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疯了，才会答应让人寸步不离地监视着。

    符麒麟也不愿意，这姑娘性子谈不上柔婉，深夜翻墙还倒打一耙，分明是个不好相与的。

    顾淮衣给出理由：“阿月能保护我，他一个外男在我身边，没的毁了我清誉。”

    符麒麟不屑，就你？他就算看上老母猪，也不会毁了她的清誉。

    他已经知道符冲心偏得厉害，只能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义父，孩儿公务在身，怕分不出闲暇。”

    “没事，剩下的事我让应白露接手，这段时间你只管陪双姑娘。”

    符麒麟没有办法，只能看向顾淮衣，指望她拒绝。

    顾淮衣哪能让他如意。反正她也有法子甩开符麒麟，于是冲他做了个鬼脸，巧笑倩然：“长者赐，不敢辞。君帅一番好意，双双谢过了。”

    符麒麟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脸色青灰，咬咬牙，转身离去。

    符冲皱眉：“站住，你去哪？”

    符麒麟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但还是停了停，压着一堆心不甘情不愿的情绪：“去军营，找应白露交接公务。”

    符冲点点头：“你去吧。”

    顾淮衣揉着一瘸一拐的腿，打了个哈欠：“这天也不早了，我回房休息了。”

    符冲没放她走，开口问：“你今天是怎么了，对麒麟儿的意见很大？”

    顾淮衣冷哼了一声，心想，我对你的意见也很大。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有再多心思也写在脸上。顾淮衣想了想，决定直接发问：“小姨父，我替您解毒，您把惊尘哥哥交还我，咱们之前是说好了吧？”

    “正是。”

    顾淮衣点了下头：“敢问小姨父，我想先见一见惊尘哥哥，不知是否方便？”

    符冲没有直接答应，只不远不近地和她兜圈子：“急什么，过一个月我自然让你见到他。”

    顾淮衣叹了叹气，当场摆烂：“那没什么好说的，这活我干不了不干了，您另请高明。”

    符冲皱了皱眉：“怎么出去了一天，带了一身火气回来？田不归和你说什么了？”

    顾淮衣心脏快速地跳了跳，好不容易稳住，却藏不住慌乱：“小姨父你说什么，我不懂。”

    符冲递了她一个别装糊涂的眼神：“今天不是田不归请你吃饭吗？”他摇摇头，有些意外：“你靠障眼法脱身，却在如意坊高调行事，更离谱的是，竟拉着九公子一起赌钱……”

    这事闹得不能说沸沸扬扬，但有心人也知道内情。只怕这会子，陛下还在应付太傅李焕章呢。

    顾淮衣脸皮一红，支支吾吾：“也没什么，就玩了两把。”她转过话题，神色一肃，指控道：“小姨父骗我好苦！”

    符冲觉得好笑，反问了一句：“我骗你什么了？”

    顾淮衣掰起手指头：“其一，左惊尘不在军狱司，你却下了个空饵直钩，骗我与你交易。”

    第二根指头竖起：“其二，你分明不信我那张药方，于是找了一堆太医，激我试毒。”

    “其三，你明知顾麒麟与我不和，故意调他来监视我，自然是想扣下我，好去要挟阮姨。”

    顾淮衣盯着他，认真地道：“现在，我要慎重考虑一下我们的约定。”

    符冲笑着摇摇头，一一给她反驳了过去：“第一，我何时说过，左惊尘身处监狱？只要一个月内，我能找到他，就不算违约。第二，我确实怀疑过药方真假。”

    他叹了口气：“三丫头，你不叫阮双双吧？”

    顾淮衣心一紧，却是提高了音调：“真真好笑，我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吗？”

    “太白谷年轻一辈我虽然没见过，但大概也知道一两个。”符冲娓娓道来：“一个是明家少主明月奴，不过明家有祖传的规矩，女子不得学医，你自然不是。还有一个被长辈宠得紧，鲜少抛头露面，是顾菩萨的女儿，小名叫做阿准。”

    “算起来，你今年十七，年纪倒是对得上。”

    顾淮衣脸一红一白，盯着他不说话。

    “别看了，我没有派人去打探，是当年青娘闲来无事说与我听的。”符冲幽幽一叹：“我平生佩服的人不多，顾幼白算一个。虽然我与顾菩萨未曾谋面，却也佩服她只身前往疫区，救人无数。为众人抱薪取暖，却冻毙于风雪之中，她确实当得起菩萨两字。”

    顾淮衣嘴里有些发苦，却也点点头坦然承认：“你说的不错，我娘确实是顾幼白。”

    “你叫什么名字？”

    “顾淮衣。”

    符冲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顾淮衣老实回道：“是大师父。”

    “是了，你在淮水降世，穿着百家衣出生。你娘生你没几天后病故，消息传到太白谷后，青青去了淮北把你接了回来，把你放在左家寄养了几年。所以你跟着你娘姓顾，你太师傅给你取名叫做顾淮衣，大概是纪念淮地乡亲对你的照顾之情。”

    这个名字的由来，却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顾淮衣情绪复杂，心思翻涌。

    她是顾幼白拼死用命换来的，她却是知道的。

    当年顾菩萨怀她的时候难产血崩，而顾淮衣刚生下来时才四斤多点，在灾区沾染了疫毒，是顾幼白拼着最后一口气用换血活命的法子把她救了下来。

    所以她不喜欢吃红肉，有一股子血腥味。

    其实她还有点晕血，只是强忍着自己克服罢了。

    当年她是不愿意从医的，无论大师傅怎么威逼利诱恐吓，都不肯低头。

    直到十岁那年五师傅把她带到顾幼白的衣冠冢前，语气十分平静地指着她娘的坟道：“当着你娘的面说，你不学医，我们从此再也不逼你了。”

    也许是感念亲生母亲的换血之恩，也许是被五师傅心灰意冷的眼神吓到，许久，她都不肯开口说那四个字。

    从此课业再也不曾偷过懒。

    那个被众人花费无数心血救活的婴儿呀，那个穿着百家衣备受期许长大的孩子呀，如今也成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符冲颇有些感慨。

    “你是顾幼白之女，又是青娘辛辛苦苦救回来的。放心，我不会害你。”符冲表情堪称和蔼：“在我府上好好住上一个月，我保证把左惊尘带到你面前。”

    顾淮衣哒哒哒地掉眼泪：“他掉落黑水崖，怕是九死一生。”她害怕左惊尘真的死了，也害怕不知道怎么向左夫人和四哥交代。

    “死了正好。”符冲不甚在意：“我家麒麟儿不比他强上万倍？你就是一根筋不知变通，眼光放远一些，大好男儿千千万，别吊死在歪脖子树上。”

    顾淮衣瞪了他一眼：“我乐意。”她哼了一声：“我可是答应了田不归，他要能找到左惊尘，我与你的约定就此作废。”

    符冲大笑：“双丫头，你别激我，没用。”他叫惯了双丫头，也懒得改口。“黑水崖地势险峻，寻人哪有这么容易？少说要一个月才能有消息。”

    顾淮衣一听急了：“那你让我在呆在帅府一个月什么都不做？就傻乎乎地干等着？”

    符冲想了想，怕不让她去，只会出更多幺蛾子，便道：“那你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