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是个慢热的人。

    用祝老师的话来说，是个只会读书和工作的闷葫芦。

    耐不住外婆和顾斯宜的热情，闻笙在不知觉间也变得话多起来。

    自从闻亭书走后，闻笙已经很久没感受过来自长辈的关爱，以及家庭聚会的温馨氛围。一顿饭下来有种说不出的温馨和放松。

    饭后，闻笙主动提出洗碗。

    “还是让我来吧。”傅砚临担心让闻笙动手，洗一半摔一半。要知道平时在家里，这些活儿都是他干的。

    闻笙不依，“做饭我帮不上忙，洗碗总可以吧？”

    傅砚临挑眉，“你确定？”

    外婆一巴掌呼在傅砚临的后脑勺上，骂道，“瞧不起谁呢？你和斯宜去把垃圾丢了，顺路去村口的商店买些饮料回来。今晚那盘爆炒牛肉酱油放多了，咸得慌——”

    闻笙听到后有些不好意思。

    那盘牛肉她只吃了一块，然后喝了一整杯水，估计被外婆瞧见了。

    其实外婆心里像明镜儿似的，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免得闻笙尴尬。

    顾斯宜扯住傅砚临的胳膊便往外走，“走，买冰镇啤酒去，今晚不醉无归！”

    “喝个屁，就你那点酒量还不醉无归。”傅砚临一脸鄙视。

    顾斯宜不甘示弱，“我是你姐，让着你还不好意思了？”

    两人再次开启互怼模式。

    看着远去的背影，外婆的唇角不禁往上扬，“他们姐弟俩，从小就闹腾。”

    “这样也挺好，我从小就羡慕别人有姐姐或者哥哥。”闻笙说这番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表情不由地僵住。

    闻笙曾经也短暂拥有过有一个哥哥，天资聪慧又勤奋，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虽然两个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感情是切切实实的。

    他当年以高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京城清大，主修的也是金融专业。

    后来闻亭书出事，林绥芬也相继搬走。他去了美国当交换生，两人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

    这些年，闻笙还是第一次想起那个缘分短暂的哥哥。她也曾怀疑过，林绥芬那样自私狭隘泼辣的女人，怎么会生出那样优秀谦润的儿子？他们母子俩，根本不像。

    不过，数年不见，闻笙也快忘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外婆，让我来洗吧，您歇会儿。”闻笙主动收拾碗筷端进厨房。

    外婆是个闲不住的人，“没关系，你洗碗的时候我可以站边上聊天。”

    小小的厨房里，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那片蔬菜田。

    换灯泡的时候，傅砚临顺手把厨房的灯也换了，光线明亮了许多。

    外婆岁数大，唠唠叨叨都是些日常的琐碎事。看得出来，她对很宠傅砚临这个幺孙。

    “阿笙，今晚的饭菜合你口味吗？小砚担心你吃不习惯，特意叮嘱我做你喜欢的菜。”外婆话多，大部分时间都是闻笙在听。”

    “他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吃饭。”

    “这小子嘴巴硬、脸皮厚，以后吵架你要是吵不过他，尽管给外婆打电话，看我怎么收拾那龟孙子！”

    外婆把擦干净的碗放到柜子里，随口说，“小砚把你的照片夹在字典里，有一次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他还不好意思呢。”

    闻笙未免有些意外，“傅砚临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是一张红底证件照，你穿着校服，笑得可甜呢。”外婆比划了一下照片的大小。

    闻笙恍然大悟。

    怪不得高一那会儿，图书证发下来没多久她的照片就不翼而飞，原来是被傅砚临顺走的。没想到混不吝的傅同学，年少时还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竟有一丝丝的甜蜜。

    如果读书的时候，傅砚临主动向闻笙表白，不知结果会是如何？

    那时候她一心只顾着读书，唯一的愿望就是考上燕大的金融系，很大概率会拒绝。那时候的闻笙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她在漫长的十年岁月里，才将将学会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所以，两人在十年后重遇才刚刚好。

