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心动
少年郎被她紧贴着身抱住,一瞬间脑子空白,手足无措地张开手,动也不敢动。
谢淮衣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把他左肩打湿了一片,衣袖也凌乱地揉成一团,毫不客气地用来擦拭鼻涕。
眼见递过去的手帕没用上,倒是赔了一身衣服。符九叹了口气,指尖拂过她的玉枕穴,一道真气涌入,冲散了谢淮衣郁积在胸口的大悲大怒,慢慢地竟也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
人是清醒了,可场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收。
谢淮衣双眼通红,褪下腕子上的金跳脱,胡乱往他怀里一塞:“当我赔你衣服的钱。”说完便夺门而逃。
老奴示意帅府的侍卫跟上,又垂手向符九示意:“主子,这两名女子……”
靠左的是照顾谢淮衣的女侍,立刻跪下匍匐在地,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手势飞快,却是又急又惧。旁边的女侍也跟着跪下,颤栗不已。
老奴掰开二人的嘴,不由一征:“是两名哑奴。”难怪当时只磕头不求饶,竟是说不了话。
符九面有不忍,他想了想,蹲下身轻声问道:“认得字吗?”
女侍迟疑了一下,惊惧地点点头。
“我这边缺两个晒书的侍女,你们可愿意离开教坊司?”
女侍眼角通红,不能说话,只重重地点头。
“福伯,叫人送她们到琅嬛阁,好生安顿。”
福伯恭敬地应答:“是。”他招了招手,房梁处窜出一条身影,寂静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福伯一愣:“影一呢?”
男子沉默了一下:“首领出去了一会,马上回来。”
福伯眉头一皱,指着跪倒在地的二女:“算了,你安排一下她们。”
“是。”
月上中天,九衢沉寂。这么一闹腾,竟到了丑时一刻。二十八坊宵禁早就落了钥,闲杂人等不得在街上晃荡。
月光银白如水,只剩了一主一仆慢慢走着,照出两个一高一矮的影子。偶尔金吾卫夜巡,见了老仆手上的令牌,也识趣地跪让一旁。
“主子,这是往西郊方向。”眼见这路越走越偏,老奴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符九回过神,脸色微微涨红:“福伯。”
“老奴在。”
符九默默地走回正道。
福伯察言观色:“君帅行色匆匆,可见兵部出了大事,主上何不召来问上一问?”
符九迟疑:“王叔行事雷厉风行,怕是早朝时候就会有折子递上来。”
屋脊上突然蹿下来一袭黑衣的影卫长,冷不丁开口:“回主上话,兵部军狱司走水,所幸火情及时扑灭,无人伤亡。”
影一素来爱看热闹,今晚趁着符冲离开的时候偷偷跟上去打探消息,没成想确实看了一场好戏,还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
符九和福伯对视了一眼,军狱司是兵部关押俘虏的地方,向来防范严密,这十年来也没闹出过动静,这次走水怕是内有隐情。
果然,影卫长挺胸直背,骄傲地继续说道:“属下和那个放火的贼人交过手,她武功还算不错,不过挨了我一掌,怕是现在不太好受。”
福伯忙问:“那贼子人在何处?”
影卫长挺起的胸瞬间塌下来:“被她跑了,这婆娘用毒,甚是阴险。”
福伯有些诧异:“是个女子?”
“我一掌打在她胸口,然后她骂了我一句臭流氓,听声音应该是错不了。”影卫长心有余愤,不由捏紧了双拳。
符九和福伯都呆了一瞬,符九是觉得动手打人,特别是打一个姑娘不太妥当,更过分的是打在不太妥当的位置上。福伯却是觉得骂的好,就是骂得不太对,卫一不是个臭流氓,他应该是根蠢木头。
半响,符九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中毒了?”
“没有……哈哈那不能……”语气越来越弱,影卫长不敢和他对视:“这不有秦妙吗……”
影卫司二十八星宿,秦妙主修医术。
符九拍了拍手,提声道:“秦妙,你替他说。”
“是,主上。”
秦妙估计也嫌丢脸,是以一开始也没有露面。这会见符九召他,只能现了身,一五一十道来:“我今天晚上本在宫里当值,看到卫一发的信号便赶了过去,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是半死不活地挂在树上……”
“你懂什么,这是蛰伏暗处!蓄势待发!出其不备!致命一击!”卫一梗着脖子强行辩解。
秦妙翻了个白眼,继续禀报:“属下出门得急,没配齐药,还好他内功深厚,中毒不深,便封了他三枢六脉,暂无大碍,不过配药估计还需个三五天,这段时间不用内力就好。”
符九点头,手按在气户和中府两处穴位,大光明功沿着经脉转了一圈,卫一吐了口黑血,脸色一下好了许多。
卫一运了运功,发现已经恢复了五成,不由惊喜地拜倒:“多谢主上!”又冲秦妙絮叨:“你说你,医术越来越没用,这等小事还要主上出手。”
秦妙脸色低沉了几分,啐了他一口:“我当时就该让你挂死在那棵老歪脖子槐树上。”
符九咋舌:“嘿,你说你气量也越来越窄,说一句都不行了……”
秦妙又不能和他大打出手,只能转向符九:“主上,他今晚私自行动,理当进退思堂思过三日。”
“告状精,从小就是这样,没出息!”
