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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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驰马扬鞭

    仙历二十年,整个拾壹大陆依旧王朝林立,东北的龙国独占汪洋,中间隔着诸多小国和华雪国东西对峙。

    如今,龙国国力鼎盛,人才辈出。就说二十年前便出名的书生白梦,如今便担任着龙国丞相一职,二十年来,诸多变法运动,使得龙国实力早已远超华雪国,令诸多小国纳头而拜。华雪国当今天子张柯不过及冠之年,却魄力极大,顶着满朝旧臣世家的压力推行变法,试图追上龙国脚步,虽然小有成效,但跟国力鼎盛的龙国还是差距较大。

    再说江湖上,群雄并起,斩仙一役的福祉似乎没有太多降到各国庙堂之上,反而是在绿林江湖中掀起庞然大波。各路路数群星璀璨,有华雪国漠北老怪拳压一境,号称“流星天马”,又有龙国蜀地枪鬼黄永和棍魔罗冰并称“长武双煞”,在天山上又有“落雪一剑”的女剑仙罗玲,洛水旁还有“不杀”一脉的剑仙林唤……林林总总,但是剑道独占鳌头,各路剑仙压的其余武夫可谓是喘不过气,只叫其余武夫望之如皓月当空,高不可攀!

    当今江湖不同于二十年前江湖各路独修的惨淡情形,如今也有了一个统一的品级划分,从入门的凡九品到可称为高手的灵九品,最后是一代宗师级别的仙品,仙品只有三境,再往上,没人听说过,也没人见过,有胆大者议论当年的李太清或许已超出仙品,当称之为神!

    囚龟岛上,又是一年的冬季。

    叶瑶合上书,最后一本书总归是赶在四年结束前看完了,过完年,春至一到,他和马朝就要随着邝一泓出岛了。

    这四年来,他看的书从圣人教义到各国通史,从世家传记到江湖趣闻,甚至还有一些各门派的心法秘籍,他也问过胡凌,为什么要读这些书。

    当时,胡凌喝了口茶说:“我和你三叔都没有走过江湖,只是觉得江湖应该在书中已经写了,如果你还是觉得江湖不够大,那只能是书不够大。”

    “怕你走江湖吃亏,所以就让你把所有江湖中的书都看看。”

    叶瑶很疑惑,“那江湖到底是什么?只看过大海通天贯地,小溪蜿蜒曲折。湖是小一点的海吗?江是大一点的溪流?”

    没等胡凌开口,一旁的马朝合上书页给江湖下了定义:“是大鱼吃小鱼,小雨吃虾米,虾米爬泥泥。”

    胡凌盖碗点点头,表示认同。

    当时屋里灯光温暖明亮,可叶瑶还是不免浑身一寒。

    “佛教兴起有何缘由?小叶子你先说。”胡凌的话语把叶瑶从胡思乱想中打断。

    叶瑶一愣,仔细思考过后说道:“世人生活困顿,需要一个死后安逸的幻想来麻木现实中的艰苦生活。”

    胡凌点点头,“马朝,你再说。”

    “帝主君王乱世安邦之骗局。”

    “美哉。”胡凌赞赏道,又问:“为何乱世?”

    “矛盾激增。”

    “一、统治阶层和被统治者之间不平等地位的矛盾。二、百姓先进生产力和落后的生产地位的矛盾。三、江湖武夫远超常人的体魄武力的矛盾。”

    “二十年前,斩仙一役的影响如今已经开始显现,当世已经不同以往千年,龙国白梦变法不够胆大,不够新颖,华雪国统治者魄力极大,但是内部阻力太大,变法也根本开展不了。”

    马朝越说越激动,眼睛看着胡凌,振臂而起:“需要革……”

    胡凌连忙打断他,生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词语。

    马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头又开始看书。

    胡凌拍拍马朝肩膀,带着叶瑶出了门。

    “小叶子。”马朝突然叫住叶瑶。

    叶瑶谨慎地转过身去,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瓮声道:“干嘛,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次你肯定药不倒我了。”

    这四年里,马朝和叶瑶一起跟胡凌学习毒药的药理,马朝学的很快、很上心,可叶瑶总是一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散样子,胡凌就想出了让马朝给叶瑶下药的法子。

    “捂住口鼻那就睡吧。”马朝笑道。跟他设想的一模一样,叶瑶紧张过头了,第一时间就会捂住口鼻,恰好不知道,迷药就在自己的衣袖上面。

    “唔……”叶瑶斜斜倒地。

    “这小子能有你一半聪明都不至于让我这么操心。”胡凌摇摇头,“下次换你来给我下毒。”

