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紧闭，令人惊惧的噩梦也随之消散，莱栖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控制，但依旧像是刚刚醒来一般带着迷茫，昏昏沉沉。

    未等莱栖有所动作，随着卡特低吟，地板颤动，尖锐的石锥突出，将他控制在原地。

    而后，卡特将手按在了莱栖的肩膀，衰亡、腐朽的气息随着而来，莱栖感觉到灵性在不可避免的流逝，即便对于莱栖而言也是不小的衰弱，大约一位启灵位阶的非凡者，现在的莱栖在卡特看来，灵性已经衰弱至学徒层次。

    悠悠醒转，莱栖故作沉声，“你是谁！”

    “嗬嗬。”，卡特竟还笑出声来，一边摘下兜帽。

    “这位同学，好久不见，希望你的记忆不想我这老年人一般不中用，咳咳咳....”，话至一半，他突然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身体也不住的倒退，直至依在靠墙酒架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急促的呼吸了几下，卡特的呼吸声终于平复，手指轻挥，一璀璨的光点亮起，莱栖也看清了这间封闭的酒窖。

    看向卡特的位置，莱栖清晰可见，他身后的酒柜不断倒塌着，并不是突然塌落，而是像风化了般变得松散，直至某一刻才垮塌落在地上，洒落着松散的木屑和遭受了侵蚀的木板。

    莱栖的视线缓缓上移，眼瞳猛地凝缩。

    在卡莫学院里，莱栖也曾不止一次见到过卡特老师，年迈，毫无疑问是他最鲜明的特征。

    但现在，衰老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或者应该用枯槁来描述他如今的样貌，瞳孔不正常的突出，双眸也完全变为浑浊的黄色，原本灰白的发丝只剩下寥寥几根附在头顶，干枯的像是骨骼上蒙了层皮，这副皮也是干瘪无比。

    如果不是知道他还活着，莱栖甚至会以为那些深陷的阴影是尸斑。

    但更令莱栖感到诡异与恐怖的是，卡特似乎对自己的样貌不知是毫不在乎，还是根本不曾知晓，看起来颇为淡然。

    莱栖控制着呼吸变得沉重，卡特则“嘿嘿”笑了两声。

    “老了，身体也不行了，还是尽快做正事，你...”

    嘭！

    但还未等卡特问出问题，酒窖的门被突然打开，下一刻，一道身影被丢了进来，颇有些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莱栖心中一惊，斜着眸子看去，陡然一愣，洛蒂！

    随即，费南德略显无奈的声音传来。

    “检察司副司长的女儿，母神殿主教偏爱的‘神眷者’，她似乎是认识莱栖的，跟了进来，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还有人能够认出他来...”

    时至夜晚，风雪撩动，再加上莱栖来斯德亚城的时间尚短，费南德本以为会毫无破绽。

    悬浮的光点在刚刚猛然消散，卡特隐在暗处打量着洛蒂，莱栖也惊讶的看着她，数不清的疑问浮现。

    费南德轻推了下头发，语气苦恼道：“她如果离奇失踪的话，斯德亚城一定会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混乱，这可不是我们想要的，起码应该再晚些到来...”

    并非是他不能使用梦魇操纵洛蒂，但噩梦的行为基于她自身的恐惧，太过明显的行为很轻易便能识破。最适合梦魇施为的是潜意识的恐惧，即便被梦魇侵扰，行为大体上也是正常的，只有那些真正了解的人才能察觉。

    但很明显，洛蒂的恐惧不在此列。

    酒窖内，卡特的视线在莱栖与洛蒂之间游走，两个呼吸后，他不禁低笑出声，像是两颗石头在不断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洛蒂横躺在地上，黏稠的黑暗犹如实质般的困住，难以动弹，而这个时候，她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莱栖，被挟持了！

    想到这儿，洛蒂不由得心生恼怒，不是对莱栖，而是对自己，如果自己再理智一点，能再相信哥哥一点，哪怕，再相信莱栖一点点，自己便不会身陷险境，莱栖也有机会获救，算是还哥哥的人情....

    “精灵？”，费南德这样自语，又跟着兀自反驳道：“母神殿的主教，可没有这么容易糊弄的过去...”

