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和变了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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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蜘蛛

    詹姆斯·华盛顿总是兴致高昂,好似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他从未体验过的。

    这点从他走路的方式便能很容易看出来:当路上行人都低垂着头时,唯独他一人抬头挺胸,脚步也来得更轻快,眼镜后边发着光。

    能活在当下如此幸运!

    虽说实际上他已经有了些年纪,可精神样貌仍像个十八九的大小伙子。和那群干尸般的老东西比,这在如今的拜里伯格已经很难得了。

    现在我们的好小伙詹姆斯正哼着歌漫步在不知那个街道,履行着他身为一个小混混的基本职责:游手好闲。

    “先生,来点冰吗?”一个女声叫住了他。

    华盛顿抬头一看,一个高个女人推着冰柜,身影藏在小巷里。

    “不用了,小姐,我不需要特殊服务。”

    他摆摆手。我们的詹姆斯是个好男孩,从来不会为美色所困扰。

    “先生,我是说,来点冰吗?”

    “我也不需要麻药。”

    他摇摇头。华盛顿更是知道这玩意对人头脑的危害。

    “先生,进来再谈吧。我是想问你要不要来点冰淇淋。”

    好吧,谁让那是冰淇淋呢。

    华盛顿耸耸肩,最终如了对方的愿。

    一前一后,他们来到了卷子深处。

    还有种可能是仙人跳,等进去后,或许已经有七八个大汉摩拳擦掌在等着他了……

    但华盛顿可不怕这个。

    “好了吗?请给我杏仁果和巧克力的双球冰淇淋。”

    他把头凑到那个神秘的冰柜车前。

    装着冰淇淋,嗯?

    高个女人表情一刻也没有变化,“刷拉”地一声拉开了冰柜的盖子。

    ——里面是一张苍白如死人的男人的脸。

    “你就是'詹姆斯·华盛顿'?“

    死人开始说话。

    “嗯哼,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先生?”

    “我厌恶说废话……我要见你上面的人。”

    “说什么呢?素未谋面的先生?还是说管你叫法尔斯家的大少爷?”

    ——马修·法尔斯。没有生活在这座城里却不认得他的人。

    “我顺藤摸瓜,花费了许多时间与精力,最后才找到了‘你’。”

    马修·法尔斯没有理会对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但我要找的不是你,是你背后的家伙,你的老板,被那些地下的家伙称呼为'蜘蛛'的人。”

    听见“蜘蛛”二字,詹姆斯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就像他们知道马修那样,每个家伙都听说过“蜘蛛”的故事——烂故事。

    虽然对于詹姆斯来说,那不只是个故事而已。

    “……所以呢?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先生?就算你是个狂妄的富家公子,这‘蜘蛛’会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吗?”

    马修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能感觉出来他摆出了一张苦瓜脸。

    “……沃特莉莉,能不能回避一下?”

    “可是,少爷……”

    “出去,不要偷听。”马修不耐烦了。

    她就像一条乖狗狗一样退下,听话又忠诚。

    “我想要一场‘战争’,请这么转达蜘蛛。”

    华盛顿眯起眼睛。

    “……怎样的战争?你的企图又是怎样?”

    “一介小卒的好奇心竟如此旺盛?”

    “先生,今天是您来拜托我叻。”

    “的确是这样。詹姆斯·麦尔斯·华盛顿,一个随处可见的小混混,只是比其他人更虚荣些,除此之外我查不出你的任何信息,也就无法用亲人朋友来要挟你。而实际见面后,我也看出,你也不像个可以用金钱就能轻松收买的人物。”

    马修以称奇的速度一溜串说了出来,夹杂着些怨念。

    “让你这样的大人物感到为难是我的荣幸。”

    很可惜,华盛顿完全不领情。

    “好啦,现在请您施舍一下这位可怜的小卒的好奇心吧:

    “法尔斯家想要从蜘蛛先生这里得到什么呢?”

    “不是法尔斯,是‘我’。”

    马修·法尔斯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曾离开对方的双目。

    疑惑得到了解决……尽管依托于一种无聊的假设……

    他确信自己抓住了对方的马脚……又或者是对方故意露出的马脚……

    不管怎样,至少在这场谈判中,他有把握自己已经占了上风。

    “我想要一场能够让13580042人死去的战争,这只是保守估计的数字,实际情况可能需要更多。

    “最好是战争,但一部分以屠杀的方式死去也行。”

    一三五八零零四二。

    一千三百五十八万零四十二人。

    一个单词接着一个单词,没有一丝动摇,他以那平静语气说出了以上荒诞的词句,就好像只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

    ……座机电话号码。这指定是他的电话号码之类的玩意。

    先生,算上整个拜里尔的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到它的零头呀。

    一直挂在华盛顿脸上的浅浅笑意此刻荡然无存。

    推销也好,骗局也好,对于华盛顿都无所谓,能为他的日常增添乐趣已经值了。

    但此时此刻,显然他面对的是一个浪费时间的无聊玩笑。

    他向来懒得参与那些大家族的纷争,更是从来都不能忍受他人愚弄自己。

    尽管这位法尔斯少爷的登场方式很有趣,让他得以原谅他的无礼冒犯。如果他不说那些废话,也许他还会对迂腐的法尔斯家刮目相看呢。

    可惜他对这又一场生活小插曲已经彻底地感到厌烦:马修的话让他产生了诸多的“错误”。

    他只花了一秒钟去思考该问对方什么——

    他已经失去了对这个躺在冰柜里的瘫子或者疯子的绝大部分兴趣,想着问完这一句他就会转身走人。

    “——如果答应你,会有什么好处呢?”

