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

    一道高大、坚固而且连绵不断的长垣，上有百万万大军，金戈铁马，肃杀之气扑面而来，隔断两个世界，两个不同的种族。

    长城之上，每隔数十里设有一座烽火台，仙级重兵看守，狼烟轻直，飘向上空，火光璀璨，照亮一片区域。一座座连起来，恍若一条光明长河，无始无终，通向彼岸，连接生命与死亡，诠释永恒的真谛。火把熊熊燃烧着，驱散宇宙的黑暗，温暖星空的冰凉。

    通向的是黑暗，看似不生波澜，实则波涛汹涌，冰冷刺骨的潮水淹没所有，即使是最强大的高手走入其中也冒不出一个泡。

    一岸光明一岸黑暗。

    截然相反。

    事实是，这是后天生灵赖以维持一线生机的屏障。彼岸漫漫，却无一个太初生物坐镇，一丝光亮不见，唯有一片黑暗，贵为起源之祖的傲慢与偏见，显然是看不起。先天生灵的敌人不止他们，他们也不是最强大的一支。

    某种意义上，长城只是摆设。

    太初生物只需略微认真，全力冲击下，长城防线顷刻间化为齑粉，后天生灵全部遭殃，生灵涂炭，山河破碎。

    只有葬祖的级别值得太初生物抱以重视，所谓帝尊、永恒神都不够看。

    从来是被动防御，罕有主动出击。

    今日，始祖接连涌现，齐聚长城，嘶吼声震天，令各方沉思。

    风云汇聚。

    一眼无尽的大军，万兽奔腾。前方，葬祖与帝尊、永恒神等人立于亿丈高墙，各占一角方位，统筹指挥己方大军。葬祖面色从容，坐镇茫茫僵尸军团前，魁伟躯干穿着混沌战衣，腰间配有一柄灰朴石刀，手中执掌莹白无瑕的玉质小塔。

    “你们想杀谁，指个人，我无所谓。”

    泰皇的遗魂请求将泰皇仙宫送回九天十地，借用葬祖的名号避免后裔惨受异族的剥削，葬祖答应了他，算是偿还当年的恩情。不过泰皇仙宫毕竟与龙宇太祖等人有些因果，于是帝尊们提出一个要求，权作报酬。

    一尊太初境的太初生物，比如昔日盘武星域阻挠他回溯过往的太初剑修，作为价码。

    显然价位不对等。

    一个对标仙帝、帝尊的存在，击败都需要超过同境界一个层次的实力，也就是太初境第二层次。杀死，无疑痴人说梦。

    不过葬祖对此浑不在意，他的实力还是够的。

    许诺好的，自然要办。

    帝尊是这些人里和葬祖相处最好的，日常互有生意往来，性格随和豪爽。想开一句玩笑话，却堵在口中说不出，“**，**。”

    葬祖哂笑，眼神戏谑。

    口不能言，方才醒悟，想起与对手的差距，帝尊剑眉一挑，笑了笑，没想好要杀谁。立身于混沌战车上，身旁狂风猎猎，吹动上书“至尊”和“大帝”的两面金黄旗帜。一身黄袍扬起，盘起的黑发披散，口中念念有词，大喝一声“剑来！”召唤至尊帝剑，探出天外，剑锋一挑，自昏暗的域外星空勾下几颗星辰，一握化成珠子反复把玩，溅起几朵凄艳的血花。哼着小曲儿，时不时看向其他人，等他们发言，以好商议斟酌。

    “你们来挑，我先听着。”

    “选一个吧，不强迫你。”

    永恒神一番深思熟虑，率先开口道，声音稚嫩。白嫩的小手扯动烙印，于虚空中抓出一张卷轴，金光闪闪，承载太初生物真名，必非凡品。

    屈指一弹，递给葬祖。

    他清晰知道葬祖的实力，加之提前说好的，不好逼迫什么。

    索性挑了几个太初境第一层次的太初生物以供选择，同时卷轴上的都是这些年对他们怀抱杀心的狂热战争分子。

    能杀一个是一个。

    小手有规律地轻轻敲击长城砖瓦，血肉中的场域扩散，震荡人心。

    等待着葬祖的回复。

    “我等同意。”连同帝尊其余几人纷纷点头，不失为一个办法，他们只求对手的顶尖力量减少，如今言出法随的大杀器来了，必是十拿九稳。

    永恒神存在的年岁无比久远，能与伏羲天皇相提并论，甚至更早，因为相传伏羲天皇早年间受过永恒神的指点。乃至于有人用“开天神祇”形容他，但由于冥冥中的因果作罢，用此名号称呼永恒神的人当场形神俱灭，须知那人可是恒轮境。