“你!”
眼见一场内斗无法避免,符九忙居中调解:“卫一擅离职守,本该论罚,但念在他探得军部情报,特赦其罪,改为禁足三日,由秦妙看守。”
这罚如毛毛雨,不疼不痒。与其说是让秦妙看守,不如说是由他配药,为卫一调养。
秦妙也知道符九素来仁厚,只能叹了口气:“主上身边还是要有信得过的人跟着,要不属下召老五回来?”
符九还没做声,卫一在旁边嚷嚷:“老五脑子是灵光,不过要论武功,真遇到事了,怕是连累主上扛着她跑路。”
秦妙冷冰冰怼过去:“你的武功倒是不错,怎么今天还要我来救你?”
卫一刚想说什么,符九制止道:“无妨,我功夫足以自保,何况还有福伯在身边。”
秦妙想想也是,这天底下能近主上身的人寥寥无几。不过,他皱了眉,又凝神闻了闻,指着符九的衣袖道:“好像是酒酸味和脂粉香……”
他熟知药理,对味道也极为敏感。
符九一时哑然,好在福伯及时解围:“今日十五,主上与君帅约在教坊司。”
他一提十五,秦妙顿时了然。牵机引多在月圆之后发作,大光明功虽不能解毒,但镇毒还是能管一阵子。
不过这酒味还是有些不对劲。一股子酸臭味,还混了点药香。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福伯,福伯老神神在,只是露出招牌式慈眉善目的笑容。
害,这一群毛头小子,无家无业的,哪里识得什么是少年情窦,这分明是春心萌动的酸臭味。
那厢卫一和秦妙领命而归,这边顾淮衣已经住入了帅府,洗漱一番,拥被而眠。
窗棂吱嘎一声,顾淮衣握着蛊虫的手一紧。
“小姐,是我。”黑暗中传来阿月的声音。
蛊虫咕咕唧唧地叫唤,阿月手里是子虫,顾淮衣带着母蛊,借子寻母,今晚就靠着它才寻到顾淮衣的屋子。
顾淮衣把这对子母蛊收入囊中,握住阿月的手,这才展颜笑道:“好阿月,你吓死我了。”
入手冰凉。顾淮衣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忙把了脉:“手厥阴心包络经大伤,气海翻涌,你和人动手了?”
阿月银牙微咬,点头道:“我去探了一趟兵部。”
顾淮衣熟练地翻开银针囊,手指翻飞,十分熟练,嘴里也没闲着:“兵部是符冲的大本营,怕是不那么好闯。”
“兵部防范严密,我本想烧了槽马房的干草引发混乱,然后找个机会把左小将军救出来。没料到刚动手,便遇到一蒙面黑衣人,身法诡谲,武功好是了得。”阿月语气黯然。
“啊。”顾淮衣手里停了一下,低声叫出声。她这才反应过来符冲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的丫头莽撞是指自己的贴身侍女阿月。
大概就是那会阿月去兵部放的火,估摸着她是在那个黑衣人手下吃了亏。
顾淮衣叹了口气:“无妨,我这边虽然被符冲扣了下来,不过他还指望我给他解毒,轻易不敢对我怎样。”
阿月娥眉微蹙:“只怕符冲那老贼不守信用,届时您为他解了毒却不放人可怎生是好?”
顾淮衣的忧虑更甚一筹,万一他拿自己去威逼阮姨,只怕更不好收场。只是也不再好愁眉苦脸,只能强颜笑道:“走一步算一步,事情还没到那么坏。”
她收了针,又问:“通知了左大将军吗?”
“已经发了消息。”阿月迟疑了片刻,不敢看她:“我还通知了二公子。”
顾淮衣手上一顿,本想责骂她两句,却最终叹息一声,柔声道:“好丫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二哥已经成家,再去麻烦他实在不妥。何况……”她心中一涩:“二嫂刚有身孕,难道你让二哥抛妻弃子跑来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