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个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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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会仙楼

    顾淮衣欲哭无泪,又怀着那么万分之一的侥幸:“不至于吧?我这几日与他接触,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

    秋玉霜摇摇头:“你不知道,符冲疯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何况是别人的命?”

    他对阮青青与符冲的那段往事知之甚详,可以说是半个亲历者,以至于顾淮衣很难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八卦。

    彼时她才六岁,正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年纪,只听大人们私底下聊过,模模糊糊地知道小姨父是个大坏蛋,害得小姨伤心了很久,至于内情却是一知半解。

    “大师兄,你说当年我阮姨是怎么给他下毒成功的?”

    说到这事,秋玉霜也是万分感慨。

    “要不怎么说情之一物,害人不浅。”秋玉霜遥遥追忆:“师姐当年与那老王妃很不对付——就是符冲他亲娘,你也知道师姐性子洒脱不羁,不愿受王府规矩管束,便打定主意想走,却被符冲扣住了。”

    后面的结局,顾淮衣几乎可以预料得到。阮姨不可能心甘情愿做笼中鸟,而符冲又决计不肯放手。

    “后来老王妃害得师姐小产,那牵机引本是给她下的,被符冲发现了。”

    他犹记得阮青青当年形容枯槁,麻木地跌倒在地,似哭似笑,绝望得渗人。很快她平静下来,柔柔地道:“符冲,今日要么她死为我儿偿命,要么我死去去九泉之下陪我们的孩子,你选一个。”

    “青娘,你别这样!你别……逼我……”符冲浑身颤抖地抱住了她,眼底泪光一闪而过。

    秋玉霜打了个寒战,十年过去了依然给他留下非常大的阴影。

    那会的阮青青微微一笑,声音缥缈,竟不似来自人间:“可是,你们又是怎么逼我的呢?”她摇摇头疲倦地道:“冤有头债有主,今日就做个了断,我真的累了。”

    符冲紧闭了双眼,很久,他轻叹了一口气:“为子不孝,为夫不仁,为父无能。符冲呀符冲,你这一生真是失败极了。”

    他神情惨淡:“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就由我了结吧。”说罢,符冲头一仰把毒药尽数服下。

    阮青青的指甲死死地刻入掌心,鲜血淋漓渗出,脸色苍白如纸。

    牵机引发作的情形她再清楚不过,先是七窍流血,然后是四肢抽搐,直到像一张破裂的弓弦折断,僵直而死。

    “好,好得很。”阮青青气极反笑,眼泪却抢先一步落了下来。

    她是医者,原本慈悲。可是在老王妃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咒骂之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赴死。

    黑紫色鲜血沁出嘴角。符冲表情平静,伸手去揩她的眼泪,低低地道:“别哭啦,你伤了身子,可别落下见风迎泪的毛病。”

    “当年师姐说是一命抵一命,然后符冲把毒药全喝了,这才留了那老虔婆活口。”

    顾淮衣“啊”了一声。她能想到后果不太乐观,没想到竟惨烈如斯。

    “按理说,符冲服下牵机引,生还可能应该不大。”顾淮衣学医多年,这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

    秋玉霜点点头:“我当时不是在场嘛,师姐走后,我偷偷给他喂了一丸逢春丹。”

    顾淮衣瞠目,确实是大师兄的作风,嘴硬心软的滥好人,连万金不换的逢春丹也肯白白送人。

    他闷声道:“我觉得师姐当时是后悔的。”

    顾淮衣也点点头。

    秋玉霜告诫道:“所以我说嘛,智者不入爱河。你看师姐这么聪慧果决的一个人,沾了情情爱爱也开始拖泥带水起来,这都十年过去了……”

    他看了一眼顾淮衣,忧心忡忡:“我怕你搭上左惊梦,也不得善终。”

    “呸呸呸,大师兄可别咒我。”

    顾淮衣觉得自己揽下这事,只是不想让左夫人和二哥左惊梦担心,念的是义,而不是情。固然她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一颗心扑在二哥哥身上。后来左家发生变故,左惊梦娶了福柔郡主,她虽难过,终还是与自己和解了。

    秋玉霜叹气:“也不怪我多想,你们太白谷的姑娘家,个个都情路坎坷,十分不顺。”

    “都?”顾淮衣疑惑:“还有谁也受了情伤?”

