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

    作为一年中的最后时刻，这一天被当地人称为大晦日。

    妓夫太郎今天没有工作，当地人很忌讳在这个日子去要债......除非有仇。

    三人仔仔细细清理房屋中的各个角落，牧一在门前上方悬挂一根绳子，据说有驱鬼的作用，最近总做噩梦，不挂不行。

    “庭院里的水池水注好了吗？”

    说是注水，其实就是拿着木桶一桶一桶的接，这是一个相当劳累的工作，牧一安排给了妓夫太郎，就纯当训练。不得不说效率还是有的，仅仅数个傍晚就完成了，妓夫太郎就像任劳任怨的水牛，几乎不会偷懒休息。

    “好了，但它没多久就会浑浊。”妓夫太郎表示不理解。

    “至少这几天它是清澈的。”牧一顿了顿，接着道：“我只要在他新年这几天里清澈就好......过段时间记得把水池里面的水放干，太郎。”

    听这话茬，妓夫太郎抬起头，半垂着眼帘，伸手挠了挠脸侧，锋利的指甲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红痕。

    “知道了。”

    ......

    ......

    傍晚，

    三人围坐在客厅矮桌旁。

    “三带二，没了，给钱。”

    牧一晃了晃手掌，示意自己没有作假。

    这是前几天做好的扑克牌，用的是木头，由妓夫太郎砍成薄片，尽管如此拿在手上还是很不方便，但总比没有强。

    梅静静拿出自己的浅紫色小布包，打开纽扣往下倒了倒，里面空无一，随即，她推了一下妓夫太郎，简明扼要：“给钱。”

    妓夫太郎往怀里掏了掏：“我也没了。”

    “那不玩了。”牧一略显无趣的挥挥手。

    “没劲。”梅站起身，拍了拍睡裙裙角，露出嫩白的双腿，走到牧一跟前，直直道：“我饿了。”

    牧一看了眼门外，这段时间天气都很好，雪越来越少，隐约有夕阳透过层层阻碍覆盖大地。昏黄下，庭院中早已架起一座碎石碓围绕着干燥的木材，石碓中间放置着一口铁锅。

    “梅可以帮我去拿来前两天买的调料跟荞麦面吗？”

    “好啊。”

    听到被需求，梅顿时心情好了几分，迈着轻快的步伐向走廊里走去。

    “太郎去打点水，放铁锅里，水面保持在铁锅的一半就好了。”

    “真是的。”妓夫太郎困惑的挠了挠脸侧：“明明像往常一样在外面买就好了，何况最近罗生门河岸也开了几家摊位。”

    “这叫仪式感，以后年年都要这样，而且有条件了我们就要把一间屋子改造成厨房。”一边清理桌面，一边笑嘻嘻的解释道：“家就要有家的样子，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在家里要做出一个表率，梅看在眼里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做，等我们俩人都忙起来，就该她管家了。”

    看着妓夫太郎果断走向水池的背影，牧一的笑容渐渐消失。

    最近的怪事很多，居然会有人在罗生门河岸开小吃摊、钱汤等以赚钱为目的的营商，这毫无疑问是血本无归，每天肉眼可见的几乎无人光临，但老板们却对此并不显得焦急，反而互相有说有笑的交谈......

    对的，在这里开店的生意人都互相认识。

    这个性质跟游郭的那一家【暗社杂货铺】很像，开开心心的做一些亏本买卖......

    一开始他认为暗社对游郭有所行动，此时却隐约觉得......对方似乎是在刻意接触自己三人，这不是没由来的猜测，而是在罗生门河岸有钱去钱汤消费的，只有寥寥几家，常客更是只有自己一家。

    这事情......恐怕跟妓夫太郎的工作脱不开关系，但他一直都没有主动提过，等这个年过完，如果太郎还不开口，牧一就准备开口问了。

    假设，对方真的是冲自己等人来的，这行事方法可谓是温柔至极，不一定会有危险，极有可能是太郎顺手救下的贵人。

    “牧一，这些东西放哪里？”

    梅笑盈盈的抬了抬小手，心情显得格外不错。

    “放外面走廊的地板就好，先忍一忍饿，等太郎打好水，咱们就自己做饭咯。”

    “好~”

    梅放好调料，便大大咧咧的盘膝坐在地板，双手勾着脚丫，左右摇晃着身体，饶有兴致看着忙碌的妓夫太郎。

    一开始她跟哥哥都喜欢跪坐，但牧一却说这样对膝盖不好，强行扭正了过来，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细节，梅对此也不太在意，反而觉得牧一好规矩，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就像是......落魄的将军之子，身上带着一股出尘的气质，不管面对怎样的场面都能从容不迫，尽管经历了许多艰苦难熬的冬天及炎夏，见过不少惨死尸体甚至有几次差点饿死，但这些经历却没有让他产生一丝自卑心理......

    “梅，你能穿好鞋子，来庭院帮忙把荞麦面放入铁锅的水里面吗？”

    “交给我！”

    ......

    ......

    妓夫太郎、梅、牧一四散懒散的坐在客厅还算柔软的垫子上，矮桌放着三副碗筷，碗底剩着一点点没喝完的清汤。

    “牧一，庭院里那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东西是什么？”

    梅揉了揉犯困的眸子，她是被牧一强行要求不准睡，说什么是‘跨年’。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牧一斜着身子，手肘抵住地垫，手掌撑着太阳穴，他也困极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可能有，只是现阶段没有钱去了解。反正以往每天都睡好早，确实是难熬。

    看了眼夜空，黑漆漆一片，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牧一缓缓起身，走向庭院里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玩意。

    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随着燃起的焰火，牧一缓缓点燃了一根纤细的引线。

    然后，

    打起精神，急匆匆向房子跑去，强拉着梅、妓夫太郎二人的胳膊，站在走廊边侧，

    面朝夜空，深吸一口气，

    砰砰！！

    绚丽的光芒犹如无根浮萍又五彩斑斓的奇异花朵开在夜空，眨眼间，便落了下来，那落下的小火花，又像是近在咫尺的流星雨。

    这一刻，罗生门河岸被点亮。

    居民们纷纷抬起头，露出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瞳孔，在这瞳孔里却是奇光异彩的烟火。

    “新年快乐！！！”

    梅难以置信的捂住嘴巴，看向夜空的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她不是没有见过烟花，但这......是牧一放的烟花，明明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感动。心底仿佛被一种厚重的东西填满，很沉，不再有不安，不再有缝隙，这是第一次手脚踏踏实实的存在于空气里，踩在地板上。

    妓夫太郎看了眼兴奋中的牧一，又看了看情绪涌动的妹妹，渐渐有些明白牧一口中所说的仪式感。

    “真好。”

    他伸出手，温柔擦去妹妹脸上的泪珠，不自觉露出了一个微笑。很丑陋，脸侧皱起的皮肤使黑斑显得更加狰狞，在这种狰狞的衬托下，就连露出的尖牙也仿佛会噬人一般恐怖。

    但在场的俩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

    可能，也只有他们不会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