    如果你提钱之类的玩意,那很遗憾,我就要在这里送你上西天了,年轻人。

    “人类将会彻底灭亡。

    “而您,蜘蛛,将如愿成为这世上最大的恶人。”

    马修·法尔斯的表情仍没有一丝的变化,平静如死尸般。

    “呃,这算什么?又一个玩笑?那我是不是该管你叫‘毛病’或者‘老爷’之类的?或者合起来,毛病老爷?”

    虽说口上将其呵斥为玩笑,华盛顿却放弃了离开的念头。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有点喜欢上这个小少爷了——之前怎么没注意过他这么有意思的?算了,当下的事情更重要。

    “怎么,我有什么措辞不当的地方吗?”

    华盛顿摊了摊手。

    “好啦,我答应你!

    “不过,这个报酬固然很吸引人,可我还想要些‘小赠品’。老爷,你不会责怪我的贪心吧?”

    “当然不。如你所见,我受困于此,没有行动能力,需要其他人代作手足。”

    “那女人不是你的‘手足’吗?”他指向沃特莉莉消失之处。

    “不。”

    马修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轻蔑。

    “沃特莉莉手脚勤快,但她是个笨女人,不足以担此重任。”

    “哦,这样吗?无所谓啦。至于赠品——”

    公元448年,沃尔蒙格大街22BH号

    菲尼克斯·弗拉姆于噩梦中惊醒。起身之时,冷汗已浸透了被褥。

    在人们的刻板印象中,他这种人常年被噩梦侵扰:可只有菲尼克斯自己清楚,现实比起梦境更加可怖。

    五年前,菲尼克斯的父亲,德雷沙的叔叔,老弗拉姆去世了。

    他死于一场入室抢劫,凶手在第二天正午时分便被逮捕,由菲尼克斯亲手——弗拉姆是警察世家,而老弗拉姆甚至当时还尚未退役。

    案子一锤定音,不再掀起波澜,可那些被忽视的种种疑点却在年轻的菲尼克斯心中扎根。

    他疑心这是一场阴谋。

    老弗拉姆生前的最后一段时光投身于一项诡异的调查,菲尼克斯笃定那便是父亲受难的原因。

    经历过漫长艰难的调查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名字:

    “蜘蛛”。

    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结网的蜘蛛,一个都市传说。

    人们说存在一个这样的人长久地潜藏在拜里尔,乃至世界的阴影之中,承载着所有的罪恶,背负着一切的骂名。

    他是不幸的源泉,邪恶的化身,一个活着的恶魔,诱使他人犯罪并以此为乐。

    曾几何时,当那些愚蠢的小贼,放纵的青年人,甚至是他的同事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总是嗤之以鼻。

    在菲尼克斯眼中,蜘蛛不过是成年人的童话,是人们面对愈来愈不景气的生活为了寻求安慰而编造的假想敌。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故事,也从未和父亲提起过——父亲也没有同他聊过。

    可如今的一切都在逼迫他相信:蜘蛛真的存在。

    找出蜘蛛成为了他余生唯一的愿望。

    然而厄运接踵而至。

    菲尼克斯遭人举报,丢了工作。

    后来他试图找些其他的活计,却无一例外莫名奇妙地被解雇,以至于到最后他连房子都卖了,不得不委身于堂妹德雷莎的家中。

    德雷莎现在不在家。

    虽然前些日子她在家里叫唤那么历害,但其实没怎么伤着,没几天又能活蹦乱跳了。

    ……今天是休息日,她大抵是又去找那个被她叫做阿金的混混玩了。想到这里,菲尼克斯皱起了眉头。

    菲尼克斯不喜欢阿金。

    尽管他从没见过这个男人,但他总有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的威胁感——

    尽管德雷莎再三强调他们只是朋友。

    外边儿下了雨。

    这些天里总是阴雨阵阵,搞得空气总中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没能复仇的每一天,菲尼克斯的心情都同这雨天一般糟。

    出去走走吧。

    ……德雷莎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可怜孩子。

    开朗的她偶尔眼中亦会笼罩上一层黑色,还是说原本黑色就是幕布的内衬,只有偶尔才被风吹起掀开内里呢。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没有。

    菲尼克斯知道,德雷莎希望他能放下这一切,或是说不得不去接受。

    只是德雷沙不说出口——她当然说不出口。

    外边的雨仍在下。

    而菲尼克斯忘了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