    然而丝毫不见龙钟老态，血气旺盛得惊人，几乎实质化。

    整个人看上去与年纪大相径庭。

    和葬祖身边的童子一般，目测十来岁的少年，肌肤白嫩，长相秀美，鱼尾冠盘起一头茂密黑发，富有朝气，

    身穿肥大白袍，流动飘然道韵，天灵盖镇封不住，一口先天清气冲霄，状若小剑，通体雪白，无坚不摧，沾有少许洗不掉的污血，掀起无边杀气。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伴随金光护体。手背纹有血淋淋的怪物，残留灵性，咆哮间流转太初之气。掌心握着八色手串细细把玩，八大太古凶兽的法体朦朦胧胧，显化虚空。最恐怖的是，他的眉心生有一只竖眼，眼瞳黑净，缺失长生天体系的象征——生命之轮。分明是臻至化境，打破桎梏，脱离束缚，生命之轮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唯有一双淡青色的眸子，无意间流露出深邃，恍若汪洋，显示他的沧桑。

    葬祖扫了两眼，随意定了一个。

    “就他了。”

    几束幽幽目光随之望去。

    “好。”

    ……

    死寂。

    是葬祖最直观的感受。

    一路北行，跨越无数区域，见不到一个生灵，整个世界被黑暗虚空界与光阴界包裹，宛如幽潭，恍若死泽。

    黑暗如潮水涌来，向生气扑去，腐坏人体，瓦解道则，为祸已久，肆虐四方，真仙以下无法抵御，如行泥沼，法体支离破碎，最终埋葬虚空。

    黑暗与时间是起因。

    偶有建筑，不过是过去出征时留下的遗迹，火光熄灭，一切回归于零。

    或是残尸，少有太初生物，一般自解化道，融入天地，抑或同族殓尸天葬，骨化自然。多是另一端彼岸的来客，战死于此，即使骸骨万劫不灭，徘徊大量的黑暗虚空物质，漫漫光阴如梭轮转，外力的作用下终究成一抔黄土。

    多少英杰赶赴，马革裹尸还。

    举世空荡荡。

    也是结果。

    太初生物本性与世无争，一心向道，大多闭关于更深处的混沌界与先天灵界、完美真界、道界。

    太初六界。

    与生俱来具有无可比拟的威慑力，无论任何人，以最平淡不过的口吻说出它的名称，足以让世间所有人谈之色变。

    太初六界的背后象征着太初生物，象征着先天至道，象征着世界至理，象征着不可思议，象征着宇宙起源。

    象征着凡尘所无法穷尽的境界。

    长久以来，地府、后天生灵……一直将太初生物视为高山上的对手，太初生物却从未高看后来者一眼。

    比拟的不多，世所罕见，就像葬祖。

    永恒神们并非无理取闹，太初生物中的好战分子基本远离祖地四界，各自统率大军居住于距离长城较近的地域。

    当然，是相对于太初六界的飘渺不可寻。

    纵观全局，他们就像黑夜中的几颗凡星，难觅踪迹。

    唯有太初境的道光不灭。

    六尊太初境坐镇，针对后天生灵而出关，只需他们六人，便是一道坚不可摧的万里长城，可谓是极大的牌面。

    太初生物的境界自上而下分为四部分：太初境（仙帝），显宙境（准仙帝），宇照境（仙主），恒量境（仙王）。有人发出疑问：下面的境界是什么？迎来的是讥讽。先天生灵的得天独厚之处之一便是天生恒量！

