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暴乱之夜
“姐,放我下来吧。”
齐立轩轻声道,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姐姐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了。
齐秋云脸色苍白,皱着眉头道;
“别废话,老实呆着,我会带你出去的!”
姜东此时走过来,脸色依旧那般冰冷。
“你们是要钱吗?”齐秋云冷声道,“我给,放过我们,明天,你们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
姜东摇摇头:“我们要的东西,你们给不了。”
齐秋云皱眉道:
“只要是黑云城有的,我们都可以给!”
姜东抬起下巴:
“我要你们齐家上下所有人的命,你能给吗?”
齐秋云沉默: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吗?要知道,我弟弟和你的儿子还是好朋友!”
“你们没有必要知道。”姜东抚摸着自己的刀刃,忽然恶狼一般咆哮,“更不要提我的儿子!”
他再次举起镰刀,此刻他与齐秋云相距十米之远,但当他落下刀刃之时,这个距离被瞬间抹平,齐秋云全神贯注之下,堪堪开出护体金光。
然而这一次她不再幸运,护体金光被镰刀击的粉碎,她也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连带着齐立轩一起。
咚咚两声,两人重重落地,姜东乘此机会,持刀欺身上前:
“齐家的人,都该死!”
齐秋云浑身发冷,绝望的看着那一刀,心想自己这便是要死了吗。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死在贫民窟,杀死自己还是如此廉价的镰刀!
哐当一声。
没有想象中的血溅五步,齐秋云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脑袋仍在脖子上。
居然有人替她接下了这一刀!
她抬起颤抖的目光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小小身影,瞳孔骤然锁紧。
竟然是他!
叶泽!
是的,千钧一发之际,小叶泽咬着牙关,拿着另一把镰刀挡住了自己父亲的刀刃。
姜东也很诧异:
“你怎么出来的?!”
他松开刀刃,随后目光停留在小叶泽的双手手腕。
那里血迹斑斑。
是了,以他的实力,挣脱那条铁链不是难事。
小叶泽气喘吁吁,看来他也是一路奔袭到这里来的。
他拿起刀刃护在齐立轩与齐秋云身前,认真的大吼:
“老爹,求求你们不要杀他们!”
“你求我?”
看着那把刀被这样用,姜东心里很堵,他冷声道: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小叶泽有些迟疑,他看了眼齐立轩,随后又看着自己的老爹,目光灼灼:
“我知道!”
听到这句话,姜东大怒:
“那你还护着他们!!”
他忽然挥起刀刃抽向叶泽,叶泽避之不及,只能以刃挡之,但挡得很狼狈。
“他们可是齐家的人!”
“齐家的人!”
“你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要挖八个时辰的矿,全部都是拜他们所赐!”
“你居然还护着他们?!”
“你是他们养的狗吗?!”
姜东一边抽一边怒吼,刀刃碰撞声与骂声交相辉映,看的一旁的人心惊肉跳。
“大哥,别生气啊,小叶泽还小!”
“别真砍啊,小叶泽你赶紧向你爹认错!”
姜东的兄弟赶紧劝道,他也终于停止了挥砍,深吸一口气之后,冷声道:
“滚开。”
叶泽满头大汗,但目光仍然很坚定:
“老爹,求求你,不要杀他们!”
姜东额头青筋涌动,他说道:
“给我一个理由。”
叶泽认真的说:
“因为他们是好人。”
姜东愣了愣,然后忽然笑出了声,起初声音很小,而后变成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夹杂着无尽的自嘲与酸楚:
“好人!?他们是好人!”
他忽然看向自己的兄弟们:
“齐东强,老三!你们听到了吗?我的儿子居然说齐家里有好人!”
他的兄弟们脸色复杂:
“大哥....你别这样。”
叶泽鼓起勇气说道:
“老爹,任何地方的人都是有好有坏,贫民窟是这样,齐家肯定也是这样的!这位大哥哥真的是好人!”
姜东怒吼:
“就因为他给了你几本破书?几颗灵石?!你就觉得他是好人?!”
叶泽涨红了脸:
“不是因为这个!”
姜东深吸一口气:“好吧。”
他举着镰刀对着叶泽:
“你再不让开,这一刀我不会留手。”
叶泽深吸一口气,他握紧了刀柄,看来真不准备让开。
“大哥,何必呢....”
“不要和小孩子计较啊。”
姜东此刻已经不听劝,他见叶泽真不让开,便直接挥出了那一刀。
电光石火之间,哐当一声。
众人只看到姜东手中的镰刀被弹飞好远。
叶泽扭头大吼:“快跑!”