    马朝笑道:“小叶子,毕竟还兼修武功嘛,如今也算是灵八品的大宗师了。”

    “灵八品属实算不上……”胡凌说着说着就和叶瑶晕在一起了。

    马朝合上书页,突然一笑。

    “凌叔,你自己说的啊。”

    马朝合上书起身,给两人一人服下一颗丹药,再将两人扶进屋内,给火炉里添了些柴火,又坐下看书。

    岛上的冬天没有刺骨的寒意,只是湿气偏重,会让老人抗不到春天…马朝想到这,站到窗前,小院子里的银杏树一到深冬便只剩下光枯枯的枝干和一地的碎叶。

    “春日迟,春日迟。”

    回头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叶瑶和胡凌,马朝胡思乱想着。

    当年老妇人讲了那么多个故事,最让人惊悚的是同一宗族里的五个支脉联合起来篡了主脉的位置,那天血流成河,哭声遍野。曾经一起喝酒的、看戏的、劳作的,结果持刀相对,只为了瓜分那千万里的封地,也为了打开乱世的第一章,从此,大陆上四分五裂,你杀我,我杀你。从小地方出来的五个支脉反而建立了最庞大的帝国。也就是建国的那一天,庆功宴上,寒光泠泠的刀藏在温热的酒桌下,无数箭矢藏在四周随风作响的猎旗里。一山尚且容不下二虎,一国岂能有五位君主?众方之间有着无可言说的默契,只有活下去的才能书写后面的历史。

    那一晚,血甚至流不出宫殿,便被厚厚堆积的尸体拦在宫里。

    马朝目光随着远山飘忽,忽然又想到,“书上说的大陆上无数的工业创新又是怎么样的?”

    听说龙国开始修建会自己动的车?会打雷的船?

    马朝悄悄合上房门,走了出去。今天是老妇人的忌日,他该去扫墓了。

    胡凌听着马朝的脚步走远,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摇摇头:“本该是个七窍玲珑儿,奈何落入纠缠世俗家。”

    等叶瑶再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了,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房内偌大的书山也已经不见了,叶瑶顿时欢呼。

    推门出去,院子里马朝和邝一泓也刚走进来,三人立刻凑到一块,叶瑶问道:“邝娃你干嘛去了啊?这么晚才到。”

    邝一泓在旁边挤眉弄眼:“还不是因为马朝,被村里的大黄花给缠住了。”

    大黄花是叶瑶和邝一泓给人家姑娘起的外号,姑娘叫黄花兰,挺好一姑娘,就是不开心窍喜欢马朝,天天都缠着马朝,个子瘦瘦高高的,比邝一泓都高一头,就有了大黄花的外号。

    “其实吧,我觉得小蝴蝶挺好的,小时候跟在我们屁股后屁颠屁颠的,也听话。只不过吧,大黄花确实身材力压小蝴蝶。”叶瑶正色道。“实在不行,两个人其实都挺好的,是吧,马朝。”

    “对呀,咱选择不出来,就全都要。”邝一泓附和道。

    马朝给两人一人给了一拐子。

    屋内,夏老三已经摆好饭菜了,叶瑶往内厨看去,也没找到胡凌,不禁好奇:“凌叔呢?不吃饭啦?”

    夏老三倒了一碗酒,说道:“不用管你凌叔,先吃饭,来,你们几个小子陪我喝点酒。”

    吃完饭,胡凌从外面回来。

    “在村口帮黄大娘杀了鱼,准备回来的,恰好又碰见花兰那丫头了,没走掉,这事得怪马朝。”胡凌放下手里的帽子。“村里四个大户的姑娘里就有两家看上我们马朝,确实我们马朝人才好。”

    马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好回话。

    囚龟岛上有四个大户,零零散散又分成了百来户人家,村口的黄家和小蝴蝶的风家,另外还有夜家和路家。

    黄花兰和风蝶月都是他们那户的主家,所以说是两家大户的姑娘也没有错。

    “叔,我还是那句话呀……”

    “闭嘴。”没等叶瑶再说,胡凌已经堵住了叶瑶的嘴。

    “今天都是及冠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快去沐浴更衣,该行冠礼了。”胡凌笑骂道。及冠礼本来是及其繁琐的,只是胡凌和夏老三都觉得没必要弄那么复杂,叶瑶更是提议洗个澡,束完发便可以算作冠礼了。

