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月色凉如水，但经历了今日一连串的动荡，宗内弟子们皆是难以入眠。

    且不说今日清霄宗的羞辱和讨好、圣教的蛮横专断、徐师兄的嫌疑，光是闭关多时未出的宗主强势出面，就足以使这些刚入宗不久的外门弟子心神荡漾，恨不得当即成为一名修为高深的灵修，大出一番风头。

    而昏迷多时的张凡，也在药殿弟子叽叽喳喳的讨论中悠悠转醒。

    他尚不知晓，自己由于今日一番表现，已经被洛云江破例接纳为落月宗药殿外门岐黄弟子。

    而私放外人入宗的陆萱儿因云巅论武将近，免于大惩，却仍是被其师罚了半月孤啸峰的禁闭。

    第二日。

    落月山郊外的一处茶摊内，一个身着玄色武服的青年喊道：“还不快上菜！”

    这名青年正是清霄宗的牧不凡。他的身旁跟着些同样穿着的青年，显然是其余的清霄宗弟子。原本应与他们同行的青舟子长老却被圣教带走，因此独行的众人眉宇皆露着不悦。

    店家本以为大清早来了笔好生意，结果看这几人穿得人模狗样，点的菜却不过是一碟花生米、一盘小炒肉、一壶灵花茶——满打满算不过二十铜钱，连普通的农户吃得都比这些要丰盛！

    况且这几人自进店后态度就嚣张蛮横，惹得脾气素来好的店小二也忍不住呛声道：“客官，茶要现泡，花生米要现炸，您要是着急，自个儿上厨房油锅里捞去？”

    “你！”牧不凡经历昨日之事，本就大为丢脸，更被人这样冷嘲热讽，霎时不悦的面色带上了杀气。

    身后，他的师兄药白按住他的手，制止道：“师弟，这里仍旧是落月宗的地界，不可再次生事......”

    一听到落月宗，牧不凡更是怒上心头，大声骂道：“怎么？区区一个茶摊的凡人奴才，给我提鞋都不配！不过是训斥街边的狗，连这都要看他落月宗的脸色？”

    那店小二听了“凡人”两字，登时一愣，再联想到这群青年的穿着打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青年侮辱的话都不敢追究，忙跪下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太岁！求灵修大人饶了小的狗命，我给您磕头了！”

    店内其余早间喝茶的客人原本等着看一场好戏，但听到从店小二口中传来“灵修”二字，均是变了脸色，原先对这几个青年清早喧哗的不满，也转为了后怕与对这个跪伏在地上的店小二的同情与惋惜。

    冲撞灵修，这条命还想要？

    要知道，灵修可是灵洲中的最高地位者。凡人生死皆在其手中。隶属圣教的灵修做事还会有些分寸，但东洲宗门林立，宗门子弟杀死一个凡人比杀死一条狗都容易。

    今日来此的灵修显然不是什么善类。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灵修！

    对大多数灵修来说，凡人不过是一脚就能够碾死的蚂蚁罢了。

    在一些圣教律法松弛之地，灵修在闹市中将一家数十口活活凌虐致死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况且听先前那名灵修的口气，丝毫不将落月宗当成一回事，显然来自更大的宗门。

    这下真是冲撞了太岁了！

    不少客人心下感慨，更多的是匆匆结账，想要远离这山雨欲来之地。

    只听牧不凡冷笑道：“呵，你倒是还有自知之明，今日便饶了你的狗命。我看这饭也不必吃了，师兄，我们走！”

    店小二双脚发颤，浑身发抖地跪倒在地，待听得几人脚步声远，方才抬起头，任豆大冷汗顺额头滴落。

    山径上，方才阻拦牧不凡的师兄药白皱眉道：“不凡，昨日之事还没能让你收敛一些吗？那个清霄宗弟子的修为最大不超过一转巅峰，却能用两招败你，如今青长老不在，你却还在这里拿凡人撒气！”

    青舟子离开落月宗后，便随圣教一行人匆匆而去，不知发生了什么。眼下，只有药白能管得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师弟了。