    秋玉霜自觉失言,忙掩饰过去:“这不还有你吗?”

    顾淮衣瞪了他一眼:“不就是二哥成婚吗?”她有些无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可怜我,好像天底下就二哥一个男人似的,他娶了别人,难道我就不能另嫁吗?”

    秋玉霜点点头:“你想得通就好。”

    顾淮衣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罢,终归是有缘无分。她知道,左惊梦不仅仅是她的四哥哥,他还是左家长子,要挑起一个家族的命运。

    而顾淮衣早在他结婚那天就已经为他流干了泪,之后再不允许自己为他哭。

    两人扯开话题,聊了些轻松的事情,又交换了最近发生的坊间八卦和江湖传言,不知不觉就日沉西山。

    直到秋水敲了门续茶,顾淮衣这才想起,她把符九晾了好长一阵子:“差点忘了,二楼还有人等我。”

    秋玉霜对她身边出现的新面孔早已见怪不怪:“怎么几天不见,你还在北地认识了新朋友?”

    顾淮衣得意地飞了他一眼:“我人缘好,没办法嘛。”她笑道:“秋大家但凡在外边不端着架子,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人一定不少。”

    秋玉霜飞速摇头:“免了免了。”这戏班子一群姑娘尚且吵得他头疼,更没心思应付外人了。

    顾淮衣从他这里顺了一把签名的戏扇,心情愉悦地走回二楼。

    影十六在二楼等得抓心挠肺,连符九也时不时地望向台下,似乎想透过厚重的帷幕看出点什么。

    顾淮衣出现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回来了。”

    “秋大家和你聊了些什么?”

    前者是符九,后者是影十六。

    顾淮衣笑嘻嘻把扇子给了影十六,骄傲地道:“看到没有,秋大家的亲笔签名。”

    影十六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其实秋玉霜的字不过平平,只是在影迷们的眼里,这就是无价之宝。

    他虽然眼热,却也不夺人之好。仔仔细细观摩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又还给顾淮衣。

    “你不要吗?”顾淮衣惊讶地问。

    影十六激动得都磕巴了:“送……送给我的吗?”

    “自然。”这点粉丝福利还是要有的。

    影十六得了偶像亲笔题写的扇子,忍不住向符九和福伯炫耀一圈:“看看看看,这笔锋,这章法,这风骨,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秋大家。”

    福伯眼界高看惯了名家字画,不走心地敷衍着夸了几句。

    符九嗯了一声,有些低落。顾淮衣只送了一把,这个就是独一份了,只是这样的独一份落在了影十六手上。

    她对谁都好。只要她愿意对谁好,谁就会忍不住喜欢她。

    这种低沉的心情持续到两人分开。他原本就话不多,此时越发显得沉默了。

    “主子,该回去了。”福伯提醒道。

    红彤彤的落日像刚剥的咸鸭蛋黄,鲜亮得快要滴出油来。晚钟响起,再敲三百下,城门和宫门就要落钥,整个上京城会就着暮色走向昏睡,直到第二天又是新的热闹的一天。

    一行人走出寿春堂,顾淮衣把买来的小玩意分出一半,剩下的让影十六送到帅府。

    夕照把人脸打得十分柔和,分别变得有些忧伤起来。

    “下次出来玩叫上我。”顾淮衣愉悦地向他挥手,漫不经心地抱怨:“我在京都就认识了你这么唯一一个朋友,平时都没人找我。”

    这个唯一取悦了符九,他眼色温柔,郑重地点点头。

    两人在愉快又充满期待的气氛下道别,符九和福伯走向了宫城,而顾淮衣踏着斜晖,走进了会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