    所谓先天，先于天道；所谓恒量，等同天道。

    六大太初古祖座下高手无数，强者如云，显宙境中比肩上帝、天公者不在少数。

    故而长城大战中，后天生灵多次处于劣势。

    数百年后，终于寻到了跟脚。

    黑暗之海无穷无尽，五块拼合的大陆漂浮，状如五色祭坛，圣火熊熊燃烧，穹宇悬挂亮晶晶的银河，如一盏明灯照亮前行之路。

    对照永恒神的画像，无疑，找对地了。

    没什么好说的。

    杀。

    天星混沌塔凌空祭起，三十三重塔身恍若擎天巨柱，屹立宇宙。混沌气绵绵不绝，流淌成河，其间漂浮诸多浩瀚的黑暗星体，挟裹风雨云雾，真龙、凤凰、麒麟等太古神兽图腾燃烧光焰，从岁月长河中归来，于无垠虚无映照。

    不断磨灭阵纹。

    一重又一重太初大阵崩碎。

    抽出腰间的轮回石刀，掌心仙光涌现，令石刀振动，穿入五块大陆，纵横其间，那是一件专门针对元神的仙器。

    七进七出，扫出千万朵刀芒，茫茫大军灰飞烟灭，多少修行有成的太初生物付之一炬，比肩仙王、仙主又如何，到头抵不住随手一刀。出来时雪亮的刀刃失去光彩，被血肉残渣包裹，已是染成苍凉血色，卷起涛涛血浪。

    仙帝的实力于此刻酣畅淋漓地体现！

    众生哀嚎，诵念先祖真名。

    “吼——”

    似有所感，一尊显宙境的太初生物苏醒，走出洞府，冲天而起。

    伴随燎原大火，一个火焰巨人手持铁枪从天而降，青面獠牙，相貌狰狞，赤红的躯干弥漫赤霞，染红天边。

    缺失一条胳膊，断口处平整光滑，赫然是利刃所伤，至于无法恢复，则是因为出手者招式毒辣，形成道伤。伤口处零星的龙人血显示是龙宇神朝的人出手所致，而能够齐平显宙的祖龙境唯有龙宇太祖一人，太祖的身上残留九天十地的气息，被火焰巨人记住，嗅到熟悉的气息自然异常狂暴。

    一双灯笼一般火红发亮的眼睛，露出凶光，似要择人而噬，像一头发狂的凶兽，对着葬祖喷射出两道火焰光柱。

    “是谁？！”

    又一尊显宙境出世，赫然是老牌强者，气息更为雄浑，略次于天公之流。

    九颗雪白的骷髅头飞出虚空，长啸间组合成手串，虚空荡开几道巨大的裂缝，探出一只黑色大手，骷髅头手串套在手腕上，顿时个个变黑，发出精神声波。紧接着又一只黑手从裂缝中穿出，双手作用力状，使黑暗后的躯体摆脱束缚。

    是一个漆黑如墨的怪兽，远看状如灵猿，实则不然。额有龙角，不生毛发，一身鳞甲，随风飘展，与毛发无二，颇具迷惑性。手执黑暗雷矛，挥手间，引动无上寂灭雷霆。

    不止，第三尊、第四尊、……、第七尊！

    接连从天而降，无穷威势浩浩荡荡。

    七尊合围！

    然而他们很不幸，一出关遇见远非自己所能敌的王者。

    “啊——”

    一个蓝发道人断后，其余六人带领不多的太初生物撤走。他燃烧本源，挥动拂尘，丝线涌动，化成一望无际的白色汪洋，企图拦阻葬祖片刻，等待古祖复苏。先前他被葬祖的轮回刀砍掉半截身子，伤及根本、勉强恢复过来，忍不住惨叫一声，此刻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你是杀不干净我们的！老匹夫，你必然不得好死。”

    古祖深度沉睡多年，沉睡程度远胜于他们，单纯靠外力无法唤醒，重大决策都由底下的七大显宙决定。他并不知道唤醒古祖的方法，但是必须拖延，不然今天谁都别想离开。

    无济于事。

    “谁也别想走！”

    无视白色汪洋的阻隔，伴随一声大吼，须臾间，葬祖双手径直插入蓝发道人的胸口，血如泉涌，此刻饶是通天法力也难解。

    蓝发道人身形一晃，一阵虚幻。

    葬祖撕碎他的躯干，腥风吹过，远方蓝发道人立在半空。竟是用了假身，神不知鬼不觉，刹那间退后万里之外，损耗气血，面色苍白，还是忍不住得意一笑。随之面色一肃，继续祭起白色汪洋阻隔葬祖的凌厉攻击。