    出现在闻笙心智足够成熟、能更理性对待感情的时候。

    早一些，闻笙可能还没与江屿阔分手；迟一点，她也许没有刚好在那个下雨天上了傅砚临的车。

    大概，这就是上天让他们牵扯十年的缘分吧。

    “外婆，傅砚临很好，我会真心待他。”闻笙极少许诺，因为未知的变数太多，她害怕会被现实狠狠打脸。

    傅砚临的出现，改变了她多年来的这个习惯。

    喜欢一个人义无反顾，闻笙觉得自己可以更勇敢一些。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外婆从第一眼看到闻笙开始，就明白为何自家傻小子愿意等十年之久。她不仅长得漂亮、工作努力，性子也是温柔和顺的，对她这个老太婆也很用心。

    江令仪去了江州那么多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只会定期往她的银行卡里打钱，母女感情疏远。

    闻笙第一次登门，却给她准备了贴心实用的礼物。尤其是那支健康手环，那帮老姐妹围在一起看了又看，自夸闻笙心细如发。

    “你们能走到一起，小砚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外婆感慨良多，想起以前的事不经意忍不住提了一嘴，“要不是小砚为保护你进了十竹山小砚为保护你进了少管所少管所，说不准毕业的时候已经表白，你们也不会白白浪费十年的时间。这人呐，都是缘分，上天注定的缘分呐！”

    话落，闻笙手一抖，盘子从手中掉落，砸在地板上碎了一地。她手忙脚乱想要弯身去捡，却被外婆一声吆喝镇住。

    “别捡，会划伤手，我去找扫帚。”

    外婆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功夫已经把碎片打扫干净。

    闻笙却是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反复外婆刚才的那句话，“小砚为保护你进了十竹山少管所”。

    闻笙当然知道十竹山少管所是什么地方。

    专门看押少年犯的地方。

    外婆见闻笙傻站着，以为她是吓坏了，立马上前拉着闻笙的手看了又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手？碗摔了没事儿，你别害怕！”

    闻笙的脸色很差，木讷摇了摇头。“外婆，你刚才说傅砚临因为我进过少管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外婆愣住，苍老但慈爱的脸上表情有些许愕然，“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按道理说是不可能的，当年的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上了社会新闻，几乎整个嘉州一中的师生都知道。

    “我不知道，傅砚临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闻笙努力翻遍脑海里所有关于高中时候的回忆，隐约想起在高考前的某天，有辆警车来到学校门口，带走了一个人。同学们扎堆，挡在她面前看热闹。她背着书包，抱着一本书，并没什么兴趣凑热闹。

    她还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可是她没找到是谁。她那会儿在学校又没朋友，在人群中没找到人，也就不在意了。

    可她万万没想过，那个人就是傅砚临。

    怪不得后来两人正式在一起以后，傅砚临提起高中的事，眼神里藏有闻笙读不懂的情绪。

    原来，他在过去的岁月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

    而她，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闻笙恍然想起，那一晚在家里，他们激情褪去之后，她问傅砚临的名字，傅砚临气得不行，那时候闻笙还在想呢，不就是一个名字么？有什么好生气的？

    而今得知一切，闻笙觉得自己的确是够伤人的。

    那对傅砚临来说，无异于心尖上扎刀一把！

    闻笙不由地追问，“外婆，后来呢？”

    外婆沉默好一会儿，才说，“小砚虽然从小调皮闹腾，却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贸然动手。高三那年的一个晚上，他满身是血跑回来，无论我怎么问也不说原因。”

    “那天晚上，我看到他攥着你的照片看了一整夜，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回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外婆至今还替孙子感到惋惜，“小砚说，他不后悔对那个人下手，因为他差点就轻薄了你。”

    “故意伤人的事情没解决完，又被冤枉强女干未成年少女，事态严重不得已才由傅家出面捞人。”

    “当然，那小女孩子是傅家人有心栽脏的，什么有身孕，不过是拿了钱，帮人把脏水泼给我乖孙。小砚不被她容得下，又这么大了，傅家必定要接回去。哎——造孽，造孽！”

    傅砚临和傅家的事儿，他是跟闻笙坦白过了。

    那个漫长的夜晚，他们在公寓的客厅里促膝长谈。闻笙以为当时傅砚临是交代了所有，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藏着最重要的事情，闭口不言。

    闻笙心底不由地涌起一阵触动，泪盈于睫，心情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