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耀走上梦寐以求的舞台，花瓣铺满他走过的路，寓意一路繁花相送。

    这种时候总该说点牛哄哄的话来撑撑场面吧，可余光耀什么也不想说，不用说。

    他站在这个位置，就已经大获全胜。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将我如温室的花朵般养大，让我有了阳光的学习环境。

    其次，我要感谢学校的诸位老师，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余光耀的今天，你们是指路的灯塔，悬在夜空的北极星……”

    这马屁拍的怎么像在背书？这口吻简直就像是提前打好了草稿，不过他能背下来也是不容易。

    余章心想。

    “最后，我要感谢在我的前半生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人。

    是ta，将我从黑暗的深渊中托起，给了我在知识的光晕中沉浸的希望与勇气，ta与我朝夕相伴，ta与我形影不离，ta是我人生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伙伴！”

    余章竖直了耳朵，他以为余光耀在说自己，虽然每一字每一句都很含蓄，不过倒也能接受。

    文化人咬文嚼字谜语人，不是很正常吗？

    “ta就是……

    高一六班，贝萌萌！”

    在坐的学生都开始起哄，余章尴尬地笑了一下，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有点抖动。

    “好了好了，余光耀，念出你的诗吧。”

    校长完颜华发言，压下全场的骚动。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们，在人生中改变命运的重要时刻，迷失在爱河中。

    下一步必将打击这种被余光耀带起来的、不良的校园恋爱风气。

    重点打击操场，抓住那些在操场上结伴的男女就叫去办公室，给他们家长打电话，联合起来狠狠教育一顿。

    余光耀背负双手，面容严肃，却又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他以播音腔的语气高喝：

    “寒窗苦读十年许，孤划船桨游学海。

    顺流而下不懈怠，逆行奋勇心坚毅。

    前途霾雾又何妨？船沉人亡仍不悔。

    困难险阻高歌踏，不负男儿八尺躯！”

    一时，全场无声。

    旋即，热烈的掌声如热浪般淹没大礼堂。

    ……

    ……

    晚自习结束，余光耀回家时，贝萌萌十米相送，三回首，欲言无声。

    如果不是因为余光耀是个有家教的好男孩，顾及贝萌萌还未成年，早就将这个傻女孩骗回家了。

    余章跟在他们后面，远远望着这一对璧人映在黄昏下的影子，心想我到底还要不要回家，要不今晚在学校保安室打个地铺算了。

    他觉得保安大叔跟他挺聊的来，也挺羡慕保安大叔的生活，准备将来毕业了直接上岗跟着大叔混，人生少走四十年弯路。

    余光耀与被贝萌萌分别，贝萌萌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从余章身旁经过，将他当成了空气。

    本来余章还伸手准备打招呼来着，结果他只能将伸出去的手放到后老勺，抓抓头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光耀刚回家，打开门，就被门后板着恐人死鱼脸的余咸死死盯住，好像讨债的人上门拜访。

    “余光耀！”余咸以嘶哑的喉咙大吼出声：

    “我的儿！你真是好样的！”

    余章余光耀：“……”

    旋即，余咸伸出藏在背后，持着礼炮的双手，拉响礼炮。

    “咱家这是过春节吗？”余章走进门，望着满屋子的彩色气球连连惊叹，闻到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发出的香气，口水直流。

    有好吃的，自然少不了路梦遥。

    两人进屋后，余咸刚准备进门，就看见穿着彩色小礼服，画着淡妆的靓丽女孩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礼盒。

    路梦遥很会穿衣打扮，换一套衣服一个妆容就像变了个人。

    “小路？哎呀，双喜临门！

    来来来，快进来，穿这么少别着凉了，余章，把空调开温度开大点。”

    余咸大喜过望，便把路梦遥请进家门。

    “听说余章的哥哥考上了华清，身为余章的友好同桌，自然是要来祝贺的。”路梦遥彬彬有礼。

    如果路梦遥和余章的性别互换，那无疑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可惜路梦遥是女性，男方家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场景。

    “这话说的……你和余章那么好的朋友，还带啥礼物啊，你人来就行了。”舅母客气道。

    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桌上，路梦遥主动提及余章的成绩：“余章这学期，非常努力，成绩一定会有很大进步的。虽说比不过余光耀，但我认为，人超越自己，就比超越任何人都了不起。”

    舅母很欣慰，“路梦遥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这话说的一听就很有文化、教养，余章跟着你呀，我放心！”

    余章心说喂喂，舅母你能别用婆家人好不容易把没人要的女儿嫁出去的语气，跟路梦遥说话吗？

    可舅母根本不搭理他，和路梦遥聊的比谁都开心，就连庆祝余光耀考上华清这事都被抛在一边。

    ……

    ……

    高一期末考试结束，余章心怀忐忑地看向贴在黑板旁的成绩单，很是自信地名字从上到下一个一个数。

    终于，数到二十的时候停了下来。

    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余章心头。

    努力并非没有价值，如果没有价值，那一定是你不够努力，或者努力错了方向。

    不够努力就像是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人，迟早会被饿死。

    努力错了方向，再怎么努力都是无用功。

    比如余章之前，一到周末就奔网吧，将之前要下定决心周末复习的事抛之脑后，又比如他使用错误的学习方法，死记硬背数学题。

    不过，余章在经过路梦遥帮助、点拨之后，立即改正，对世界有了更广大的认知，想攀上更高的山巅看风景，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而是真正的天才。