    然而无济于事，葬祖双手舞动，天外飞来“乾”“坤”两个仙字，逆转乾坤，如先前一般将蓝发道人拘来身前。

    蓝发道人元神连同血肉被撕成两半，金色的血液倾泻，葬祖沐浴在血雨中，一只血淋淋的手擦了擦脸，脸上的笑容格外瘆人。

    “啊！”

    一尊显宙彻底陨落！

    杀性不减，转头点出一指，指尖萦绕灰光，将白色汪洋中蓝发道人残余的元神击碎。失去意志的支配，白色汪洋还原成一柄拂尘。

    天星混沌塔坐镇大陆上方，定住九成九逃亡的人。

    “谁是第二个！”

    “今日便战一战彼岸仙帝，死而无憾了。”

    大义面前，没有人贪生怕死，太初生物的血脉最为完美，流淌着全部高贵的品格，如团结，很少掺杂一己私欲。

    黑色怪兽站了出来，作为第二个断后之人，手持战矛，大声狂笑。

    决意动用最强大的杀招。

    “你虽不晓得我，我却认识你，你是应轮回之人！你在我先天一族口中相传，杀死了古祖玄翼，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然，此情此景，我没理由也没办法怕你。”

    太初生物严禁私斗，是天庭之主明文规定的，黑色怪兽虽贵为显宙境，驻扎此地时，太平阶段常与出关的太初境先辈论道，可惜至今未曾体悟到与太初境对决的感觉。

    今日明知必死，心头快意，有何惧哉？

    “来战，来战！”

    挥舞长矛，千朵黑暗劫云拥护矛身，细密雷纹璀璨，肉身外附的鳞甲融入长矛，如一条雷霆黑龙扑击长空，向葬祖刺去。

    断了。

    雷道母铜与黑暗精金铸成的神矛断了，最终矛锋停留在葬祖的眉心，无法更进一步。被葬祖并指夹断，一口先天精气吹为齑粉。

    “我仍不败！”

    黑色怪物不灰心，不死心，嘶吼着，自焚形体，元神驾驭最后的千多块道骨拼死一搏，道骨内冒出无尽黑雾，黑雾四散，扎根一块黑暗大陆，汲取世界本源之力。元神面色痛苦，死气沉沉，魂体接连崩开裂痕，险些承载不住负荷。猛地光焰大盛，强撑病体，依旧坚持为同伴争取逃生的时间，元神合掌不断点射黑暗神雷，企图阻隔片刻。

    葬祖哂笑，眼神轻蔑，双手结印，躯体有六处光点闪耀，彼此连接，构造轮回洞吸收掉所有法力，反哺己身。天星混沌塔金光大盛，将道骨尽数收入塔内熔炼。

    “原来如此吗？唉。”

    一瞬间，黑色怪物明悟了，看到道证太初的契机，奈何为时已晚。

    “黑鬼，你该死了。”

    语气淡漠，却道尽事实。

    言出法随。

    元神震颤，像是受到某种诅咒。银色的本体发暗、发灰、腐败，双手捂头，面露痛苦之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绛咒的看家本事，我可学得有三分像否？若有折殇铃在手，相比我也不逊于绛咒吧。”

    葬祖忽然一笑，笑着笑着眼中有血泪不由自主地涌出，转而哭泣。

    “你们都该死！”

    他的两件仙器——轮回刀、天星混沌塔对应两仪，封印时空，两只手摹道图、结法印、刻仙阵，继续大杀四方。

    头颅高飞，血溅千尺。

    他的身后又陆续倒下两尊显宙。

    “收手吧。我先天一族既为宇宙之起源，天道庇护，杀之越多，因果越大，必会引来天谴、大清算。讲清楚这些，你还敢吗？”

    “呵，远胜于你的玄翼，死在我前行的步伐之下，也不见报应，如今说这些，终究是你自己怕了。”

    一个中年人突然出现，施展“袖里乾坤”将部将收入袖中大千世界，改变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