    药白生得一副沉稳模样，身形高拔，谈吐间威严已显，显然是这群弟子中的领袖人物。

    牧不凡却没有理会药白的一番好意，咬牙道：“一个凡人来触我的霉头，这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昨日...昨日我不过是轻敌罢了！再来一次，我定能一招便杀了他！你们谁回宗再提起这事，不要怪我翻脸！”

    几个随行的师弟忙附和劝慰道：“牧师兄说的对，管他是不是落月宗的地界，我们就算当场把那店小二杀了，最多不过赔点灵石。冒犯灵修的尊严，可是死罪！”几人都聪明地没有再次提及牧不凡的落败。

    灵石是灵洲的高等流通货币之一，蕴含灵力，还可供灵修补充灵气。一块灵石便相当于凡人中的一万铜钱，对于清霄宗来说，有些弟子一天的修炼花销都比它多一些。

    又听一名弟子讥嘲道：“落月宗衰败成这样，怕是连这几块灵石也拿不出来，他们的门规不许滥杀凡人，兴许是赔不起。”

    又有人骂道：“拿了咱们这么多东西，这短命宗门以后可就赔得起啦！”

    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牧不凡面色更加阴沉。

    谁都知道，清霄宗为了安抚落月宗，送上了巨大的物资！

    灵修虽然比凡人富裕得多，但灵石作为修炼的辅助物，灵修对它的需求极大。

    清霄宗毕竟是中原新崛起的宗派，一下子给出这么多资源，让他们狠狠肉疼了一把。

    为了转移尴尬，一个弟子咳了两声，问道：“药白师兄，落月宗以前这么出名，怎么落到了现在的地步？”

    这位弟子此行也听说了不少落月宗先前的辉煌事迹，对比如今连中原中游都混不到的颓势，简直让人讶异。

    药白叹道：“我也只是听长老们提起过部分。

    百年前，落月宗护宗大阵同样产生剧烈动荡，藏书阁也燃起邪火，将落月宗全数秘典功法燃烧殆尽。

    后来，落月宗又在封印冥界之时战力连遭折损，剩余叛逃的众长老更是把落月宗的武学情报尽数出卖，散布各方。”

    药白顿了顿：“就连我们现今所习功法，也就是东洲凌霄宗之武学，也有曾经落月心法的一份功劳。”

    药白心中对落月宗抱有同情，之前青舟子长老商量的抢夺云巅论武资格且并宗之事，他虽是心下反对，却无权阻止。如今见到落月宗主的强势之处，虽是不该，但药白的心中仍是涌现一丝庆幸。

    牧不凡冷哼一声：“既然落月宗不成，只能寄希望于暗萱阁的云巅论武资格了，不知道那边办得怎么样了。”

    ......

    子夜时分，徐鹤终于回到了他的竹屋内卧。自然盘坐，静心吐纳着天地灵气。

    这是只有灵修才能做到的修炼方式——将天地中游走的灵气引至腹下灵窍，在周身灵脉不断流转，逐渐内化为自身能够操控的灵力。

    呼吸之间，徐鹤只感一片暖意自腹内起，沿着自身经络一遍一遍冲刷流淌，微弱地冲击着坚硬如玉的灵窍。

    灵修共分九转层次，而每转更分为初期、中期、巅峰三个阶段。

    初期时，灵修体内灵窍如气如雾，包纳着灵修的灵力。中期时，灵窍则会凝聚化实，窍璧由类肉质转为如石般坚硬，包容更多灵力。而徐鹤现今的玉质灵窍，也是到了巅峰修为的象征。

    待到数量充足的灵气冲破灵窍壁障，这些灵气便会凝聚为新的雾态灵璧，而灵修的实力便又得到了质的飞跃。衡量灵修修为的“转”数，其实便是这体内灵气至灵窍的转变次数。

    每跨越一转，体内灵力便更为精纯凝练，因此，灵修的实力便更为强大。这也使得跨修为挑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是张凡战胜牧不凡后众人震惊的原因。

    而徐鹤此时吐纳运气却不是为了修炼。他今日遭受险险致命的一击，急需检查自身灵脉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