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寂静的山林，白铁峰慢悠悠走在骡队的最后面，无精打采的揪住了骡子尾巴。说是防止意外情况，可一路走来，别说人影了，他连鸟叫都没听见几声。

    山路崎岖狭窄，雨水翻起了泥浆，黏在鞋底又重又滑。每路过一块岩石，白铁峰都要在上面刮一刮泥，在减轻负担的同时，顺带标记出他们来时的道路。

    他不熟悉这片山林，万一后面有需要他留下殿后的危险情况，也不至于独自一人时迷失方向。

    心里刚想着这趟行程太过无聊，敏锐的，白铁峰摸了摸鼻尖，察觉到空气中的气味发生了变化。

    他四处搜寻，在灰绿的树林里，一抹淡红映入眼帘。

    走近时，白铁峰才发现一条山间的溪流已经被鲜血侵染，正沿着崖壁垂直落下。然而前方的人对这古怪的场景都选择视若无睹，还在继续向前赶路。白铁峰想叫住他们，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悄声离了队，默默来到溪流旁，伸出了手。

    刚触碰了一下溪水，一截臂膀就顺流直下，掉落在他的手里。

    仔细看了眼切口，臂膀的原主人受伤有一段时间了，大概是昨夜发生的，可溪水直到现在还在流血……这极不正常。就在他疑惑之际，又是一截小腿被冲下了崖壁。

    难不成是出现了什么怪物吗？

    哪怕什么武器都没带，白铁峰也决定去看个究竟。他丢掉臂膀，跳跃抓住崖壁上的凹凸位置，轻轻一晃，整个身躯快速纵向飞跃，三两下就来到了崖壁之上。

    “呜呜，呜……”

    耳旁传来奇怪的声响，眼前出现了一片几米宽的石潭，水面上挤满了各种残肢断臂，看起来格外渗人。站在石潭中心的，是一个断了手臂的土匪。

    他不断在水中踏步，搅动着潭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石潭底部，沉淀的物质再一次翻腾，融入水中，染红了溪水。

    白铁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手臂处的伤口有些奇怪，好像是被火烧过，然后强制性止了血。

    这名土匪精神是失常的，做出的表情动作也透露着一种诡异，在发现白铁峰后，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用嘴咬起了一截手臂，拼命对着白铁峰不断甩动。

    若不是因为他的这个动作，白铁峰或许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见在土匪下巴贴近喉咙的位置，被人为破开了一个手指粗大小的洞，使得他说话时只能发出呜咽，或者漏风般的呼呼声。

    这是种极其可怕的刑罚，专门用来进行长期的折磨取乐。行刑者也是个老手，破开的伤口不仅切面平整，还完美避开了要害。

    “彭易上把人都肢解了吗……”

    至少，白铁峰不用费劲去猜凶手。只是，他想不通原因。

    印象里彭易上确实有点嗜杀的倾向，但正因为他嗜杀，所以才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敌人活着离开。

    潭水中的手臂和小腿密密麻麻的，这宛如地狱的景象证实了受害者远不止一个。

    白铁峰思索着，那土匪也在此时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与他交流。一双深凹的眼眶里血污浑浊，全身皮肤的经脉也越来越清晰。土匪在水里泡了太久，估计体温早已流失，撑不了多久时间就会死去。

    白铁峰自然看出土匪经历了什么，同时猜到了他想要做些什么，但就是因为弄清楚了之后，白铁峰此刻才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

    轻叹口气，他选择劝人去解脱。

    “闭上眼吧，你就算找到自己的手也装不回去。平日作恶多端，临死还不咽气，莫不是还想遭一场报应？”

