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仙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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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章 历练(十三)

    清脆的爆裂声在屋内炸响,碧云却丝毫不受影响,说完最后一个字仍躬身在侧。

    “镇府司何时蠢笨如斯了?莲湖人员往来鱼水混杂,被他们一闹,我的名声能好?”

    “找些可靠之人,便说我欲发往救济堂的解暑物资被盗,如今正在追捕逃犯!”

    “半个时辰之内,我要这条消息传遍全城,你亲自去办!”

    “是!”

    碧云恭敬退出房间,很快有侍女换上崭新的全套茶具,屋内滚落四处的碎瓷片好似从未出现过。

    碧玉得了老医师的叮嘱,如今正在帮黎明月换药。

    清凉的药膏将浅白的伤疤染成浅青色,黎明月感受着肩部的隐痛,自言自语道:“下月月底父皇便立皇兄为太子了,可真真让人高兴啊!”

    嘴上说这样说的,可握紧的拳头,凸起的青筋无不显示她内心的暴怒。

    碧玉涂好药膏,将软白的细纱打上一个优美的结,静静的听自家公主自言自语。

    碧玉陪公主一路走来,自然知道自家公主的远大志向,虽然不理解公主放着好好的无忧公主不当,偏要往那泥潭里淌,但如今再抽身定然是不可能的。

    上月黎皇透出立储的意向后,公主便匆忙避到封地,虽然她没说过,但大家都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想来近日频出损招也是受此影响。

    “苏如休息了没,把她请来!”

    苏如是苏烈的妹妹,但俩人一个是本家的嫡出小姐,一个是旁支庶出次子,身份可谓天差地别。

    黎明月在心中反思自己近日所作所为,只想给自己一巴掌,她告诫自己,今夜将那藐视皇室威严的女子解决掉后,便一心一意去谋划那事……

    “公主!”

    苏如沉稳的声音打断黎明月的思绪,黎明月起身将苏如扶起,有些不自在的检讨一番,见苏如眸光深深,一时拿不准她的想法。

    “如娘,接下来怎么办?”

    苏如身姿挺拔,像一颗即将长成的翠竹,看着便让人心安。

    身为苏大学士唯一的女儿,自小便被父亲当成男子教养,眼界自然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父亲传信,南方水患,陛下有意让皇长子……”

    “噗嗤!”

    屋内烛光突然跳动一下,几人下意识看向烛台。

    苏如反应极快,电光火石间高亢的喊叫传出,侍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与此同时,一道月白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

    绕是多次见过慕长风,苏如仍被眼前的男子所惊艳,但此时此刻,这谪仙之人手握长剑,白茫茫的剑气刹那间便将堵截的侍卫尽数斩在脚下,一步步逼近她们。

    苏如一把拉过仍在震惊中的黎明月,在侍卫的保护中往侧面的小门退去。

    慕长风是何人,怎会给她们避开的机会,长剑轻轻一挥,一道肉眼可见的雾白剑气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利迅疾的弧度,外围的侍卫纷纷倒地哀嚎,不等俩人动作,又一道剑气直逼黎明月!

    苏如一个闪身欲要护住公主,可惜她的尽力一跃不及剑气万分之一的速度,下一刻,数道血痕自黎明月身上绽开,顷刻间,黎明月便在苏如眼皮底下变成一个血人。

    凄厉的惨叫震得苏如直泛恶心,她脚摊手软跪坐在黎明月跟前,眼睛不受控制直直盯着眼前男子的动作。

    “小小惩戒,下次再犯……”

    慕长风淡淡的一眼,黎明月停止惨叫,躺在原地不停的抽搐,苏如再抬头时,那道摄人心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来人,快传医师!”

    苏如的声音一出,黎明月便哭嚎出声。

    “如娘,我好痛!”

    “如娘,我的手臂怎么感受不到疼痛了!”

    “如娘,为何我的腿不听使唤了?”

