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答，少说废话。”

    王钺此时捉着曲二双手，冷声问道：“货是什么？”

    “货就是货，都是些寻常……呃啊！”

    “再说。”王钺左手又一用力，那曲二右手腕本就被攥得骨头粉碎，此时更觉扎心般疼，只得老实道：“是……是人。”

    王钺松了松手，又问道：“谁叫你抓的于姑娘？你大哥是谁？”

    “呵呵，我说……我说……”曲二低头应承两句，声音越来越小。他见王钺似乎被吸引了注意，猛地一提膝拐，直冲着王钺下阴处踢来。

    只听“咔、啪”两声，王钺摔下曲二向后退了半步。曲二跌落在地，却爬也爬不起来，只坐在地上仰着脸发恨道：“你杀了我罢！”

    原来王钺早就提防着这厮使坏，见他脚上刚有动作，便手脚齐齐用力，手上“咔”的一声捏断了曲二左手腕骨，又一脚“啪”的一下将他右腿胫骨踢了个对折。

    曲二被折了双手一腿，此时却是再吃不住疼了，只躺在地上一个劲嚷嚷，王钺又问了他几遍上面的问题，他也只喊些“你便杀了我，保教你相干之人都死个干净”之类的狠话，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那便杀了吧，王钺心想，杀了之后清张村和自家客栈是待不住了，要趁夜回去收拾了盘缠，之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王钺心中盘算了片刻了，有了定计，便要动手。他转身从地上拾起了先前抛掉的那柄片刀，试了试刀锋，又朝曲二走来。

    那曲二见他持刀逼上来，却也动不了，只一个劲儿“嗬……嗬”地喘着粗气，嘴里叫骂不止，倒也不求饶。

    王钺正待下手，突然听到屋外传的一清脆女声进来，却是在急急唤他：“王大哥！先别杀这贼人！”

    他回头一看，门外娉娉婷婷站着一个姑娘，身着素服，手正扶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正是于兰儿。

    王钺见于兰儿未按他的意思离开，急道：“不是叫你走了么，怎么又跑回来？”

    于兰儿不答他话，一长串话不待歇地从她口中说出，声音像一把珍珠落在了玉盘上：“王大哥！按大颐律，凡羁于贩人者，当时反杀，无罪；凡见行掠人事，牵引犯法者，其时格杀之，无罪！”

    于兰儿语速极快，所说的正是《大颐律》中的原文，似是对律法熟极。

    原来颐国太祖钟亨如最好尚古，国朝自开国以来一贯自称“法接宛陶”，这一条关于遇到人贩后自卫无罪的律例，正是用的宛朝武帝时的成例。

    此例说的是七八百年前宛朝时的一桩公案。彼时有一老者因孙儿被拐，多方查探之下找到人贩的踪迹，又在与歹人的争执中将其格杀。

    老者自投了案，本定的杀人死罪，但当地县令怜其护犊之情，徇情减刑为流三千里，劳军八年。后又被各级衙门逐级复核，最后报到宛武案上。

    武帝看了折子，御笔朱批：“县官迂也。人之护犊，便舍生忘死可也，彼时又有何虑？再者贩人者非人也，杀得两个畜生，何罪之有？”继而便有了这一条律例。

    于兰儿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胸口微微起伏，气喘不定，又赶忙补了一句：“还有地窖里的姑娘！”

    王钺听了，愣了一愣。以他的认知，即便是正当防卫，若是如自己这般连杀数人，那也至少要判个防卫过当，几年的大牢那肯定是要蹲的，却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法律倒要有人性得多了。

    既不必畏罪潜逃，那恰如于兰儿所说，这曲二暂时是杀不得的。

    若此刻便结果了曲二小命，自然是可以出自己心头一口恶气，畅意抒怀。但先前曲二口中所称的“大哥”，藏在他们身后要买于兰儿的主使，乃至地窖里的姑娘的身份和来历，就势必随着这“雪里蛆”一起下地狱，再没昭彰之日了。

    想及此处，他看了看于兰儿。此时，这姑娘正因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而气喘，胸口起伏不定。她脸色煞白，应当是见了地窖里那个姑娘所致，但她却有这种勇气……

    “咚”的一声，王钺将刀劈在曲二身旁的案桌上，回身两步走到于兰儿身边，温声问道：“于姑娘，依你所见，我们该如何？”

    于兰儿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更何况自己还是事主，此时仍心有余悸。但她缓了一缓，点头道：“王大哥，我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王钺听她讲的有理，便依她所言行事。但他却不去绑曲二，只过去拿绳子套了脚，另一头攥在手里，拖着便走。

    此时天已全黑了，路上少见人烟。即便有些晚归的行人，远远听见路上传来的阵阵男子嚎叫呻吟，也纷纷避之大吉。

    益都县城附近这段的官道都是用碎石子和着黄土夯成的，这一路拽来，曲二身上的锦袍早就磨了个稀烂，身上也被地上的石子刮下一条条带肉的皮来。

    王钺也不管曲二在身后如何嚎叫，只自顾拽着绳子蒙头前行。待到了县城门附近，早有守城门的兵丁守正听见嚎叫跑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兵丁年纪也不大，眉眼里还透着些稚气，到了跟前灯笼一打，见是一年轻的一男一女，顿时松了口气。

    刚把手上的长枪杵在地上，这兵丁往后面扫了一眼，又见王钺手里拽的绳子的那头绑了个乱糟糟的一团血呼啦差的东西，又惊的心里猛地突了一突，忙将枪尖又抬了上来，在王钺和于兰儿两人之间晃了两个来回，像是不知道指着谁好。

    后面一个年纪看起来大得多的老兵拨了他一下，也打着灯笼上来照看。他也识不出王钺身后那到底是人是鬼，但见王钺神色坦然少年英俊，于兰儿端丽方正，都不像是歹人或是山精鬼魅，便问道：“干什么的？”

    王钺道：“进城的。”

    那老兵听了王钺的话一乐，心想这少年倒是耿直。又问：“城门马上关了，进城干什么去？”

    “进城报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