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过往的脉络
夜幕落下,三人连滚带爬的上了山。
喝多了的彭武上喊了一路的腿疼,嬉笑怒骂的耍无赖,最后还是彭易上和林光安扛着他走,才安分了不少。
酒自然是要喝第二轮的,酒馆打烊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进了家中。
临近院门前,林光安率先清醒了一点,用力拍打自己的脸,担忧道:“要是被逮住了,怎么办?”
“哼,我听一下就知道了。”
信誓旦旦的推开两人,彭易上踉跄着趴在地上,忍住想吐的冲动,边咽边打酒嗝,然后侧着脑袋把耳朵贴在了地面。
“没事,轻一点走,小妹在后院忙活呢。”
咧嘴傻乐的彭武上立即下达了作战指示:林光安在门口接应,制定撤退路线;二弟去偷酒,自己则是去逮一只小妹养的鹅充当下酒菜。
很快,正在院子里砍柴的彭毕上就见到了,两位东倒西歪,还在加速往前冲的哥哥。
“……”
记忆唤醒,那是一个三年前的冬夜,哥哥们也是这样醉醺醺的回来。哪怕被姐姐在堂屋罚跪,他们还是死不承认去喝了花酒,直到大哥口袋里掉出某个姑娘的内裤。
后来发生了什么,彭毕上就不知道了,只记得哥哥们被赶去了爷爷的坟墓前,第二天回来时连嘴唇都是紫的。
默默转身,彭毕上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院子里一时间鸡飞狗跳,切开田静文的后背,从血肉中翻出脊柱,彭荫上将铁钩塞进去挂住,正打算把人吊起来时,偏头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
先是碗筷摔碎的声音,又是鹅群的骚动,她甚至不需要猜就知道是自己的哥哥们在闯祸。
收回迈出去的脚,彭荫上来到田静文的面前,袖子里千僵虫钻出,爬到了田静文后背的开口上。
“你要真是个硬骨头,吊几天应该也不会断,你也别想着我折磨完之后会放过你,我最近心情很不好。”
躺在桌面上的田静文浑身无力,大把大把的汗水流出,他咬了咬牙,冷声道:“死心吧,毕古人,我是不会帮你做事的。”
彭荫上笑了。“呵,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有求于你?想清楚,遭受摆头虫灾害的是你们,需要我去解决灾害的也是你们,把我当作敌人看待的还是你们。怎么,我杀了摆头虫之后,最好的结果就是在你们面前自尽?”
田静文闭上眼,看来是不打算再争辩些什么了。而对付他这种人,彭荫上有的是办法。
打了个响指,千僵虫收到指示,鱼贯钻入了田静文的身体里,彭荫上朝着外面走去,不再去听身后那杀猪般的叫声。
翻箱倒柜之后,跟土匪进村一样,彭易上抱出家中珍藏的一坛好酒,走到院子里时,发现没抓到大鹅的彭武上已经累趴在了地上。
空不出手,他只好指挥彭毕上。“老幺啊,去,给你大哥帮个忙。”
放下手中的斧头,彭毕上无奈,抓起一根木柴朝着阴暗处奋力丢出,砰的一声脆响,一头大鹅身躯一软,直接晕死了过去。
闻声,彭武上一骨碌爬起,拎起大鹅冲彭毕上喊道:“你个小王八蛋,不把你哥累死,心里不痛快是吧。”
无辜的眨了眨眼,彭毕上耳朵一动,对二人说:“好像是姐过来了。”
话音一出,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撒丫子般向屋外跑去,等彭荫上走出来时,就看见了被撞了个粉碎的院门,以及远远传来的一句:“老林接住我,哈哈哈哈……我靠!伤口崩开了!”
彭荫上站在屋檐下默不作声,彭毕上以为姐姐生了气,根本就不敢对视,连劈柴都小心翼翼的,以防发出更大的声响。
哪知彭荫上幽幽发出一声叹息,望着山脚下轻声道:“大哥和二哥再不成家,就要成村里的祸害了。”
“……”
她转身回屋。“毕上,来给我帮忙挂个人。”
“来了,姐。”
另一边的三人一路跑到一条小溪边,疼得呲牙咧嘴的彭武上直接仰躺进草地,闷哼了一会儿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在溪边快速掏空大鹅的内脏,彭易上刷刷几下就拔完了毛,林光安升起篝火,两人把一整只鹅插在棍子上烤,等肉香味飘出时相视一笑。
戳了戳大哥,发现他只是昏睡了过去后,彭易上索性也就不再管他,从怀里掏出大碗给林光安倒酒。
小溪缓缓流淌,黑夜的草丛中,虫鸣声阵阵。山风清凉,围坐在篝火旁,大口饮酒后的彭易上发出满足的笑声。
“问吧,林先生。”
火光照在林光安的脸上,他踌躇了一会儿,像是有些不安。“夜行人究竟是什么?”
