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婉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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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中

    韩总管极其留心倾听,不自觉地来回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何太医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韩总管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线索不多,我猜何太医在我面前提妙音,又提起智闲大师,是高知府觉得两个案子有所关联?那应该与我查出来下毒的凶手没什么关系。”

    “莫非方才老夫随口就猜对了凶手,真的是智虚下的毒?”何太医有些得意捋了下胡子,高绍恒也怀疑智虚,正要动手抓人,智虚就失踪了,下落不明。而且龙门寺上上下下除了智闲方丈外,没有人知道智虚的来历,是哪的人,来自那个寺庙,是哪个师傅帮他剃度的,任何人都说不上来。

    “高知府搜索智虚静室时,找到了观音庵独制的茶叶,我仔细辨别过了,里面的茶叶混杂着断肠草。”

    “茶叶的香味和涩味完全遮掩了断肠草的颜色气味,所以也不排除智闲大师的毒来源于此。”韩总管说道。

    “确实有这个可能。”何太医颇为赞同这个观点,韩总管顿了顿,“其实我也在查这个妙音,更查出了一点事情,不知对高知府有没有帮助。”

    何太医吃了一惊,还没不及发问,韩总管已然道:“这个妙音绝非普通尼姑,她用了很多手段,千方百计去结识西京的贵妇人们,而我们林娘子恰好是她在众多贵妇人选中的当中一个。”

    何太医有些难以置信,“她这是想干什么?”

    韩总管缓缓道,“想干什么暂时我还没搞清楚,不过绝非好事。这尼姑为了引诱林娘子到观音庵,先找了一个卖檀香的巫婆叫李妈妈的,故意接近林娘子,用尽各种法子取得林娘子好感和信任后,就开始企图游说林娘子去观音庵烧香拜佛,林娘子不欲去,那李妈妈就谎称认识胡统寺的慈心住持,最终成功说服了林娘子随她出门。”

    幸好他早早安排了人在林娘子身边保护着她,赖妈妈随机应变能力也强,林娘子自己也算警醒,整个过程也算有惊无险,林娘子只是吓了一场,但还是全虚全尾回来了林府,才让他安下心,虽然后来大病了一场,未必不是此次受到了惊吓的缘故。”

    何太医难以置信,“这尼姑做事竟然深谋远虑,一切部署得如此周密,难道对林娘子生了什么歹意,而不仅仅是为了香油钱?”

    韩总管道,“我也有此种怀疑,所以就去彻彻底底查了那李妈妈,这个李妈妈的身份来历倒相当清楚,最早就是在龙门寺香客众多的正门口卖香,智闲大师本来有规矩香客进寺礼佛可自带香火,若无,寺内也可赠三柱清香,他中毒后,智虚改了规矩,香客必定得在寺内买香,那香与从前赠人的相比,香味竟差了不少,有人说是智虚故意进了质量不好的劣香高价卖给香客,也有说智虚是被人骗了,总之各有各的说法,不过因为智虚所为,李妈妈才去了胡统寺旁的观音庵,因此结识了妙音。

    事实上为保林娘子的安全,从李妈妈开始接触林娘子最初,韩总管暗中查过她,本齐鲁人,后嫁至宛县,三年前丈夫故去,她就卖了家中两块薄田来西京投奔女儿女婿,在观音庵附近靠卖香与帮人占卜为生,女婿还是个开馆的教书先生,有些乐善好施的名声,是清清白白好人家,因为有这层背景,所以他开始不曾把李妈妈高度重视,毕竟连赖妈妈都觉得此人不错,而且他见林娘子整天郁郁不乐,也希望李妈妈的出现,能让林娘子得到一些宽慰。

    不想事与愿违,韩总管至今都后悔当初的一时疏忽大意,虽没铸成大错,却也让他至今都耿耿于怀。

    后来他又去查那个女人,果然打听到一个奇怪的消息:原来李妈当天回去立即拿出来二百两银票给女儿,说这些钱是她在观音庵帮人干活赚来的,给外孙女几年后置办婚嫁之事使用,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又频频叮嘱女儿和女婿要好好过日子,还后悔自己不该信妙音的话,又和女儿说自己突然有些要事要处理,连饭都不吃,包裹里匆匆放一些贴身衣物,要了一些干粮和水说立即要赶回宛县,她女儿女婿苦苦相劝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无奈之下只得喊了一辆马车送人回去。韩总管自己立即去找了那个马车夫再三盘问,那人誓言旦旦说他确实把李妈妈送回了宛县,在城门口李妈妈还给了他一两银子。

    他连夜赶去宛县,寻到李妈妈的旧居发现她竟没回来,问了地保没发现李妈妈的踪迹,出动宛县县衙几个捕快更一无所获。

    “其一,李妈妈失踪,可能担心被杀人灭口,所以自己躲了起来。”韩总管把自己查出来的一五一十告知了何太医,“其二,妙音并不仅仅是为了香油钱才如此作为。后来我发现了智虚这条线索,便集中查他。”

