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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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南禅庵

    此时此刻,迦南身上的袍子是组织成员执行任务时的标准打扮。

    组织成员称其为“时辰袍”,但这只是成员之间的称呼,组织并未给这袍子命名。实际上除了“时辰令”之外,组织没有给其他任何东西命名,这也是这个组织神秘所在。在外人看来,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怎么看都是极其普通的袍子,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而这,恰恰才是最正常且合乎逻辑的。一个暗杀组织的成员穿着人人皆知,一眼便能辨认出来的华丽服装,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只有拙劣的桥底说书人才会如此胡扯。话虽如此,江湖上还是有极小一部分人识得此袍,并私底下把这袍子唤作“勾魂袍”或“夺命袍”,甚至还有人直截了当称它为“杀人袍”。

    迦南对这一身袍子没有过多的喜厌之感。组织的任务向来都是一人执行,没有协同合作的先例,因此成员之间大多并不相识。可执行任务又难免需要到彼此管辖的领地去,这身袍子能更好的认清分辨彼此的身份,减少不必要的冲突。

    这袍子给迦南的唯一感受便是一种仪式感,穿上这身袍子,就需不带任何感情的执行组织下达的任务,仅此而已。

    她一路往东北方向前进。

    此次任务的地点是尸骨沼泽,位于半步林南边,但她要在执行任务之前先去一趟南禅庵。探望多年未见的娘亲,顺便打探些关于蚀骨堂情报。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跟娘亲聊聊,诸多疑问与抉择,希望能得到答案。

    福城与洛城分别是江南和江北两个最大的城邑,两城由一条名曰“洛河”的大河划分为分界。

    洛河两边皆是高山峭壁,河水由两座大山之间自西向东奔腾而去。传说这两座大山原本是一座山,被“洛神”一分为二,两旁的无数溪水河流汇聚而成现在这个汹涌澎湃的洛河。两边山谷怪石嶙峋,树木茂盛,人迹罕至。

    洛河南侧,福城北端的最高峰之上有一座尼姑庵,名曰“南禅庵”。南禅庵坐北朝南,庵后方便是垂直的悬崖峭壁,远眺可见奔腾的洛河和高耸的山峰,细看之下便可发现山峰上有的一座寺庙,那便是江北最出名的寺庙——“北禅寺”,此乃后话。南禅庵坐落的山峰名叫“轻语峰”,是最早登上这山峰建立南禅庵的女人的名字来命名的。据说轻语原本与一男子相互倾慕,共坠爱河,为爱不顾一切,不惧世俗眼光,最后终于挣脱重重枷锁私定终身,不料就在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之时,那男子却莫名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在洛河北边高山上开宗立派,创立“北禅寺”。

    有人说他悟道了,修炼成佛,还有人说他得到了武学秘籍,不愿平淡过一生,甚至还有传言说他移情别恋,北禅寺只是一个幌子,江湖流言,不尽一致。轻语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挽回爱人的心意,她是心气极高的女子,盛怒之下就以洛河为界,在南边这最高山峰上建立一座尼姑庵,取名“南禅庵”。她放话于江湖曰:“诸般恶人皆可入,为薄情人不予。”轻语死后就葬在南禅庵后的坡地上,那坡地上有一株巨大的梧桐树,有说是轻语本人种下的,也有说轻语登上山峰之时就在山顶了。

    传闻,深夜坐在大梧桐树上,便能听到一女子喃喃细语。也许轻语终于可以和她的爱人相守一起,也许她们还在诅咒曾经背弃自己的恋人,咒骂这荒诞的命运。

    南禅庵规模远没有北禅寺来的气派,但南禅庵自守一峰,庵内全是女人,悠远清净远胜北禅寺。

    江湖上好勇斗狠之人时常有之,为求出名最快的方式莫过于挑战早已名满天下的门派。北禅寺的名声与古越都定音寺不相伯仲,在洛河以北的众寺庙中,北禅寺毋庸置疑是首屈一指的榜首。江湖人言:定音南,北禅北。名气大,和尚多,寺庙气派,来挑战撒野的人自然也多,佛家清净修为也就时常受到清扰。而尼姑庵就另当别论了,至今也未曾听闻哪个江湖人士去尼姑庵挑战武学,胜与不胜皆落得笑话。即使南禅庵是与北禅寺齐名的尼姑庵。

    江湖好像是男人的江湖,刀光剑影之间空倩影,恩怨纠缠无情仇一般。

    轻语峰半山腰处有一座小庙,名曰“半庵庙”,这是南禅庵唯一的守卫。

    轻语峰山路崎岖难行,道路分叉众多,清晨与午后又时常有山雾,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加之数百年来并没有什么人来尼姑庵来挑战闹事,半山腰一处守卫便已足矣。快到峰顶时,地上先是有薄薄十六块青石板,之后是十一块破烂不堪的石块,走完这二十七阶石台阶,便能见到一堵青砖素瓦的墙,墙中间高两边低,墙顶有瓦拼成的半圆弧的檐。中间有一扇门,谈不上气派,只比普通寺庙大一些,左右两边还有两扇小门。大门右边有块石碑嵌在墙内,大门两边的墙上分别用朱红色画两个圈,圈里用漆黑墨汁写着“南”和“禅”两字,门上连牌匾都没有。入门里面是一大片青石板铺成的空地,空地上零星散落的种着几株梧桐树,空地中间有一小块池塘,池塘四周用黑色石头围起来,池塘内的水终年结冰,可却在寒冬腊月时解冻化水。

    正面是庵内尼姑平日念经拜佛的正殿,正殿后方有一座塔,塔高十一层,塔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作用,外人全然不知。左边是吃斋休息的轻殿,轻殿后方是菜地和厨房;右边是存放佛经与受罚禁闭的语殿,语殿后方有块空地,是练武的场地。

    轻语两殿和正殿之间有走廊连接起来,廊檐上素色瓦片拼接起来,拐角处有铃铛挂在檐上,清风袭来,声声清脆。走廊两旁有一座钟楼,一座鼓楼,晨钟暮鼓按时响起。

    趁着午后轻语峰雾气升起的间隙,迦南已经偷偷越过山腰处的守卫,现在的她不愿跟南禅庵扯上任何关系,这是她对这个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寺庙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崎岖的山路,四通八达的岔路,行不过百步必定迷失方向,但对于迦南而言这却如数家珍,这是她儿时的乐园。至于这午后的雾气,远不及半步林雾气的一半。

    她步伐轻盈,方向明确,不一会儿就已经到达山顶,前面就是那二十七石台阶了。望着这熟悉的景色,她一时百感交集,直到庵内传出阵阵鼓声,她才回过神来,躲进旁边林中,脱下自己身上这时辰袍,把它收进包袱内,左右轻踏树枝飞到一株大树顶端,把包袱挂到树顶。时辰袍下果然是一身夜行衣,但此时天尚未暗下,落日还在西边,没了那股刺眼夺目的光,红彤彤的像个大柿子。晚霞铺满半个天,群鸟回巢,树林渐渐安静了下来。迦南坐在树顶,从包袱内拿出干粮,悠闲地吃着,一边望着南禅庵。

    突然,身后有群鸟从树林中飞出来,无数振翅响声从身后那块坡地传来。

    有人?!