指了指溪流对岸的树林,彭易上回答道:“字面意思,在夜间奔走的人。林先生,你或许还不知道,夜行人的眼睛比在白天还好用。比如现在我就能看清这附近所有的地形。不过要说夜行人是什么,我的理解是,解决麻烦的人。”
林光安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去了一趟米婆婆家后,他现在也能看清黑夜。
继续喝酒,等肉烤熟之后,彭易上也打开了话匣子。“很多年前,或许有个几千年,哈,历史太长也不是什么好事,陵山人以前也不认字,还是你们这些外地人来了,才有字去记录历史。不过根据口口相传的一些事情,说明陵山以前是没有怪物的。”
他扯下一只大鹅腿递给林光安。“人和一些奇特的生物,最先居住在这里,共同繁衍生存。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怪物,怪物都是吃人的,说来也怪,它们可以吃其他的,却偏偏要吃人。”
陵山的过去在彭易上的讲述下缓缓在林光安面前展开,听起来很遥远,又仿佛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大鹅的肉只是闻着香,但拿来下酒却是绝品。
一口肉,一口酒,舔了舔嘴唇后,彭易上继续说道:“那时候人很弱小,所以我们向动物们求救,八大动物之一的白虎回应了我们,她守护我们,培养我们,学习了她的技巧和力量后,夜行人也因此而诞生。我们有了抵抗怪物的力量,并逐渐开始壮大族群。”
“在白虎的介绍下,我们签订了契约,契约对象包括白虎、白鸟、大犀、大鲵,以及人类。这份契约至今仍然生效,内容是:不可互相敌对,不可与怪物同流合污。”
白鸟……林光安记得马队遭受重大损伤,好像就是因为白鸟和另一个动物发生冲突来着。
正了正心神,林光安继续听了下去。
“大鲵和大犀让陵山再无洪水,白鸟让冬日不再无雪,也使春天早日来到。陵山成了一片沃土,只是在人口膨胀之后,我们才发现,陵山能养育的人是有限的。”
“内斗不可避免的爆发了,在夜行人成为杀害彼此的工具后,白虎也离开了我们,不知去向。再后来,是王庭时期。跟外面一样,陵山开始出现了王,这些土皇帝没一个好家伙,据说历朝历代的王都是同一个人,我不太清楚这一块,你想了解可以去问小荫。”
“总之,在饱受欺凌过后,哪怕王拥有数量庞大的夜行人军队,民众的怒火中也诞生了毕古人。王庭之战,我们是这么称呼的,那场战斗规模波及整个陵山。仅仅一场战斗,毕古人带领的联军就毁灭了王城,砍下了王的脑袋,终结了王庭。”
“一直到今天,无论外面怎样朝代更替,或许有很多君王宣告了陵山的归属,但陵山人都知道,陵山不可能再出现一个统一的领导者。各家族也开始划分各自的地盘,培养自己家族的夜行人,用以对抗敌人。”
“如今的夜行人已经脱离了当初的职责,就像我,只需给家族做事。清扫怪物,杀土匪,对抗其他家族的夜行人,偶尔帮寨民做些事情就行了。比较麻烦的是小荫,毕古人相当于是陵山的代表,与众动物的契约也是落在了她身上,所以很多事情,她都抽不了身。”
林光安听了这么一大段历史后,连脑袋都清醒了不少。在历史的发展中,夜行人不再为守护人类而战,反而成为了家族手中的利刃,倒是令人唏嘘不已。
两人将鹅肉撕成一块一块的,碰了碰酒碗,随之一饮而尽。
半响,林光安又问:“对了,被竹简记名又是什么意思?”
闻言,彭易上是真乐了。“哈,你不会被记名了吧?额……也对,好像是你去了米婆婆的家中。”
无奈的点点头,林光安总感觉遭到了算计,现在那颗眼珠还在他内衬的口袋里……
大口吃肉,跟彭荫上有所顾虑不同,彭易上对此毫无保留的告诉他说:“你可以这样理解:陵山有三条绳子,然后我们所以生物都是不同的蚂蚱。夜行人和毕古人,还有白虎这样的奇特生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怪物们在一条绳子上;普通人,以及米婆婆、土老师这样的人,被穿在了最后一条绳子上。明白了吗?”
“至于竹简,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挑选方式。就像我比起家族中的其他子弟,身体素质最好,被选为了夜行人,你们马队里的李五,身体也好,也已经准备好了成为夜行人。”
放下酒碗,林光安长叹一口气。“可我只是去了趟米婆婆的家啊。”
彭易上笑着摇头,语气也变得神秘兮兮的。
“那群人很怪的,你别以为就我们夜行人很奇怪,土老师手中的各种秘术,随便挑一个出来都不是常人能理解的。我见过一个最离谱的,是在惹寨那边,那人出门从来不锁门,因为他可以从手掌心看到陵山任何地方……所以,指不定在你洗澡的时候,他们还在看你呢。”
“唉,那他们要我干什么呢?”
跟家族挑选夜行人不同,土老师们往往会在整个人类群体中挑选合格之人,具体的任务也无法得知。所以彭易上也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不过像林先生这样有才干的人,彭易上可不会轻易放走。
既然是大哥的人,那就是自己人。
“林先生,我发现你这人就是太正经了。你管他们的呢,先把秘术学到手再说,反正你是和大哥一起做事的,跟我们夜行人,毕古人又没走一块,大不了以后,我们再到晚上一起偷偷喝酒就是了。”
秘术,陵山人在学习自然的过程中所积累的生存手段,虽不能让人变得跟夜行人一样,拥有无比强大的身体能力,但一想到能掌握某种神秘力量,林光安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对面喝了大半坛酒的彭易上本来眼皮都要闭上了,可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神色激动的抓住林光安的胳膊,力道之大,差点没把林光安的手臂给扭下来。
“我差点忘了,我们家就有位土老师啊,为什么要麻烦别人,我们完全可以跟自家人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