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 帮手
府衙一众人等在万和县逗留了大半日,终于在申时前后启程回洛安府,但还是留了一队捕快驻守在县衙,除了受命看守仵作间的两人,另有几人守着县衙的案卷室、冯世普的卧房、书房,确保没有人能前去销毁以往贪赃渎职的证据。
傍晚的后院里,几人围着一方石桌,就着一壶春茶讨论着案情。
白日里,去城郊查问山火的人马查问了一圈回来,禀报的内容与县衙周捕头所说几乎无异。那山上没有农户或猎户居住,山下村落的屋舍分布得也零散。起火时已经入夜,村民住得远,故而也没有人注意到是否有人进出山林蓄意纵火。
另一头,安清和常弘义在那玉夫人转醒后便去见了她,仔细询问了关于所谓闹鬼事件更加翔实的过程。
据玉夫人说,鬼影是近几日才出现的,第一次遇见是在大约一周之前。
那晚玉夫人在房间里等冯世普,后来听到响动探出门去,就见冯世普跌坐在屋外脸色煞白直冒冷汗,嘴里就念叨着“撞鬼了”、“不可能”、“回来了”之类的。然而玉夫人虽然一时受宠也只是个姬妾,不敢多问冯世普的事,也问不出来,也只能安抚了他扶回房休息。
那之后冯世普就有些神神叨叨的,后来似乎是又见到了那鬼影,便一直守在书房的钟馗画像跟前,不出门、不升堂,连睡觉都是在书房里加的睡榻。
“他还在书房安置钟馗像?”安亭皱眉。
“可不?”安清摇摇头,十分无奈,“据说这冯世普十分相信鬼神之说,十年前从青城山请回那幅钟馗像以后,早晚三炷香,比开堂问案还勤快。”
“这也正是奇怪之处。”常弘义接着道,“按理说如此怕鬼的人,在发现府上疑似闹鬼之后,总要大张旗鼓地做些清扫、去去晦气,更夸张的请人来做场法事都不稀奇。偏偏这冯世普,也没声张,就自己躲起来拜神。”
“只怕遇见的鬼是假,心里有鬼才是真。”安清一笑。
“他这期间除了精神不对、睡书房,可还有什么其他动作?见过什么人吗?”安亭问。
“管家说,那几日来过一个男人,冯世普在书房见的他。”安清想起老管家起初欲言又止的神色,后来顾念到也许与冯世普的死因有关,便不再隐瞒,只可惜他也并不认得那人是谁,只说眼熟,似是不常见面的旧识。
“这冯世普身上背的债,绝不止侵占农田这一桩。弘义,明日清早带人到万和县衙去搜查冯世普的书房,另外带十名书吏过去,就住在万和县衙里,把他任期的所有卷宗都查一遍。再让刘县丞和李县尉把往年的错漏案件一件一件地写明,你们核对完毕带回来。”安亭只恨自己没早一点查到这昏官的罪行,严肃地吩咐常弘义,又特别补了一句,“记得,让他们二人分开写。”
常弘义心领神会,领命下去了。
安亭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转了话锋问安清。
“清儿,刘定业和李长召二人,你看如何?”
安清思忖半晌道:“未必全知情,也未必都无辜。他们今日可是与父亲说了什么?”
“一个直呼被迫胁从,一个当下认罪请罚。”
“认罪的是李长召。”安清猜测,语气却十分肯定,“但刘定业看上去明显更奸一些。”
这时,管家一路小跑着过来表示晚饭已经上桌,喊他们进去吃饭。
像踩着点儿似的,外出一整日的闵珩也提着剑回来了,本就没什么表情的清冷的脸上,比平日更添了几分严肃,想是已经听说了万和县的事。
“不论冯世普犯下什么恶行,也还是个县令。朝廷命官当堂离奇死亡,这事情关系重大,马虎不得。”父子三人并肩朝餐堂而去,安亭回头嘱咐着,却见安清也没有过于焦虑,大有些成竹在胸的神态,“死因蹊跷,你可是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安清咧嘴一笑:“算不算突破口还不好说,但的确有个帮手。”
安亭挑眉,没有多问。
安清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闵珩:“饭后兄长陪我去找个人呗。”
闵珩抬手轻拍安清的后背,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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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初临时,洛安府的街市上仍然热闹得紧,不少饭馆酒楼都趁着天气好,在室外加了桌,如此一来整条整条的街面上都飘着饭菜酒香。
百姓安居、商民和睦,作为官府中人,没有什么是比这更令人欣慰的了,如果不算那则肆意横生的流言的话。
“哎,你也听说了吧,就……”一酒楼门外,两个彪形大汉正就着两盘下酒小菜、一人一海碗地对着喝酒,粗布麻衣穿得不多讲究。其中一人托着酒碗,另一只手向上指了指天,神秘道,“……会邪术控制人的那个,叫什么……摄魂术。”
另一人拍掉了他朝上指的手:“什么劳什子摄魂术,世上哪有这种东西。”
“哎呀,我也是在码头上听他们说的,传得神乎着呢。”
安清从他们附近经过,难免有些忧心。
“那讹传今日好像更凶了?”
“嗯。”闵珩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有心之人肆意传播的话,只会越来越凶。”
“到底是什么人……”安清皱眉思索,“那些辽人呢?”
“六个商人规矩卖药,单独行动的那个,逛街、吃茶、逛……”闵珩一顿,脸突然红了。
安清疑惑,回头一看闵珩这通红的脸,更疑惑了。他这哥哥素来无喜无悲的样子,想要个表情都难,竟然脸红了?!安清兴奋又好奇地伸手戳戳闵珩的胳膊,忍不住想逗弄一下他。
“逛什么?”
闵珩低头看了一眼安清,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都像是坏水儿闪出来的精光,只怕是抓到凶手都没这么令他亢奋。
“咳。”闵珩轻咳一声,很快恢复了镇定,“逛花楼。”
安清一抿嘴,小声嘟囔:“逛个花楼而已,至于让兄长脸红耳赤的嘛。”
闵珩知道他的皮劲儿上来了,并不打算理睬,径自向前走,安清赶忙跟上去,嘴却没闲着。
“一个辽人不远万里跑到咱们这里逛花楼,嗯,一定是他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