    之后，他便对网吧失去了兴趣。

    他寻找正确的学习方法，转而温习过往作业，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重新打牢了基础，再努力往上添砖加瓦的时候，自然而然事半功倍。

    路梦遥为他开心，班上同学再也没有了嘲讽余章的，毕竟成绩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在学习上，所谓的天才，都是以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获得进步，从而被冠以天才称号的人的人。

    再蠢的人，只要坚持，同样也是天才。

    相比于此，坚持往往是更多人稀缺的东西。

    不巧，余章有。

    他为了提高学习成绩，放弃了热爱的电竞游戏，卸载了手机上的小说软件，下载了可以帮助学习的视频，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地学习，耐住了枯燥，并从中获得快乐。

    成绩提升，理所当然。

    当然，余章为什么坚持，因为什么坚持，除了他自己不甘服输的内心外，路梦遥的帮助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二十名，还是太低了。”

    余光耀考上华清，给了余章更高的眼界，班级二十名，那就是年级百名之外，跟余光耀的辉煌成绩比起来什么也不是。

    除了喜悦外，余章依然感觉力不从心。

    他的野心太大了，能力根本负担不起，所以感到痛苦。

    “既然你还觉得不够，那寒假继续努力呗。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男人开了窍，一年就能赚回十年的钱，任何时候开窍都不算晚。”

    路梦遥同学将手像兄弟那样搭在余章肩膀上，又来给余章灌心灵鸡汤。

    “这个成绩很不错啦，如果你美术也差不多能过，将来上所好点的艺术院校，前途还是一片光明。”

    余章捏紧拳头，好点的艺术院校，真的是自己的终点吗？

    为什么我一辈子都要活在余光耀的阴影里？我也好想牛掰一次啊！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能在漫长的人生路中牛掰那么一两次吗？

    ……

    ……

    余光耀坐在去往华清的列车上，逐渐远离沙雕市，一家人都为他送行。

    余章不知道有多羡慕嫉妒余光耀，人帅钱多、成绩顶尖、身边无知少女成群——虽然这有点庸俗——可他只是将这些潜藏在心底，也只能潜藏在心底，他明白这是不属于他的东西。

    穿过那个三分钟不见阳光的山洞，新世界的大门就将在余光耀眼前打开。

    过往的一切，都将远去。

    两年，余光耀知道两年很漫长，少年时期是人的思想最容易改变的时期，谁也说不准这两年时间会发生什么，贝萌萌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他。

    他表白贝萌萌，与她靠近，只是认为她能改变一直潜藏在心底的那个人，那个只见过几面，就消失不见的人。

    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她。

    男人都会惦记得不到的东西，这是余光耀的第一想法，很残忍，他想的人并非贝萌萌。

    如果世上没有路梦遥这个人，那自己该有多衰啊。余章想，喜欢的女孩和自己的亲生哥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自己真是多余，那自己为什么又要喜欢上她？

    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人们往往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然后愤恨那人为什么不喜欢我。

    人们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人，心说这人为什么这么烦，怎么甩都甩不掉。

    其实，那人不喜欢你，就像你不喜欢那人一样。

    单向喜欢就是错，是一条你怎么努力往前，都永无止境的末路。

    余光耀想通过其他人，来占据他这颗已被占据的心，使痛苦消失，更是错上加错。

    爱是不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就消失的，现在出现的人，只会加剧你对曾经那人的想念。

    想清空一个人在你心中的位置，唯有依靠时间，依靠自己一个人的独处，等到自己想明白的那天。虽然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明白的。

    但想明白的时候，一切都会释怀。

    你整个人会如获新生，不会再轻易爱上一个人，知道爱自己比爱任何人都重要。

    余光耀背着包，提着行李箱，拿着录取通知书，站在华清门口，仰望着这座全国的最高学府。

    两名衣着简洁，化了淡妆的学姐，在茫茫学弟中一眼就发现了余光耀这名长相出众的优势学弟。

    短发学姐是来推销电话卡赚外快的，另外一名戴着蝴蝶耳环的长发学姐，则是陪伴着好闺蜜凑热闹的。

    那是一名颇有成熟气韵的长发学姐，余光耀见她的第一眼露出的惊愕表情就像是捡垃圾吃的乞丐突然中了张五百万的彩票……世界真是太小了！

    “辰华颖！你怎么在这？”余光耀惊呼。

    辰华颖便是当初补习时，余光耀天天送牛奶给人家喝的女孩。

    他当初表白失败后，将送不出的幽蓝玫瑰送给了贝萌萌，还特意找贝萌萌来补习班旁听，与贝萌萌你侬我侬，就是为了气她。

    本以为今生再不会相见的两人，居然意外久别重逢。

    即便刻意压制，余光耀脸上的表情仍然掩盖不了内心的惊喜、意外。

    辰华颖却显得很淡定，只是轻哼一声，道：“哦，是你啊，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