齐秋云如梦初醒,赶紧背上自己的弟弟,连谢谢也来不及说一句,狂奔而出。
姜东此刻看着自己的右手,现在它还都是颤抖的。
他忽然笑了,用只有自己听得的声音说:
“臭小子,现在连我也不打不过你了吗?”
而姜东的兄弟松了一口气,他们自然以为刚才是自己大哥放水了。
“小叶泽,待会再回来收拾你!”
“哥几个,赶紧去追!那小娘皮跑不远!”
而就在这时,有声音从外面传来。
“那几个人,说你们呢,还没闹够吗?!”
这个声音让姜东几人心底一寒。
因为他们都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是贫民窟的看守护卫。
他们终于还是来了。
贫民窟护卫一般只有两人,他们修为虽然只处于一阶中境,但足以镇压整个贫民窟。
姜东他们自然能打得过护卫,但招惹护卫很麻烦,因为他们背后站着整个齐家。
“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吗?!很吵知不知道!”
两名护卫凶神恶煞的走过来,显然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老五此刻跑到姜东耳边,沉重道:
“大哥,怎么办?护卫来了,要杀的人也跑了,现在想掩盖是掩盖不了了。”
姜东深吸一口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老五瞳孔骤然一缩:
“那.....”
姜东面无表情:“反了吧。”
此话一出,他的兄弟们皆是心神一凛。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护卫大步走过来,“都他么先给老子蹲下!”
轰的一声。
姜东直接反手一拳打过去,护卫的头颅如西瓜般爆裂。
淅淅沥沥的血淋下,另外一个护卫直接看傻了。
叶泽也看傻了。
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老爹怎么会忽然暴起杀人,杀的还是贫民窟护卫!
不对,他连齐家的人都敢杀了,又怎么会在乎一个护卫。
等等.....老爹他不是要....
叶泽忽然反应过来,事情好像大条了。
“反吧!!!”
姜东忽然怒吼,
“打碎那道墙,杀向百家园!杀向齐家楼!”
“反吧!”
“反吧!!”
他的兄弟们一也起吼道,明明只有五个人,声势却震天动地!
整个贫民窟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吼声。
有人懵逼,有人激动,有人兴高采烈,有人欢天喜地,也有人准备看场好戏。
“有人反了!”
“是谁?!”
“姜东那一伙人!!”
“那家伙果然反了!”
“二十年了吧!上一次有人造反,都是二十年的事情了!”
“他们几个人偷摸练到什么境界了?!”
“能打到玉墙吗?!”
“鬼知道!”
“来,下注了下注了!赌姜东能不能打到玉墙!一赔十!”
那仅存的护卫战战兢兢,贫民窟又发生暴乱了,只是没想到领头人居然是姜东。
他认识姜东,但又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他。
他不理解,这个人怎么会拥有这么可怕的实力!
他更不理解,拥有这么强大的实力,为什么要反!
“你们....不要乱来....你们知道造反是什么下场!你们不要自寻死路!”
护卫大声说道,试图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齐家的走狗,该死!”
一道寒光闪过,护卫的头颅高高飞起,而后稳稳落在老三的手上,他凶神恶煞的说道,
“老子早就想把你的头当球踢了!”
说完,他一脚踹出,这大好头颅飞出去好远才落地。
有人兴高采烈的捡起来:
“嘿!新鲜出炉的好夜壶!”
老三回过头来看着姜东:
“消息传到齐家楼还需要一点时间,趁现在我们去拉人,不知道能拉多少,也许几十个,也许十几个,也可能最后就我们五个人。”
姜东面无表情:“去吧,我随后就来。”
老五点点头,他看了眼叶泽,叹息一声,不再多说,招呼其他三位兄弟:
“兄弟们,走!我们等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了吗?!”
“对!”
“憋了这么多年,早就想杀个痛快了!”
于是他们锣鼓喧天的走了出去,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刚点燃的火把,他们怒吼的脸庞的被火光照亮,像是被熔岩铸就的石像。
二十年了,火焰终于再次在贫民窟点燃。无数矿工与麦农从睡眠中苏醒,纷纷走出窝棚,在街道一旁注视着他们,似乎好奇就这么点人,怎么敢造齐家的反。
“是姜东起的头吗?”
“你们真的反了吗?”
人群之中,有人忽然问道。
“哪还有假!?老子护卫都杀了!”
齐东强暴吼着回应:
“我们五个人!修为加起来,都他么十阶了!有什么不敢反?!”
“我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所以,敢不敢和我们一起,一起灭了齐家!”