    “好勒!”叶瑶转身去沐浴了。

    一屋子四个人围坐一块,喝着酒等叶瑶回来。

    夜色刚好,月刚上树梢,星辰刚出大海。

    夏老三喝着酒,脸上带着笑容,看着满院的月色。弯弯的月亮像一艘小船,送走故人,迎来新人。他在想,如今的拾壹大陆又是什么个样子,他的身份较之别人要特殊,知道的、见识过的大陆的变迁远远比叶瑶他们读的那些书里写的还要骇人听闻,那是堪称改天换地的变化。

    听说如今长安城里的禁卫已经不再配备制式弩,而是另一种长枪,可以发射火弹?又听说如今织布已经不需要人力来一针一线的缝制,当年母亲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的缝制也在现在的孩童眼里成了绝唱。

    这一切变化都离不开当年李太清一剑斩碎九天云霄。

    当年师兄其实有一万个理由不落下那一剑,因为无法和山青在那耀眼剑光下早已不见踪迹,他知道他师兄的,如果仅仅是报仇,这一点便已经够了,李太清不会允许满天仙人重归凡尘这么一个可能祸乱人间的变数发生。

    “他一定在天门处看到了什么。”夏老三默然。

    让叶瑶他们出岛,在胡凌和他看来都是必须要做到事情。年轻朝气的小伙子没有理由和他们两个老头子一起在这座孤岛之上,这里只是一个他们人生的起点罢了。

    马朝在去年也是及冠取字,朝,太阳已出氤氲青草,月亮尚未坠形,所以要格己复思,才不能误了清晨的好时辰,马朝,字格思,马克思。

    邝一泓,字不染。邝娃的娘亲说,希望他出岛以后还能不被世俗欲望迷了眼,都是一种好期盼。

    至于叶瑶取什么字,他没有想过,留给叶瑶自己取吧。他和胡凌都是这样想的。

    叶瑶着白衣,散发,剑眉星目,身姿挺拔。

    马朝立身而起,朗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诚德。令月吉日,伸尔元服,展尔威仪,淑慎尔德。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四体康直,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胡凌将叶瑶头发束起,夏老三插上白玉钗。

    “礼成!”邝一泓敬声道。

    月挂中天,清寂长夜。

    叶瑶,取字“璃玟”。

    马朝和邝一泓觉得怪怪的,但是说不出来。

    夏老三和胡凌对视良久,只觉得心中惊骇。

    今晚,没有打浪。

    夏老三和叶瑶盘腿坐在礁石上,海浪拍打着石头,溅起的水花才达到他们的脚踝,两人索性脱了鞋,把腿悬垂下去。

    “出去之后,万事小心。”夏老三憋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

    叶瑶看着海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知道了。”他其实挺享受这种悠闲吹着海风的时光。

    “叔没有走过江湖,以前的江湖和现在也不一样,没啥经验可以传授给你,你凌叔一辈子都耗在战场上了,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都尽心教给你了。我们俩本来想着教了你这么多了,凑合着能走一段江湖了。”

    “不过临时还是不放心,就让人把江湖上的各路消息全给你抄来了。”

    “放心吧,三叔。”叶瑶躺下去晃着脚,轻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遇到事情,我会多想的。”

    夏老三点点头:“对,要多想,多想。”

    “璃宗剑,你带不走,没办法。我让人给你找了一把剑,也够你走江湖了。”夏老三絮絮叨叨的,像个为孩子出远门而不安的老母亲。

    “叔,你说师叔还在世吗?”叶瑶忽然问道。

    “会的,”夏老三肯定地说道,“你师叔是何等人物,一定会在的。”

    “小叶子,叔拜托你个事,见到你师叔以后,问问他,在天门究竟见到了什么。”

    其实,当时叶瑶说要拜师时,夏老三犹豫了许久,不是不想收叶瑶这个徒弟,只是他实在不精通剑道。夏老三是想代师收徒,当年山主剑道、武道皆为第一,叶瑶确实是个好的关门弟子。

    可叶瑶犟的很,就是不愿意。夏老三说,你辈分还高马朝他们一点,也不愿意?不愿意!没得法子。

    夏老三深深喝了一口酒,起身道:“临了要走,再教你一拳!”顿时浑身气势暴涨,拳意如巨龙般翻飞。

    叶瑶连忙起身闪避,身下的礁石轰得崩裂开来。叶瑶脸色涨红,浑身脉络充满了凝滞的阻塞感,仿佛下一瞬间就要爆开来。

    然而夏老三只是伸展着身躯,骨头发出咔咔声,但落在叶瑶的耳中却如同雷霆轰鸣,让人不寒而栗。

    “我辈武夫为何学拳!”夏老三暴喝,魔神般狂怒肆意,问出当年山主在山巅问他的话语,然后便是一拳轰出。

    拳罡在空中爆发,撕碎无数气流!

