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站在镜子前，这是他今天第4次对着镜子抓头发了，可是他总感觉上午刚剪的头发看起来不那么完美，他忍不住用手沾水在额前的一缕头发上反复揉捏。

    这是即将上战场的日子，路明非看着镜子里平日蔫了吧唧的自己，如今也称得上是人模狗样了。他翻箱倒柜地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婶婶为了他毕业典礼买的衬衣，说是专门买来用作毕业典礼的衣服，实际上只是夜市的地摊上50块两件的便宜货，一件给了他，更大的一款挂在叔叔的衣柜里。

    就买了这么两件衣服的时候，婶婶还在摊位前和那位大娘砍价砍了半个小时，一会儿说线头没剪干净、一会儿又说纽扣有点脱线。拉拉扯扯半天才用38块钱拿下了两件，最后两块是婶婶非说两人要坐公交回家。边上围了一圈人看着他们，路明非当时恨不得钻到摆在路边的衣架下，把自己围起来。回家的路上婶婶还在不停地抱怨，说她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路明非把脸凑近了那面四周有些微微发黄的镜子，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啊！”

    万达影城的洗手间里，路明非对着镜子，听着自己怦怦心跳，一遍又一遍地想是不是每一步都提前想到了？是不是每一步都在自己的计划里？电影快要开始了，决战时刻就要到来。花、音乐和大声的表白，诺诺说的三大法宝。

    花没问题，他下午去河边采了很多蒲公英，扎好裹在一个纸袋里，他临时放弃了玫瑰，因为陈雯雯喜欢蒲公英，比玫瑰有风格。

    音乐也搞定了，路明非从叔叔抽屉里摸了一盒真的中华烟，去楼下烟酒店大爷那里换了两包假的，然后把一包假的放了回去，另外一包假的孝敬给放映员大叔了。放映员大叔答应说开场前先放一段剪切的镜头，就是Eve带着Wall-E突破音障那段，配乐十分得有十二分的感人。

    表白的话他从网上搜了搜，集合最感人的语句，打好了腹稿。

    路明非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力点头，神色狰狞，目光锐利，意思是“路明非你太棒了”！

    “路明非你在干什么？”赵孟华走进洗手间。

    “不知怎么的，脸上忽然抽筋儿，所以我扭动扭动，看看怎么回事儿，”路明非很有急智，转身面对赵孟华，歪嘴斜眼，让脸部的表情更加夸张。

    赵孟华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把一只提袋给他：“衣服，一会儿致辞的时候换上，陈雯雯说致辞的时候正式一点。”

    提袋里是套两粒扣韩版黑西装和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窄领带，号码正合他消瘦的身材。

    陈雯雯为什么会知道他想要这么套衣服？巨大的幸福感仿佛铁锤一样砸在他头顶，让他几乎眩晕过去。

    他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想给诺诺打个电话，可是看到了文学社群里傅文霈的留言：

    “不好意思各位，学院今天新生外出实习，很抱歉，希望大家可以玩的开心。”

    后面附上了一张芝加哥火车站的照片。

    路明非突然就感觉自己好像和身边的人距离越来越远了，好像每个人的生活都多姿多彩，只有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表白一定要成功！路明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战场”。

    路明非走进放映厅，苏晓樯的声音仿佛针一样扎着他的耳朵，“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猴子穿西装……”

    各自占据位置正在喝可乐吃爆米花的几十个文学社社员都哄笑起来，路明非的脸涨成了茄子色。

    “笑什么笑什么，还有小猪穿西装嘞。”有人说。

    文学社最胖的一对孪生兄弟徐岩岩和徐淼淼也是一身黑西装走了进来，兄弟两个一般的圆胖，站在那里像是并排的两只篮球。

    “你们两个也致辞？”路明非好奇地打量这对兄弟，他们三个穿得一模一样。

    “不致辞，我们就是当陪衬的。”徐岩岩说，“群众演员嘛，有工资拿不干白不干。”

    路明非茫然，往陈雯雯那边看了一眼，陈雯雯冲他微微点头，眼睛明亮清澈。

    “一会儿你站在那个位置致辞。”赵孟华指着银幕前放着的一张复印纸说，“就踩在那里，别挡到屏幕，一会儿大屏幕上放文学社的照片。”

    “放文学社的照片？”路明非没料到这一出。

    那他准备的那段电影片段咋办？

    路明非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放映员大叔靠得住的身影仿佛浮现在他的面前，他递上那包烟的时候，大叔以睥睨群雄的眼神打了个响指，头45度上仰，强硬地竖起大拇指，“放映厅就是咱的地儿啊！别担心！没跑儿！怎么也给你切进去。”

    路明非终于还是决定相信大叔。

    灯光暗了下去，只剩下舞台上那页白色的复印纸分外清晰。好了，那就是他的舞台了，一生一战，拿下这个姑娘，后半生的幸福就有了！一切准备就绪，蒲公英、Wall-E、告白词，此刻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路明非大步跳上舞台，站在银幕前那张复印纸上，深吸一口气，准备对全世界大喊一嗓子，陈雯雯，我喜欢你！

    诺诺说要把男人的一切都赌上，路明非觉得自己有这觉悟。他现在已经跳上来舞台，站到了刚才赵孟华给他指的位置，位置在哪并不重要。就像是战场上向前冲锋的士兵，所处的列队在哪个方位有啥好关注的？冲锋的死士已经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强光忽然照花了他的眼睛，放映机开启了。全场发出了“嘘”的声音，路明非抬起手臂遮脸，心里说，“该死！”

    他还没说话呢，怎么就进入下一个桥段了？放映员大叔搞错了时间？路明非的眼睛适应了强光，忽然看见徐岩岩和徐淼淼像是两只保龄球瓶那样站在了他的左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