众人惊异连连了....
“十阶了?!”
“这是什么概念?!”
“听起来,好像就很强的样子。”
“这种实力,怕是真能灭了齐家吧!”
“靠!”
“算我一个!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终于有人振臂一呼了!”
“刚整了口极乐香,有点上头,靠!反他妈的!”
于是人群之中还真有人加入他们的队伍,但更多人仍然只是选择观望,老五他们并不失望。
只要有人加入就好。
只要战斗或者死去的时候,不孤单,就好。
而街道的这一头,姜东与叶泽待得地方倒显得有些安静了。
“老爹,你真的反了吗?”叶泽难以想象,“你要打碎玉墙,去齐家楼?”
姜东点点头。
叶泽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样子:
“怎么会....这么突然。”
他不理解,明明今晚之前都还是好好的。
为什么.....
是因为大哥哥和大姐姐的到来吗?
不对,以前老爹也会暗中跟着他。但今天为什么他起了杀心?
叶泽忽然明白过来。
难道是因为那个大姐姐的那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着老爹:
“老爹,我陪你一起去!”
姜东摇摇头:
“你不用去,你是齐家的狗,你下不了手。”
叶泽愣了愣,有些委屈道:
“老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滚吧,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儿子。”姜东冷眼看着他,“我太穷,给不起你灵石和书,所以我不配做你爹。”
叶泽眼泪出来了,颤声道:“老爹,我没有说你穷!你不要丢下我!”
姜东没有看他:
“赶紧滚吧,哭哭啼啼,烦人。”
“我不走!”叶泽哭吼道。
嗖的一声,姜东忽然出手了,迅如闪电,他一击敲在小叶泽的脖颈处,小叶泽没有防备,颤抖着双眼看着自己的老爹:
“老爹....你....”
说完,他便昏死了过去。
姜东抱着他,看着那张小脸蛋,神情有些复杂。
就在这时。
有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是一位头发全白的男人发出来的,他从角落走出来,有些伤感的看着姜东:
“你不该在今晚起事的,太心急了。”
姜东没有回应。
白发男人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
姜东摇了摇头:
“李铁,他们要带走我的儿子,我不能再等了。”
被称做李铁的男人有些感慨道:
“早知如此,你当初又何必让你的儿子与那人接触?”
姜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看着自己的儿子:
“大概,是那个人能带来他最喜欢的书吧。”
李铁摇摇头:
“愚蠢。”
姜东没有反驳。
李铁又叹了一口气:
“我曾说过很多次,时机未到,不要轻举妄动,眼下你这么一闹,我也救不了你了。”
姜东抬眼看着他:
“时机时机,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说的时机?我的妻子已经被齐家带走了,难道我还要眼睁睁看着我儿子也要被他们带走?,”
“但他今天没有带走,不是吗?”
“那明天呢?后天呢?”
李铁叹了口气:
“你儿子天赋极佳,就算被带走,也是不会有事的。”
姜东冷笑:“的确不会死,只是会被种下那个烙印,李铁,你是最清楚那个烙印有多痛苦的人,你想要我的儿子也承受那些吗?”
李铁平静道:
“你我都是经历过痛苦才走到今天,他想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就不能只呆在你的庇护之下。”
姜东看着小叶泽的脸蛋,眼中罕见的出现一丝柔情:
“不,如果可以,我这一生都不想让他经历那些痛苦。”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再次被冰冷淹没:
“但我再也护不住他了。”
姜东将小叶泽放在地上,随后认真的看着李铁:
“今夜我去了,就算失败,也能为你探一探齐家的虚实。临行前,我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照顾好他,他是一个有用的人,会对你产生帮助的。”
李铁没有说话。
姜东沉默片刻,然后握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盒,被一细细的草绳穿了起来,看颜色,姜东应该是戴了很多年。
他犹豫了些许时间,然后扯断了那个小小的木盒,交到李铁面前。
“这是什么?”李铁问。
“如果我败了,就把这个木盒给他,可以吗?”
李铁叹了口气,接过木盒:“放心吧。”
姜东点点头,像是了解一桩心事,松了口气,而后捡起地上的镰刀。
握紧。
于是这个男人大步向前方走去,远方已经燃起火焰,无数人围着久违光亮载歌载舞,而拿着镰刀与铁锹的队伍在逐渐壮大,他们的吼声震天,精力充沛,无数窝棚被砸的稀烂,床铺与棉絮倒在燃烧的烈焰中,化为向天的灰烬。
“真是暴乱之夜啊。”
李铁望着那个男人佝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
他就这样拿着镰刀去了,一步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