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雪此时已将宫辰扶到了床上，他目光呆滞，一双眼睛空洞洞地盯着天花板。

    “青雪……”他紧握着她的手，转过脸，“你知道吗？当年我一觉醒来，老莫已不知所踪，我虽然能看到一点点，但只能看到周围是一片灰色。就在我要被冻死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一种动物的低吼，还有一种恶臭。”

    “我不敢回头看，想要逃跑，却被那东西拎了起来！我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儿里，怎么也呼不出来……”宫辰的身子又开始发抖。

    “我在这儿，我一直都在啊，别怕。”洛青雪坐在床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轻拍他的身子，抚摸他的头，让他安心。

    她从没想过自己当年的擅做主张，竟会给宫辰带来这样的折磨！

    过了一会儿，他总算冷静了下来。

    “我现在又变成了一个瞎子，我以后要怎么保护你？要怎么照顾你？我变成了一个只能拖累你的废物！一个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宫辰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不住的往外流，整个人像疯了一样陷入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自责之中。

    他甚至推开她，运转气息猛击自己的胸膛！鲜血哇的一下喷了出来！

    “辰儿！”洛青雪冲上去按住他的手腕。

    “废人怎么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我们这么多苦难都走过来了，现在就只是这一点点小事，你就撑不下去了吗！”

    “你忘了我们在迷雾崖上说的，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要一起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完剩下的日子，当时你可是答应了我的！”洛青雪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宫辰任凭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流过惨白的薄唇，和鲜血一起滴落胸前。

    “我记得，可是我现在已经失去了能力保护你，即便你不抛弃我，我也不想变成别人的累赘……”宫辰的嗓子变得嘶哑，说话也有气无力，空洞的眼眸里充斥着绝望。

    他现在仿佛一只失去了利爪的雄鹰，垂头丧气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死亡。

    在洛青雪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想了很多很多，他最终决定离开她。

    因为一个瞎子的一生是没有意义的，又何必给心爱的人徒增烦恼？

    她应该去过更好的日子，而不是和他一起坠入深渊！

    “青雪……”他终于开了口，“你走吧……”

    洛青雪一脸茫然，“什么？你让我去哪儿？”

    他慢慢摸索到她的脸庞，触碰到了她的眼泪，“你去找颜昊吧。”

    “找颜昊？你终于肯让他给你看看了？好！我这就去找他过来！”洛青雪喜出望外，说着就要走。

    “我是说……”宫辰紧握她的手，蠕动着嘴唇，半天没有说出口。

    “嗯？”洛青雪回首，就见宫辰的面颊泪光闪烁，漆黑的眼眸像两个深渊，透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我是说，你以后就跟着他吧，他比我更有能力照顾你！”宫辰终于将这把刀刺进了她的心！

    房间内充斥着可怕的寂静。

    “辰儿……你，你在说什么？我跟着他干什么？你……你才是我的未来夫君啊！”洛青雪的杏眼惊恐地看着他，一颗心骤然掉进了冰窟，眼泪无声地流下。

    “我没有能力再去为你做任何事了。”宫辰忍着心痛，想把话都说完。

    “颜昊说的没错，你需要的是一个像他那样阳光的男人。而我一直都是一个漩涡，你卷进来，是不会幸福的。”

    “漩涡？”洛青雪难以置信宫辰居然如此说。

    “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就算你是漩涡又怎样！你凭什么决定我该跟着谁？难道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能保护我？”

    她的心一阵一阵的酸痛，痛的泪如泉涌。

    “宫辰……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话呢？我们坚持了这么久，难道就因为你看不见了，就要我放弃一切？”

    “而且邵惜炎不是说了吗，你只是余毒复发，并不是无药可救啊！”

    她一下子扑到他怀中，环抱住他的腰，仰起头望着他呆滞绝望的眼睛，“辰儿，你不要这样……我们等邵惜炎回来，他不是去拿解药了吗？”

    宫辰苦笑，“青雪，你知道吗，邵惜炎说的余毒，就是指当年我中的紫月清。”

    “紫月清？”洛青雪想起当年石梅村的老莫确实说过。

    “那又怎样？有毒药就有解药！况且这个毒本来就是啸云宗……”洛青雪突然倒吸一口气！

    紫月清和紫月灵狐有什么关系？和紫月草呢？

    难道紫月草就是为了炼制紫月清？

    可是老莫说过，这种毒并不会致命，只会让人失明，如果解毒及时，是完全没问题的。

    既然如此，李兆思为什么要大量炼制？

    转念一想，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辰儿重新建立信心，这些待日后再查吧。

    于是她道“辰儿，你怎么这么傻！紫月清这种毒我知道，不是什么剧毒，当年老莫不就能给你解毒吗？”