    为何学拳?为何学拳?叶瑶脑子里充斥着这个疑问。从他孩童到现在,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为何学拳?打不过村里的小孩,所以学拳?不是,打不过,他可以去找马朝,邝一泓他们。打不过海浪,所以学拳?不是,打不过浪,可以多吃点饭,多长点肉。

    其实,小的时候,他也被村里的孩子说过没爹没娘的话,但有一次他被说得在地上哇哇大哭,马朝和邝一泓走了过来,当时俩人也不过是小屁孩。“不要哭,”马朝把他拉起来,“我们也没有爹的。”然后俩人就冲到对面七八个孩子群里,挥拳踢脚,抓头发,吐口水。

    “因为,因为心有不甘!”因为不甘心只能看着别人顶在前面。因为不甘心自己只能躲在原地抹眼泪。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出生就因为狗屁的仙人丢了爹娘!就是不甘心自己的命!

    叶瑶鼓起全身劲力,奋力一拳而去。

    “不甘心?为何不甘心!有天人坐镇上天,有人皇执掌天下!你一介武夫,为何不甘心!”一拳再来,在这片早已没有仙人值守的人间,这一拳如同神明在天,接掌无数凡人的百生百世宿命!

    这一拳把一切敲定为定数,这一拳下,挡者死,顺者生!

    叶瑶眼神恍惚,如果,生死早已是仙人便规定好了的定数,那为何?

    为何人间武夫一剑可斩落三位仙人?为何人间一剑可叫天上仙人悉数星坠荒野?为何偏偏是自己要无爹无娘,活在世上?

    “不甘心就是不甘心!我这一剑要叫世间众生平等!要叫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边有剑光闪耀而来,如雷激荡!璃宗剑上剑意恰似狂龙而舞和夏老三的拳罡撞在一起。

    拳罡破碎,叶瑶手握璃宗剑如同风筝一般飞出去,落地时已经失去了知觉。

    夏老三维持着出拳状。良久,泪水一滴滴落下,拳头上鲜血一滴滴落下。

    “师兄…”

    没酒了。

    另一处深夜里,马朝点着灯,在纸上写下第一句话。

    “每个人都享有平等的权力。”

    后面,叶瑶结结实实地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每天都是邝一泓和马朝轮流照顾他。

    春至未至,房檐上挂着雨滴,春雨比春天先来一步,让种子能赶在春天冒头。

    邝一泓一早就来找叶瑶和马朝一起去他娘那里拿户碟了。

    出了岛,每到一城便要查完户碟,没有户碟之人等同罪犯,是绝不能进城的。他和他娘是有祖地户籍,但是叶瑶他们在这孤岛上,户碟是没有录入龙国户籍的。也不知道,他娘使了什么手段给两人都弄到了户籍。

    “邝娃,你们出去了,是直接回你祖地去吗?”叶瑶好奇地问道。

    邝一泓沉思片刻:“我娘也没和我说过,应该是要先回去祭祖吧,淮阴邝氏只听说是个名门望族,”说到这,邝一泓突然停顿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其实心底有怨恨,淮阴邝氏,都说是四代三丞相的名门望族,怎么到头来,要让孤儿寡母沦落孤岛二十载,也没个消息?

    马朝拍了拍邝一泓的肩膀,叶瑶是个神经大条的,他心思比叶瑶慎密得多,自然看得出邝一泓心中的愤懑不平。

    叶瑶看着两人,也就后知后觉,“到时候呆不习惯,咱们三兄弟就去混江湖,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负箧游学?”

    马朝无奈纠正他:“是负笈游学。”

    叶瑶哈哈笑着搂住两人的肩膀:“对对对,就是这个!到时候,你们俩就著述论道,我就行侠仗义!”

    邝一泓了然一笑。也是,呆不习惯,走就是了,别人都不在乎自己母俩,我还这么在意他个卵球?

