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星殿内。

    瑶光冷冷望向万俟红衣：“你是我所出又如何？”

    “我当初既然能杀了万俟剑秋，今日便也能杀了你。”

    她一身云袍，气势凌绝，不怒自威。与玉衡口中那个温柔和善、内敛体弱的师妹似乎有着很大出入，但却与万俟红衣记忆中的母亲不差分毫。

    万俟红衣不说话，只是紧盯着她。

    八转星尊瑶光对此极为反感：每每见面前少年形貌，都会不自觉泛起记忆中最憎恶之人的身影。

    “当日我手下留情，却也说过只要再见到你，必将杀之。你该记得清楚！”

    见眼前青年没有退意，瑶光手中现出瑶琴，狠拉琴弦，山崩之势铺天而来！

    万俟红衣不动分毫，赤眸无波，唯有手中紧握的颤抖双刀，暴露出其主此刻的挣扎于决绝。

    “瑶光师妹，不可！”

    一旁的玉衡见瑶光真要动手，急急散出一道玉障光晕，欲将万俟红衣罩下。

    但瑶光攻势狠辣殊绝，纵使是六转灵仙所施展的防御仙招，也在承受大半威能后应声崩裂。万俟红衣接下余威，登时喷出鲜血，内脏破裂大半，以双刀持地强撑。

    瑶光见状，怒声道：“玉衡，你！”

    玉衡护住万俟红衣心脉，便为其治疗便急道：“若非我挡下此招，他此刻便已殒命！他是你的亲生子，你当真要杀他不成？你让天下人如何看你？圣教好不容易才允你在七星殿内活动，你难道又要......”

    瑶光冷笑：“天下人又如何？圣教又如何？我从未在意过。倒是你，好一个玉衡！当初跪地求我原谅，让我杀了万俟剑秋的是你，他死后怒骂我残忍冷血的是你，现在保下这孽种的又是你……”

    “我是恶人不假，你也不用摆出这副清高姿态！”

    玉衡闻言愣住，半晌后才道：“师妹，你怎会说出这种话？我自认亏欠你许多，今日拦下你，也只因红衣终究是你的血脉，不应受上一代恩怨牵连......”

    瑶光怒极反笑：“我今日清理门户，只因他身上尽是血狱气息，与万俟剑秋没有任何关系。我问心无愧，师姐，不知你怀了什么心思？”

    她冷眼一瞥，翻掌怒震，万俟红衣被震离玉衡数十丈，筋骨俱断，双刀坠地而响。

    瑶光一步步走近玉衡，怀中玉琴微光隐现，杀机暗藏。玉衡欲后退，身后却触及一处绵厚劲力，生成无形界璧，阻断了她的后路。

    玉衡面下一紧：“瑶光，你要干什么！”

    瑶光叹道：“师姐，若不是我刚刚出手，你便要被你救下的人偷袭了。”

    玉衡一愣，望向界璧外浑身是血的万俟红衣和散落地面的双刀，一眼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下一瞬，瑶光身影一幻，指尖已抵玉衡咽喉。

    “你虽然一路将他带至七星殿，但终究是外人。至于为什么要偷袭...大概是他对父亲感情深厚，你虽替他挡了一击，但他早料到身份受你利用。如今又听闻你与万俟剑秋之事，对你心生恶感。恰逢你不设防备，被血狱心法影响的他又怎么会像面对我时这般犹豫不决？”

    “你将他带至此处，怎会不知他的身份？师姐，母子相残，这就是你想看的戏码？”

    玉衡面色难看了几分，他欲张口辩解，瑶光指尖却压得更紧。咽喉受制，让玉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几近呜咽的气音。

    “很好奇我为什么能这么详细地知道他的想法？哈，他可是一出生便夺取了我一半星魂的亲生子！拥有相同星魂，我怎会猜不出他的想法？”

    “当初你听闻万俟剑秋性情暴戾、形貌丑陋，便千方百计推掉婚事，送我前去成亲。他救下你后，你又悔不当初，怀恨与我。你以为我不知你暗中所作所为？玉衡，你真是丢了我们星序七星的脸。”