    话音刚落，又听呜呜一声，土匪双眼露出凶色，转身扑腾进了水中，继续寻找他的手臂。

    这都叫什么事啊……

    不再去理会，顺着溪流继续往上走，翻过几处崖壁，白铁峰来到一处空地上。不远处的土匪村寨里，骡队的成员们正在忙碌。

    只是，他们搬运的东西好像有些奇怪。

    灌木丛中，有失去了双腿的土匪朝着白铁峰爬来。抓地的手指早已破烂，带着呜咽声，他已经崩溃到放弃了思考，仅带着最后的一点求生本能，蠕动着，不断远离村寨。

    白铁峰侧身让他离开，鲜血的气息愈发浓郁，就连吹来的风也在脸上结上了一层血丝。

    远远望去，村寨除了到处都是血渍之外，整体的架构保存的很好，不像是遭受了大规模袭击的样子。

    走向村寨，眼前的景象更加骇人，白铁峰刚进去就听见了骡队成员们的对话。

    “不要这么多，先挑四五个就差不多了，说不定别处寨子也有。”

    “那剩下的呢？”

    “不用管，他们最多跑到我们那，顶天了也就到沙沟，早死晚死的事。”

    “哦，晓得了。”

    挑了个精神状态还不错的残疾土匪，两个人拿起绳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捆住，然后一人抬腿，一人抬脖子，搬运到了骡背上绑紧。

    整个过程中，土匪毫不挣扎。

    站在寨门前，为首的中年人表情严肃，仔细数了数土匪的数量，他看向还在般粮袋和土枪的其他人，忙说道：“不行，都停一下，停下来。”

    众人疑惑，又听他解释说：“这里人数够了，我们就先不要运其它的，直接把人先带回去，不然我们路上太折腾了。”

    人群中有人算了算时间，不是很同意这个方案，反驳道：“全搬运人的话就太重了，我们在晚上之前根本就回不去。”

    “不打紧，拿些武器，现在就做火把，我们队伍还有夜行人在，出不了什么事。”

    闻言，所有人同时看向白铁峰，站在寨门前的白铁峰也看着他们。

    村寨里四处散落的，是被截肢的土匪，他们大多放弃了挣扎，有的失去了手，有的失去了脚，神情麻木，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正在搬运这些土匪的，是大房寨的寨民们。他们神色淡然，好像那些土匪在他们眼里，只是一种寻常的战利品。

    白铁峰精神恍惚，狠狠揉了把自己的脸，尽量让语气平稳下来，问：“你们……把人带回去，是想做什么？”

    中年人瞪着眼道：“小姐的事，就别打听了，反正对我们都有好处。”

    “好处？”

    看着这些濒死的人棍，白铁峰只觉得他多年的认知正在受到挑战。是他不正常了吗？还是说，陵山的生态已经演化到了这种地步？

    中年人叹息说：“白家的夜行人，请你不要误会小姐，就算小姐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也是替我们在承担罪孽。”

    ……

    阴雨间歇，火红的夕阳在天边燃烧。

    阳光满身，白铁峰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他最终还是在沉默中，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一名土匪爬过来，趴在了他脚上，一颗心脏古怪的在他脚尖颤动。白铁峰抬头看向血红的晚霞，现在的他只想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寨民们继续行动，动作很麻利。聊着天的工夫，一件件土匪就被绑在了骡背上，砍去腿脚的土匪更是方便搬运，只需绑住双手丢进竹筐里就行。

    “不要死的啊，都别偷懒，多摸摸他们的脉搏。也不要那种颠两下就断气的，那种也没用。”

    “嘿，爬到外面的还精神些，我们去外面抓一些来。”

    “那你应该到山底下堵，你信不信，精神最好的那一批现在都已经跑下山了，哈哈哈。”

    欢笑声中，那名中年人走过来，一脚踢开了白铁峰脚上的土匪，将一把砍刀交到了他手上。

    “今晚要走夜路回去，拜托你了。”

    白铁峰愣了愣，与中年人对视着，接过砍刀，直接刺向了地面。在停止了那颗心脏的跳动后，他轻声道：“不用太担心，我来时探查过，这一带基本没有怪物活动。”

    中年人搓了搓手，看起来很是为难。“我们要避开的，有时不仅仅是怪物，你是夜行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原来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白铁峰已经数不清这是他今天的第几次叹息，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后，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