    “那到时候,可得多靠叶大宗师好好保护才是!老兄这先谢过。”邝一泓打趣道。

    “不敢当大宗师之名!”叶瑶跟着拱手推辞,“只能说是小高手,也就这么高。”

    他用手比划一下,高过自己,刚好和马朝身高平齐。

    邝一泓一笑,喘上了这是。

    邝一泓的娘亲是个英姿飒爽的中年妇人,长年处理公事,让她眉目间自然就有不怒自威的威严。但是,叶瑶和马朝都对这位平日里威严的女子倍感亲切。

    用叶瑶的话就是,“我是没见过我娘,但是,我还是有两个娘的。”

    一个是已去的马氏老妇人,另一位就是这位邝姨了。

    “来了啊,”邝姨抬起头,示意三人随便找地方坐就是,“户碟这些都弄好了,你们俩都好好记下来。”

    邝姨沉声道:“这是给你们办的黑籍,你们现在也清楚囚龟岛上的人都是没有户籍的黑户,一辈子都不能出岛的。”

    “所以,出去了,谁问起也不能说是囚龟岛出去的,把户籍上的信息背在心里,以后睡觉说梦话都得是这上面的信息,知道了吗?”

    马朝和叶瑶严肃点头。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小叶子,小朝你俩今天晚上就不用回去了,留在这一起吃饭就是。”邝姨挥挥手,继续处理案牍。

    待三人出了院子,邝姨把门关上。胡凌和夏老三从屏风后走出来,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主位上。

    邝姨在胡凌面前毕恭毕敬地道:“都处理好了,全龙国的人都不会在意这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孩子。多亏了大人旧存的势力支持。”

    胡凌点点头:“你也辛苦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便是。”

    邝姨道:“大人,小女子不敢居功,只是希望到时候出去后,能辞官还乡,邝娃愿意入仕的话,还望大人看在昔日情分上,照顾一二。”

    “邝娃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了,你放心便是。”胡凌盖上茶碗,起身道:“单从私人恩怨上,这算我欠你一回。”

    夏老三跟着拱手道:“我也是。”

    邝姨一时无言,她不知道她凭着对那两个孩子的喜爱而做出的冒险举动到底算不算值当。

    只是,现如今看来,一切都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春至。

    船,像一只巨兽,一路嘶吼着从天边靠近海岸,冒着滚滚浓烟。

    叶遥三人站在码头上,凝视着船的到来,该出发了,去往海对岸的世界。三人思绪各不相同,都千奇百怪。

    开春之后的小岛上,逐渐暖和,村里村口的花树应声而开,粉红一片,垂落在地上便是一条出海打渔的路途。不少人已经开始走上码头,见到那缓缓而来的巨大船只,吓得驻足原地,不敢出海。

    有人开始议论起来,这究竟是船还是怪兽?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回家了,胆子大的开始向最开始站在此处的三人询问了。

    “是船。”马朝说道。

    村里的人对马朝是很信服的,有人问:“什么船这么大?还会发声哩,隔着老远都听到了,跟打雷似的哩。”

    “轮船,”马朝继续说着,“龙国最新发明的轮船,一天就可以航行上千里。”

    “上千里?那不就是鲲鹏吗?老天爷呀……”人群再度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远处的轮船,像蚂蚁第一次看见甲虫,便以为那是可以盘旋天空的巨龙。

    叶瑶看着轮船,轻声道:“马朝,邝娃,你们出去后最想做什么?”

    马朝和邝一泓对视一眼,马朝说:“我要去看看龙城,看看那书上说的新奇事物。”

    邝一泓挠挠头:“我要先和我娘回去认祖归宗,我没什么想做的,只是想当一个好官,嗯,一个地方官就够了……”

    叶瑶无奈道:“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当一个好官是什么个道理。”他白了邝一泓一眼,又望向不断靠近的轮船说道:“我想去骑马,到时候我们兄弟三个,策马扬鞭,那才是江湖少侠的模样!”

    两人一听到骑马,也来了兴趣,“好!那就先去邝娃祖地,再去龙城,都得骑马去!”

    轮船停靠在码头,遮天蔽日一般,让人喘不过气。邝姨带着三人走上轮船,三个人表现各不相同,想当官的邝一泓好奇地看着船上的新奇事物,想去龙城看新奇事物的马朝却回头望着囚龟岛的上的所有人。

    叶瑶沉默的望着夕阳落下的地方,那是西方,是大陆的方向,少年惴惴不安地望向远方,如同望着自己的未来,就是倔强的不肯后退一步。

    终于,船动了。

    叶瑶恍然失神,想回头再望一眼囚龟岛,却被马朝拍住了肩膀。

    “别回头,夏叔和凌叔都在看着我们呢。”

    叶瑶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扬鞭策马,策马扬鞭,少年儿郎,儿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