    果然有重大发现,竟被他查出来智虚出家前竟是黑风寨二寨主周守成,三年前周守成自白马寺失踪,很大可能是逃到了龙门寺出家,智闲大师收留了他。

    韩总管决定把自己查出来的线索告知何太医,何太医救回了林娘子,于他而言,便是大恩大德,也深知何太医是因为高绍恒所托,前来他这里借喝酒的名义套问线索,此事既然与妙音有关,妙音对林娘子又有图谋,妙音死还是没死尚难下定论,背后可能藏有针对林娘子的阴谋诡计,如此一来,在立场上他与高绍恒相当一致,都是急切想查出真相,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竟然是黑风寨的二寨主?”何太医心头大震,虽然他并非长居西京,却也知道黑风寨曾是西京百姓的祸害,匪首名叫吴仁义,名副其实无仁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鼎盛时有将近三千匪徒,昭王曾派了几趟人去剿匪都以失败告终,黑风寨自此越来越嚣张,三年前林承恩带八百厢军押送粮草往西北前路过那里,这伙强盗自恃人多势众,认为厢军没什么战斗力,竟想起了粮草的主意,想劫杀官军,谁知他们遇见的是杀神林承恩,吴仁义在交战中被杀,周守成等余孽被活捉,因为山寨上原本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仅仅因为饥荒原因不得不栖身黑风寨,林承恩见他们没作恶的就都带去了西北,不愿随他从军的,就给了二两银子放他们回家,其他人包括周守成在内手上沾有鲜血的以及匪首那些孤儿寡妇他就交给了上一任河南知府吕智忠处理,当时这位吕知府官声尚好,素有清廉之名,谁知出了大纰漏,当时众贼都关在了白马寺,结果第二天发现人全部凭空消失。

    一百多口的活人全不见了,吕知府大怒,下令谁举报强盗,谁可分赃款三分之一,谁帮盗匪说好话或者花钱贿赂官府中人,与强盗同罪,抓住的盗匪也不必递解上京,施行立枷之刑,此法令一出,举报盗匪者众多,最开始那几个月确实有效,抢掠杀人案少了一半,后来盗贼学会了栽赃嫁祸,更有甚者有些地痞无赖敲诈勒索当地富户不成就诬告其实强盗,因此许多良善的无辜者死于立枷之刑,短短三年,死于立枷之刑者超过三千,但是如此狠辣的手段却没能让西京治安好转,强盗好像韭菜一般,死一个又长出来一个,西京以及邻近县城商人富户隔三差五遭遇盗贼,最夸张的是连清源郡王辛苦弄来一颗本来献给太后作为生辰礼物的夜明珠给抢了,作案手法残暴冷酷,不留活口,一如当年的黑风寨,所以有人推测很可能黑风寨余孽死灰复燃。

    “我怀疑此次妙音的失踪,也很可能与黑风寨有关。”韩总管顿了顿,又道,“林将军曾和我提过黑风寨的吴仁义,长得很像十三年前江浙水盗朱介的一个手下,当年朱介带人打劫他们的商船,他养父带人抵抗,整条商船死伤无数,连船主夫妻都没了,他年纪小,只能用弩机射伤了吴仁义的左眼,没能杀死他让他随朱介一道逃离,但他对此人印象深刻,因为长得高又满脸麻子,还瞎了左眼,所以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与吴仁义交手的时候,将军曾问吴仁义他们首领朱介在何处,当年为什么要打劫他们的商船,那吴仁义开始很硬气,不肯说实话,后来输了就求将军保住他母亲妻儿的性命,并用将军想知道的情报交换,将军答应了,吴仁义自尽前告诉将军他们当时根本不知道商船上有官,他们想打劫的是一个表面做檀香生意,实际上身上带着无数金银珠宝的月华皇族,至于朱介在哪,他死都不肯说。”

    何太医道,“听你说来,那朱介若死了,吴仁义肯定会直接说他死了,如今吴仁义不说,那么朱介必定没死。”

    韩总管道,“不错,就是这个理。吴仁义既然原来是朱介的党羽,他的黑风寨中又有多少朱介当年的旧人,那周守成是不是旧人?也或者智闲与他其实也是旧识,所以才会收留他,不怕养虎为患。而妙音的身份与黑风寨,或者朱介又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何太医思索了片刻,“假若妙音是黑风寨的人,甚至说不定是吴仁义的妻子妹妹之类,林承恩当初带兵剿了黑风寨,又杀了吴仁义,也就是妙音的仇人,妙音要对付林娘子的理由就相当简单,为了报仇雪恨。如今因为事情败露,所以被杀灭口。”

    “老先生这种推测感觉很合情合理,不过我总觉得当中有一些东西不对头。”韩总管道。

    何太医哈哈笑道,“这事自然你们精通,找线索也该你们来,老夫只是负责把你的推测原原本本告知高知府,其他的就不掺和,免得好心帮倒忙,毕竟我还是更擅长医人。”

    韩总管道,“有劳老先生。”

    “知你不愿与高知府打交道,我当个跑腿也无所谓。”何太医叹了口气,道,“等云天你没那么憎恶高太师了,没那么讨厌高家了,或许就能与高知府面对面谈案子了。”

    韩总管刚想开口说话,门外传来他儿子宝峰急切的喊声,“爹,何爷爷与你一道吗?”

    何太医诧异地看了韩总管一眼,韩总管面色竟也有些变化,问,“何事?”

    宝峰应声而入,见了何太医来不及喘气就开口道,“张妈妈的外孙女晴儿在后花园的荷花池旁边玩耍,不小心跌入池塘中,如意把人捞起来时,没气了。”

    何太医和韩总管面色大变,顾不上其他,两人匆匆忙忙就往后花园赶过去,远远见荷塘旁边的亭子外周有三三两两的婆子丫环低声说这话,议论着一些话题,见他们过来立即走开了,也不见其他人,韩总管焦急万分,一眼见灯儿站在前面地势稍高地方,同一时间灯儿也见到他们,立即飞奔上前,“何太医,韩总管你们来了。”

    “晴儿人呢?”

    “娘子刚刚把人救醒了,抱着她带回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