    “如娘,救我……”

    微弱的泣音消散在空中,黎明月浑身是血,无声无息铺在地上,远远看去如同死人一般。

    老医师在几人连拖带拽的搀扶下,很快来到黎明月跟前,屋内又是一波鸡飞狗跳。

    ……

    来仪楼内,子衿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紧闭的双眸,略带湿意的墨发,罕见的带出几丝羸弱之感。

    脱离修真界后,体质与生俱来的优势也随之殆尽,迷药入体带来的晕眩感在她纵身入水的瞬间有片刻的缓解,可苏烈等人狗皮膏药般纠缠不休,使得她足足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

    慕长风找到她时,她四肢肿胀,面色发青,身上被刀剑划出的细密伤口被水浸得又红又肿,看得慕长风心疼不已。

    他们自修真界而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可取人性命,子衿被逼如此,绕是他心中升起滔天怒火,也只能按住杀意。

    待将人安顿好后,慕长风才提剑去了明凰山庄,回来时绕路多跑了一圈,手上提了一篮带有雨水的六月棠。

    粉白的海棠花入室生香,空寂的房间瞬间充满了生机。

    子衿斜斜的靠在榻边,看师父随意将海棠插进桌上的玄色阔口高脚瓶。

    海棠连花带叶,从瓶口肆意伸长开来,带着生机勃勃的随性,明明被拘瓶中,楞是生出一种野蛮而自由的随意来!

    任是子衿再细致的心思,也没想到眼前仕人般文雅的师父一刻钟前还在数里外的明凰山庄大杀四方,她早涂了药,如今伤口不再渗血,只行动间略带几丝疼意,完全在她的忍受范围内。

    “师父!”

    慕长风看了眼散落在地的花瓣和落叶,快走几步来到子衿身前。

    “可还痛?”

    子衿微微摇头。

    “师父,我们何时去王都?”

    慕长风给子衿递了一杯清水,想起明凰山庄中自己无意听到的秘密,略有思忱。

    明凰正值一年中最是炎热的时节,子衿本就不喜这天气,近几日莫名其妙遭受的恶意更令她心烦,她期待的看着慕长风,希望明日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慕长风掩去明月公主一事,将山庄里众人的密谋说出,子衿当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心情了。

    道貌岸然、丧尽天良、助纣为虐……所有的词在心间滚过一遍,最终汇成两字。

    “人渣!”

    子衿小声吐出一句。

    慕长风倒是很平静,到了他这个年纪,很难有事能让他们沉静的心再起波澜。

    “师父,这人性可真难测!”

    慕长风没有搭话。

    世间万般因果,唯有时间能让她拨开云雾,寻见真知。

    时间在子衿隐隐的激动中来到三日后。

    清夜无尘,

    月色如银。

    俩人趁着月色来到明凰郡的一处小山脉。

    远远的,俩人便看到几道明明灭灭的火光在山坳中游荡,他们小心走到山坳背面的一块岩石后,山风混杂着话音传来。

    “庄主想好了吗?”

    一道清澈如溪流的话音在空荡荡的山坳中响起,子衿记得这道独特的声音,是有琴仙之称的谢霖。

    虽然早就从师父口中知晓他们的谋划,可子衿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没想到如此干净的面容下竟然藏着丑陋如斯的祸心。

    “霖儿,这是他们欠谢氏一族的,他们犯下的罪恶,便是下阿鼻地狱都不为过!”

    明昕咬牙切齿的恨意让谢霖无力,他素日摆琴弄器的手轻轻抚上谢霖的肩膀。

    “舅舅!”

    明昕浑身一震,看着自家外甥一眼见底的黑眸,有些后悔把他拉进泥潭,可悔不过一瞬,想到当年的惨状,他的心瞬间被仇恨填满。

    “谢家的儿郎们,如今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子衿听着明昕洋洋洒洒一大段话,心里唏嘘,有仇报仇此乃天理,可他们显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然计划着散播瘟疫,这种十恶不赦的罪行,他们既然知道了定然是要阻止的。

    百姓无辜啊!

    明昕复仇动员显然做得十分成功,远远的,众人脸上的嫉恨都快成实质了!

    在一阵阵的慷慨激昂中,子衿看到一个个大箱子被抬了上来。

    师徒二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凝了上去,想来箱中盛放的便是他们千辛万苦找来的瘟疫之源。

    子衿一扫而过,十来个大箱子,看来紧紧控住人员还不够,那些箱子必须一把火烧干净了!