    “万俟红衣之事，我自会处理。玉衡，不要妄想用他来挑拨我与七星楼的关系。我虽被关押在此，但我仍位在你之上。擅带外人入殿，幽闭半月的惩罚，不知能否让你清醒一点？”

    玉衡嘴唇发青，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待到她踉跄逃离，瑶光转向万俟红衣：“你千里迢迢来寻我，有什么事，入内再议。你我多年未见，一起喝杯茶吧。”

    她面容平静，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多年前差点杀死的亲子，而是最普通不过的来访之客。

    见万俟红衣没有动作，瑶光竟微微一笑：“找了这么久，见到我却觉得很失望？”

    万俟红衣摇摇头：“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一点也没变。无论是面容、声音、还是这样激烈偏执的性格。

    瑶光一笑：“这话不像夸我。难为你能找到这里，说吧，想要干什么？”

    万俟红衣道：“我想要你的九清续命散。”

    瑶光挑眉：“你要救谁？”

    她曾对万俟红衣说过，走得越远越好，不然下次见面便会亲手将其杀死。她没忘，万俟红衣也没有忘。因此，她和万俟红衣都知道，彼此的见面意味着什么。

    九清续命散是她珍藏至今的丹药，几乎能够治愈所有病症。万俟红衣逃了这么多年，能让他主动上门送上性命的人是谁？

    想到种种可能，瑶光半眯双眼，眸中闪过危险光芒。

    万俟红衣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把药给我，我的命归你处置。”

    瑶光一笑，手中凭空出现一盏玉匣，珍藏百年的丹药便这样被扔到万俟红衣手中。

    “把命卖来卖去的，我儿也太不值钱了。不过...把性命看得那么轻，你的牺牲还有价值吗？”

    万俟红衣转过头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血狱到黑楼，卖身契签了不少，你可真是让为娘伤心。”

    万俟红衣瞳孔一缩：“你怎么知道？”

    瑶光轻呵一声，缓缓道：“我毕竟是星尊，想要知道你都一举一动易如反掌。”

    “你不会以为，你这十几年里的行踪我真的一概不知吧？”

    原来，他这些年的躲藏，都是笑话......

    万俟红衣沉默半晌：“为什么不杀我？”

    可笑的命运捉弄，让他生下后便分走了瑶光作为星尊命格的一半星魂，因此让他有了异于常人的恐怖修炼天赋。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瑶光憎恶他至此。——只有亲手杀了他，瑶光才有机会将星魂补充完整，恢复原本的实力。

    面前之人，为什么在当日没有对他痛下杀手？为什么在这十几年中放过了他？为什么今日又对他说这些？

    他是万俟剑秋的儿子，又是她另一半星魂的载体。无论哪个理由，都足以让瑶光亲手杀了他。

    既然一直知晓他的存在，那瑶光为什么不杀他？

    万俟红衣绝不相信，面前这个身份是母亲的女人对他有任何怜悯之心和感情。

    冷漠、偏执、疯狂。在一半星魂的影响下，他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知晓瑶光的性格。

    为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瑶光缓缓饮茶，又突然道，“说实话，我倒是问心有愧。”

    见万俟红衣仍是不懂，瑶光微笑道：“你终究是我儿，我还是有些不舍得的。那夜如此，今日依然。”

    万俟红衣低下头，握紧双刀：“你不必如此虚伪。”

    瑶光轻声：“是你太容易多想。要听一曲吗？”没等到万俟红衣的回答，她取琴轻抚，一瞬又似变得温婉如水，沉静内敛，与先前判若两人。

    她慢慢弹着，是万俟红衣熟悉的曲调——儿时他常远远偷听的曲子。

    但万俟红衣心中却是警铃大作，身体无法动弹。

    温暖安心的感觉渐渐袭来，万俟红衣本能地抗拒，却不得不沉浸其中，深深睡去。

    醒来后，面前已是阴暗的地牢。

    万俟红衣没有任何惊讶于失望。他早该料到如此，也只能如此。

    万俟红衣动了动，锁链发出哗哗声响。血狱的力量已经完全消失，琵琶骨被铁链打穿，他现在几乎成了一个动弹不得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