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鹿岛千寻抬起被雨水打湿的手，揉了揉眼睛。

    视线模糊一瞬，缓缓聚焦。

    在她的眼中，这座山从泥土地峭壁往上，再到山顶的部分，就这样突兀地消失了。

    原本被山顶挡住的阴沉夜空此时显得更加广阔。

    至于刚才几乎让人觉得这座山要完全崩塌毁灭的震颤感已然消失，耳边只余嘈杂雨声，但鹿岛千寻的思绪完全没办法平静下来。

    造成这一切的斗篷身影就那样安静地站在上方，熄灭了所有光芒，沉淀了一切气势，却仍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雨夜斗篷么……”山崩时和鹿岛千寻互换过情报的顾秋低声呢喃，随后瞥了眼自己的右臂，轻轻低下头。

    “秋姐，我没看错吗？！这座山……”池内优身上的漆黑眼眸不断变换位置，睁得大大地盯着上方的人影。

    “应该没错，这并不像是障眼法。”脸色苍白的顾秋声音依旧虚弱。

    “……”

    鹿岛千寻看了他们一眼，心里稍作思索。

    这两位守夜人看起来并不了解奇物。

    绷带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从陡峭山壁上面轻轻落下的斗篷人影。

    “秋姐。”池内优小声在顾秋耳边说道，“那个人身上有着某种信念，他的光辉让我想到了灯大人。”

    “……优。”

    顾秋摇了摇头，抬起左手，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她的手电筒早在之前就已经掉在地上损坏了。

    她指了指鹿岛千寻拿着的手电筒，让池内优看了过去。

    雨线连绵不绝，在光柱之中跳跃闪烁，晶莹剔透的雨珠反射着灯光，落到泥土地上。

    “你看，雨水正在发光。”

    “……嗯。”

    “它们反射着手电筒的灯光。”顾秋看向池内优，眼瞳中流淌着淡淡的混沌气息，“雨水本身并不会发光。”

    “秋姐你是想说……这是我们？”池内优皱眉思索，努力去理解顾秋的比喻。

    “我们环绕在灯光周围，却只能闪耀一瞬。”顾秋点头道，“灯大人就像是一盏提灯，将我们照亮。”

    “……”

    “你再看天上。”

    抬头望去，雨水打在脸上。而空中阴云密布，一片黑沉，此时没有闪电划过，不似刚才那般喧嚣。

    顾秋朝上方挥了挥手，苍白的手臂被打湿，溅起水花。

    “若是将阴云拨开，在正常的夜晚，你觉得能看到什么？”

    “耀眼的星河……还有皎洁的明月，秋姐的意思是……”

    顾秋瞥了他一眼，摇头道：“星光熠熠，其光芒引人瞩目；明月耀眼，可洒下万丈银辉。”

    池内优挠了挠头，只听顾秋接着说：“但是以星星亦或是月亮来形容那个人，都是不准确的。”

    “啊？这是为什么？”

    “因为星与月本身也是不会发光的啊。”顾秋轻叹一口气，“它们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他并不反射着谁的光芒，而是本身就散发着光辉么。”

    “啊。”顾秋看向身后幽暗的树林，“提灯虽然能够照明，但终有一天会彻底熄灭。”

    ——就像是过去的42任首领，我也终将燃烧殆尽。

    “太阳却不一样，和寿命短暂的人类相比，它是永恒的，它能做得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秋姐……”

    “优，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太阳的光芒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雨水越是接近阳光，越是容易蒸发。”被池内优搀扶着的顾秋迈动脚步，带着他想要走进晦暗树林中。

    她说了这么多，不仅仅是为了深化池内优对守夜人的认知，更是希望他以后能主动远离雨夜斗篷这样的存在。

    拥有灼热信念的强大之人，眼里一般都容不得沙子。

    身为怪物的他们会被肃清，这点毋庸置疑。

    刚才她光顾着震撼而忽略了这一点，现在必须尽快离开现场！

    顾秋踩着地面的泥泞，踏起水花，在风雨的拍打下抓紧兜帽，紧接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自背后传来。

    扫过全身。

    她下意识僵住身体，脊背上涌的寒意扼住喉咙，呼吸在那一瞬间停住，冷汗和雨水混合，一阵冰凉。

    他在看着我们？他能看清我们？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发现我们是怪物了吗？！他是想杀了我们？！

    缓步走来的斗篷人影让她内心的猜测越发可怕，但她却不敢随意动弹，因为他们已经被锁定了。

    随着对方的靠近，体内产生一种十分矛盾的感觉，顾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能尽量克服。

    “……”

    陆安注视着两位看起来打算离开的守夜人，一步步靠近。

    他们怎么打算走了？他们要是知道我抢了他们的车钥匙，不会生气吧？他们要是知道我把他们的车弄炸了，不会让我赔钱吧？

    嗯……装作不知道可以吗？

    陆安悄悄地观察着二人的表情，脑海里闪过无数蒙混过关的方法。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走神，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二人身上，带给他们强烈注视感的威压。

    “……是雨夜斗篷吗？”

    隐约听到了两位守夜人的对话，感觉此时气氛不太对劲的鹿岛千寻开口问道。

    已经走过来的陆安停下脚步，保持距离看向她。

    手电筒灯光照在他的身上，拖拽出同雨线融合的暗淡阴影。

    和上次在千石站不同，这次陆安打算以这个身份和这些人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

    因为他对鹿岛千寻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她是官方的人，某种程度上占据着主动。

    由于目前实力尚浅，他不会接触过深，至少要保持住神秘感，以免真的被抓去切片了……

    啊哈哈，开玩笑的。

    陆安眨了眨眼，垂下眼眸。

    其实他更愿意再等一段时间，等到实力足够强了……再和这些人接触。

    但……

    他不能因为现在一切看上去足够平静，形势尚好，就安心地等待着。等待着变化到来，自己再去做些提升实力之外的事情。

    哪怕无法确认神原超所言真伪，他也应该为未来做一些准备了，即使他根本没有看到神原超所说的绝望。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她……

    他的澪酱。

    兜帽下的眼角逐渐柔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我会努力的。

    啊，是啊，那孩子都在为了我努力着，我又如何能够像之前那样……抓着悠闲的日常不愿松手呢？

    那样的我……如何能配得上她？有何资格使用这具身体？

    所以此刻，应适当放开限制，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向前迈步。

    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的话，至少……先将我的名号传播出去吧。

    嘈杂雨声中，斗篷里传出的少年声音清晰回荡。

    “雨夜斗篷是他人给我起的称呼，并非我真正的名号，你们可以叫我……”

    “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