    “宗医早上来的时候说了。”宫辰摇头道。

    “紫月清一旦进入体内，就是一辈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复发。它本身确实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毒，但如果把它和别的毒药混合在一起，就是绝世剧毒！”

    “我中了冷眸的星云蛇毒，激发了埋藏在身体里的紫月清，所以即使解了星云蛇毒，也解不了紫月清……”他越说越绝望，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没有了声音。

    正说着，邵惜炎已经回来，手中拿着一个栗壳色的小木盒子。

    “宫辰，我回来了！”邵惜炎一进门就急切的喊着他的名字。

    见两个人哭的稀里哗啦，他心中竟也有点难过。

    “哭什么！我这不拿来解药了吗？”邵惜炎走了过去。

    宫辰凭着声音判断他的方位，就听邵惜炎道：“你快闭上眼睛吧，黑洞洞的那么大两个窟窿，看着怪吓人的！”

    “你说什么呢！”洛青雪有些激动。

    “不是吗？睁着眼睛怎么上药啊？”邵惜炎冲她翻了个白眼。

    “好，多谢你。”宫辰回应着，缓缓闭上了眼睛，洛青雪也闭上了嘴。

    “谢我什么？我照顾你也不图什么，你赶紧好起来吧，天天黑灯瞎火的，都不能跟我喝酒了。”邵惜炎说着，将宫辰的脸擦干，把牙白色的化清散一点一点洒在他眼皮上。

    然后用细长的指尖将药粉轻轻抹匀，又给他按摩了一下眼眶，手法竟出奇的细腻。

    洛青雪担心地看着这一切，摩挲着宫辰冰凉的手。

    “邵惜炎。”她开口道，“宗医说紫月清这种毒一旦入体就去除不掉，我不信，你是用毒高手，你一定知道。”

    邵惜炎让宫辰躺下，闭目休息，然后示意洛青雪去院中说话。

    两人坐在院中石凳上，邵惜炎道：“你说的没错，按道理的确可以彻底去除，但是很难。”

    “有多难？”

    “可能还是需要落云箫。”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当初宫辰被打雷鞭，就是萧俊的混沌天音让他痊愈的。而落云箫的箫声也可以治愈伤痛，净化人心。”

    一阵沉默。

    洛青雪心道：众人为了落云箫已经闹成这样，还又回到了原点，接下来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拿到它？而且母亲也需要落云箫来恢复记忆。

    她很快想到了颜昊，她道：“颜昊不是还在咱们这里吗？我听说前段时间李兆思让他搬出牢房了，想必也是为了落云箫。我这就去找他，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也好，那你去问吧，我留在这里照顾宫辰。”邵惜炎道。

    洛青雪担心的回首望了一眼屋内，就转身就离开玉兰苑。

    邵惜炎看着她的背影，眯起眼睛，歪嘴一笑，然后心满意足的走进房间，见宫辰还静静躺在那里。

    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完成两道美丽的弧线。

    “宫辰？”他轻轻唤了他一声。

    宫辰没有回应，像是睡着了。

    终于把她支走了，邵惜炎心里欢喜，现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眼前沉睡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流连，指尖轻抚他前额。

    这么美的一个人，为什么心里只有洛青雪呢？

    他的心又开始痛。

    宫辰，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多年来，他被巨大的秘密压着，每每想到当年的一切，他都憋闷的要爆炸。

    他忽然想起温欢当年的话：你的心是善良的。

    不，我不善良。

    此时，他望着宫辰，心就像在被利刃剜割。

    如果我善良，就不会给你下毒，不会想要杀你，更不会一直在骗你……

    他颤抖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胳膊上，双膝跪地，将额头贴在手背上，整个身子顺势趴在床边，闭上眼睛，默默流下悔恨和无奈的泪。

    洛青雪从玉兰苑出来，很快就找到了软禁颜昊的无相园。

    无相园中设施一应俱全，流水潺潺，楼阁繁复，伴着鸟语花香。

    颜昊正在园中发呆，他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洛青雪了，如今见她来此，显得很惊讶。

    “你回来了？拿到落云箫了吗？”他问。

    洛青雪摇摇头，“悬济真人不肯给我们落云箫，还将我们赶去了迷雾崖，我们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颜昊剑眉皱起，叹了一口气，“看来师父是铁了心不会借你们了。”

    “我有个办法。”洛青雪微微扬起唇角，“但是需要你帮我。”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颜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依旧温柔又温暖。

    洛青雪垂下眼帘深呼了几口气，然后缓缓望着他，“颜昊，你的师父，悬济真人，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