    费南德很清楚，荣耀位阶已极为接近圣者，更何况母神殿的教士有着衪的祝福，想要伪装成精灵序列的能力并瞒过主教，只有范先生出手，但不幸的是，这段时间的他很不方便，或者说从他自森林中回来，便不方便外出了。

    卡特缓缓向前踱步，掠过阴影，面庞浮现在幽暗的灯光下。

    洛蒂的神情顿时变得惊恐，嘴唇微微发白，身为副司长的女儿，又有着母神殿主教的青睐，她实际上根本没有非凡世界的经历，更不要说这副场景。

    在她眼中，死尸般的卡特远比那位恶魔令她感到恐怖。

    然而，更让洛蒂感到恐惧的还是他接下来的话语，一个个干瘪的词汇如同自沙漏中缓缓滴落的沙砾，却像是巨石般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狠狠砸下，激荡着她本就不平复的心。

    “她应该是认识莱栖的，既然这样的话，不如让他出手！

    莱栖身为青金塔的魔法师，与精灵有所联系也并不意外，说不定莱栖确实是艾利奥博先生的同伴呢，呵！”

    一旁，莱栖厉声喊叫道：

    “你想要做什么！”

    但似乎有昏暗的幕布遮蔽着，莱栖的喊叫声，即便是他自己听来也有些低沉，更不要说传出这间酒窖。

    拖着干瘪的肢体，卡特慢慢靠近莱栖，在他面前低语，腐烂的气息令莱栖不禁有些窒息，

    “嗬嗬，当然是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你，身为艾利奥博的爪牙，邪恶精灵的先驱，残忍的杀害了这位美丽的少女，将她碎尸、焚烧...

    而做这一切的你，最终死在了少女最后的反抗之下，弗吉尔见证了这一切，他癫狂的逃向了公会，但却被躲在暗处的精灵杀害了...”

    随着他恢弘计划的不断吐露，莱栖的神态也配合着愈发惊恐，而与之相应的，卡特双眸中滚动的昏黄雾气逐渐沸腾，他那干瘪松弛的面庞上也挂上了癫狂的笑容，愈发肆意。

    而在门口处，费南德也颇为愉快的笑了笑。

    “那你最好快点，在今晚结束...”

    下一刻，门户轰然紧闭，费南德离去，有了卡特的剧本，他更要好好想想弗吉尔应该如何“配合”剧情的推进了。

    刚刚突兀消散的光点再次浮现，甚至比门户逸散进来的光更为明亮，依旧带着昏黄的质感。

    趁着粘滞的黑暗还未散去，卡特也上前两步按在洛蒂的胳膊上，充盈的灵性陡然枯萎，逐渐衰落流逝。

    随后，地面隆起，破碎的砖石将其束在原地。

    洛蒂的面容也跟着变得无助。

    但最终，她还是沉声问道：“你们是谁！”

    身为母神的眷顾者，她不允许，也不应该有人在衪的国度之内肆意作为，但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这样厉声发问罢了。

    卡特毫不在意她的问题，缓缓起身再度朝向莱栖走去。

    面带悲愤，莱栖不禁吼道：“卡特老师，您为什么背叛青金塔！”

    躺在地面上，洛蒂的回忆也随之打开，卡特！

    经常前往冒险者公会的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数月前的任务栏上记载着，卡特与艾利奥博一同策划了卡莫学院的事件，造成13位学生和一位老师身死。

    卡特走动的身形突然停驻，随即是尖锐而刺耳的笑声，由克制变得愈发高昂，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

    “哈哈哈哈哈，背叛，背叛！”

    朽木破裂般的尖促声音陡然断裂，声音渐熄。

    慢慢，卡特的声音再度变得清晰可闻，“不是我背叛了青金塔，是魔法师，是元素之神背叛了我！”

    他缓缓抬起头来，昏暗的眸子映照着莱栖的面庞，

    “魔法师，年轻的孩子！

    你是神明的眷顾者，”，卡特顿了下，又侧首看向躺倒在地上的洛蒂，继续道：“你们是神明的眷顾者，神明的祝福与你们同在...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我们费劲心力的研究魔法，祈求衪的恩典与注视，但却不得半点回应！”

    洛蒂想要接话，“神明的恩赐并不...”

    “哈哈哈，哈哈哈！”

    卡特的面庞不断抽动，但只有干瘪的皮肤不断抖动，像是破旧的风帆在风暴中舞动，嘲笑着大海的宏大！

    “那你告诉我，是谁给予了你那些荣誉与祝福！

    是谁称你为神眷者！

    过分靠近篝火而感到炎热，但你们可曾看到过那些毙死在风雪中的人，怀抱金银却苦其重，哈哈哈哈！”

    卡特的姿态愈发癫狂，干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与悲愤！

    下一刻，他又止不住的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呼，呼，呼...”

    身形踉跄，过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在你们看来困恼的恩赐，在我们看来却是遥不可及。

    在这条道路上，我浪费的时间愈来愈多，但前进的距离却是微不足道，我只得拖着愈发衰老的身躯蠕动着，并不似为了什么荣耀、辉光之类的冠冕之词，我只想活下去！”

    听到他的话，莱栖与洛蒂也都不禁陷入沉默。

    “炽热的火焰还在鼓动，但衰老的我却再难掌控源自衪的力量了，只得愈发接近失控！”

    卡特抬起头，双目圆瞪，直直地看着莱栖，沉声质问，

    “你问我为什么背叛，为何接受恶魔的蛊惑！

    我现在告诉你，只想活下去，就算是我这种老朽的废物，也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力！

    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