    谢霖看着火光中有些陌生的叔伯们,有心叫停这罪恶的一切,可追根究底,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哪怕他不赞同!

    罢了,待结束这一切,他自会向上天请罪,请宽恕他们的无知与罪孽!

    想通这一切的谢霖,默默的站在舅舅身边,看眼前的箱子一只只减少,他要亲眼看着他们如何走上毁灭的道路。

    “噌!”

    一声脆响浇停了众人的激愤,谢霖心头一亮,迫不及待的看向拗口处,所有的箱子和人都堵在了那儿!

    谢霖跟在明昕身后,往拗口处走去,那儿泾渭分明的站着两拨人,虽不曾拔剑,可形势严峻,颇有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拗口处站的俩人,舅甥俩并不陌生,几日前他们亲自下的帖子,乐府一会,舅舅觉得那月白男子深不可测,是故放弃原本的拉拢计划,后来也不再关注了,没想到今日俩人会跟到此处。

    事情到了这份儿,他们自不会傻傻的认为俩人是误入!

    “慕公子,若不是明某有血海深仇在身,定然与你引为知己,如今万事俱备,只需一夜,所有的冤孽都将暴露在昭昭之下。”

    明昕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丝癫狂之色,看得俩人暗叹可惜。见俩人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他眼中划过几丝忌惮,继续道:

    “我们无冤无仇,两位何必淌这趟浑水!”

    慕长风看向灯光璀璨的明凰城,眼中略有悲悯,众生本就疾苦,天灾无情,他们不好干预,人祸在前,他们怎能当做看不见呢?

    “明昕,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后来者总归是无辜的!”

    “哼!”

    明昕讽刺一笑。

    “受害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可以置身事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我们,你们怎知,当年我明谢两族又何其无辜啊!”

    俩人来的时间不短,自然听到了明昕方才的发自肺腑的冤屈之言,要不他们也不会在此废话,试图劝阻一行人用合理的方式复仇。

    子衿遗憾叹息:“先辈们身怀天下,济世救民,你们这么做,岂不是让英魂蒙羞?”

    担着木箱的众人有些踌躇,不约而同的看向明昕,明昕大笑:“世人何曾记住他们,他们的血肉被后来者踏进泥里,踩在脚下,他们的功劳被那一无所成的大黎皇室窃取,给了襁褓中还在吃奶的女娃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若那公主真有如此威力,百姓水深火热的时候她怎么不现身?谢明两族被那些庶民啃食殆尽的时候她怎么不阻止?”

    “况且……”

    明昕嘲讽的话语直直刺入众人内心深处。

    “后来者真的无辜吗?”

    “那些大红印章的,写着我明谢两族名字的房屋地产,商铺酒楼,又是如何到了他们的手中呢?”

    “他们便是不识字,也应该知道荒野不会自己变成良田,平地无法自起高楼!”

    “不过是一群踩着别人脊骨捡拾他人果实的小偷罢了,何人敢在我明谢两族面前自诩无辜!”

    子衿扯住慕长风的袖子,明昕积压多年的怨愤,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他们介入其中只为解决瘟疫之源,孰是孰非,自有因果。

    “明庄主,其他事不论,这瘟疫的源头却不能从我们眼下流出!”

    子衿郑重的看着明昕,轻声道:“拔剑吧。”

    慕长风堵住拗口,子衿在里面和众人拼杀,激烈的刀光剑影中,箱子内密密麻麻的黑鼬蚤也被吵醒,刹那间蠢蠢欲动起来,不断啃食着木箱。

    若是他们从箱中逃出,场面可就不受控住了!

    “师父!”

    慕长风听到子衿有些焦急的呼唤声,也顾不上保证小徒弟的安危了,剑光涌动间,拗口铺满了层层叠叠的残枝断木,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

    慕长风一个纵身跃进山坳,剑光如影,一个个木箱飞向火光,滋滋咋咋的碎响伴随着阵阵焦臭,熏得山坳里众人头昏眼疼,不住的干呕。

    “呕……!”

    子衿五六条手帕严严实实捂住口鼻,刚恢复没几日的眼睛被烟熏得泪如雨下,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找到师父,扯着他的袖子一个纵身越出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