道:“‘命运’为什么这么帮他?就因为缔造者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吗?”
“不是。”尘小七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她是‘命运’,她以为自己和其他的‘命运’不一样,是悲悯而仁慈的,但实际上,她帮助缔造者,归根结底不过是‘命运’的控制欲,她希望自己能主导一切,让一切继续按照她的旨意发展罢了。”
容瑾和石青似乎明白了一些,纷纷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在这个故事里你、我还有容瑾的位置呢?”石青问。
“对,我也正想问这个。”容瑾柔声附和。
尘小七喝了口冰可乐说:“别急呀,我不正要说了吗,一切很快便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